大明第一臣 第六百九十七章 我太笨了

在張庶寧區(qū)區(qū)九年的人生里，他見過的大場面很多，知道的大人物更多，可他唯獨不知道，人心可以險惡到什么地步！

這不是單純的善惡好壞，是非對立，而是明明身為你的親戚，打著為你好的名義，卻要強(qiáng)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或者干脆說，拿你的終身幸福，換自己的好處。

有這樣的親戚嗎？

或許很多吧，但是張庶寧卻沒有真正經(jīng)歷過……他的老爹根本不認(rèn)原來的張家人，父親這邊被屏蔽掉了。

江楠也是個鐵面無私的，舅舅江柯，他只恨自己不如妹妹，生怕被人嘲笑，連張家的門都不愿意進(jìn)。

至于姥姥姥爺，他們早就把家里的生意安排出去了，一心照顧外孫。

別說骨肉至親，就算是朱英那種，硬是塞個朱春過來，就已經(jīng)把張庶寧氣得怒火中燒了，哪里還敢玩得更過分？

畢竟有張希孟在，難道連九族都不要了？

只不過說來諷刺，整個大明朝，越是頂尖兒的人物，就越知道張希孟的恐怖，相反，到了民間，有人知道張希孟是個好官，有人知道他有很大的權(quán)柄。

但是張希孟三個字，究竟意味著什么，卻沒有多少人能說得清楚。

就比如夏知鳳這位二姨，自從夏知鳳的娘死后，她不大搭理夏知鳳父女了，主要是夏老爹很軸，不太會經(jīng)營，也沒什么錢，指望不上。

雙方只是在年節(jié)，偶有往來，但也基本上不歡而散。

可就在不久前，夏知鳳以超高的成績，考入濟(jì)民學(xué)堂，引起了二姨的注意。

主要是二姨家的兒子，已經(jīng)在蒙學(xué)混了七年，還沒有順利畢業(yè)，比正常學(xué)制多了兩年，而夏知鳳竟然提前了一年半結(jié)束。

而且還考入了最好的濟(jì)民學(xué)堂小學(xué)，這還不打緊兒，夏知鳳在入學(xué)沒有多久，又躍升了一個年級，跟張庶寧同班了。

一個女孩，連續(xù)越級，聰明異常，深受很多人喜歡。

張希孟沒來之前，夏知鳳已經(jīng)小有名氣了。

二姨聽說了之后，就把兒子帶過來，想要求夏知鳳幫忙輔導(dǎo)，最起碼先從蒙學(xué)畢業(yè)，別那么大個子，還跟一群小孩子混。

結(jié)果那一次夏知鳳不在家，去張庶寧那里抄書，是夏老爹見得他們娘倆。

夏老爹看了看，一肚子不高興。

“鳳丫頭很忙，每天都要去抄書，我這個當(dāng)?shù)亩伎粗奶邸Ｒ撬粫页鲥X，請個能教他的，別來煩我們家鳳丫頭。你這個兒子，七歲進(jìn)的蒙學(xué)，比別人都晚，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四五了吧？鳳丫頭還小，在一起不好。”

夏老爹直接回絕了，那么一個龐然大物，讓鳳丫頭給他補(bǔ)課，想什么呢！

二姨娘倆被趕走了，夏老爹覺得自己占理。

可是二姨卻委屈壞了……一點親戚情義不講，會讀書怎么滴？跟抓了賊王似的？還真成了枝頭的鳳凰？

二姨是個媒婆，她這一張臭嘴，四處去說，暗戳戳敗壞夏知鳳的名聲。

只是夏家父女并沒有過多在意……偏巧這時候，夏老爹代表華夏書坊去了應(yīng)天，幫忙跑生意，隨后張希孟又來。

在學(xué)堂講學(xué)，收夏知鳳為徒。

成為張相門徒，學(xué)堂上下，無不羨慕，誰都知道，夏知鳳現(xiàn)在和真正的鳳凰，也差不多了。

張相弟子，幾乎是能和大明公主比肩的，十足的枝頭鳳凰。

但是還是那句話，劉三吾這些人明白其中的份量，夏知鳳的二姨卻是不知道。

她只知道夏知鳳這丫頭還真巴結(jié)上了大人物，可以瞧不起別人了。

看到夏家過得好起來，簡直比她掉進(jìn)十八層地獄還讓她難受。

結(jié)果二姨就四處去說，夏知鳳娘死得早，她這個二姨忙前忙后，幫了那么多忙，跟她親媽也差不多了，結(jié)果丫頭交了好運，竟然忘了她這個二姨，真是讓人寒心。

話傳來傳去，就變了味。

成了韓二姨和夏知鳳情同母女，什么事情都能做主……

一天傍晚，有人捧著一個盒子，到了韓二姨的家，直接拿出了一萬貫！

夠嗎？

不夠再加！

只要能促成親事，要多少有多少！

韓二姨也傻了，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多錢，立刻心怦怦亂跳。

就算夏知鳳飛上了枝頭兒，也未必會給她這么多錢！

韓二姨想了再三，憑著她多年媒婆的經(jīng)驗，還真想出了一個餿主意。

那就是生米煮成熟飯。

反正夏老爹不在家，她是夏知鳳的二姨，娘家這邊的親戚也不多，她能說了算。

以親戚的身份，給夏知鳳保媒，趁著夏老爹不在家，收了定親的禮物，這事情就成了一大半。

對方也不傻，夏老爹不在家，這事能行嗎？

“這就是你們湖涂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媽不在了，我既是二姨，又是媒人。我就能當(dāng)半個家。只要你們給的彩禮夠多，心意夠誠，只要把禮物送過去，那邊收下，然后就大肆宣揚，弄得人盡皆知。就算我那妹夫回來，他能怎么辦？”

“逼著退彩禮？那是為了什么？莫不是嫌貧愛富，想要另攀高枝？還是覺得彩禮不夠，想要更多？不管他怎么講，都會敗壞女兒名聲，他要是聰明，就只能認(rèn)下！”

對面之人皺著眉頭，“你這么說也有道理，可這里面牽著張相公，夏知鳳是張相公的弟子，萬一惹惱了他，后果不堪設(shè)想！”

二姨笑得很開心，“你這話就說到點子上了，張相公什么是高，可越是高，就越是沒法摻和這種小事情，清官難斷家務(wù)事，這個理兒你們不明白？我不妨把話說明白了，我聽說了，張相為官清廉，當(dāng)了他的徒弟，那個丫頭也未必給我多少好處。現(xiàn)在趁著剛剛拜師，張相公不好過問太多，我就把事情辦妥了，他一個堂堂宰相，還能跟我這個民婦過不去？”

“不過我可要說清楚了……親事成了，一時還沒法成親，你們可要對那丫頭好點，別讓她翻臉，這事才能最終定下來！”

來人一陣沉吟，“要怎么辦？”

二姨笑道：“這也不難，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多少見識？你們就給她送禮物，舍得花錢，讓她離不了你們，也就是了。不過……你們不會舍不得花錢吧？”

來人連忙搖頭，“這可是張相的門人，花多少錢，我們都愿意！韓二姨，你這主意不錯，我這里還有五千貫，你好好收著！”

韓二姨眉開眼笑，連忙接過來。

“這么說，咱們什么時候下聘禮？”

來人想了想，沉吟道：“夏家和張相現(xiàn)在的住處，差了不足百步，周圍有不少保護(hù)張相的人，你們大張旗鼓過去，不會驚動那邊吧？”

韓二姨思索再三，她常年走街串巷，也路過那邊幾趟，她還真想出了一個辦法。

“我就找周圍的青壯當(dāng)挑夫，他們都聽我的，又不是外人。我們也不帶什么兵器，只說是下聘禮，成全好事，隨手再送些糖塊啥的。你說保護(hù)張相的那些人，還能不許我們定親結(jié)婚啊？”

來人想了想之后，連連點頭。

還真別說，這幫媒婆，大本事沒有，但是歪點子不少，按照她這么辦，還真有成功的把握。

不管怎么講，只要能跟張相的女弟子結(jié)親，攀上張相的高枝兒，多少代價都是值得的。

想想我們少爺，也算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定親之后，軟語溫存，不斷送禮，不愁這事成不了。

而且張相看到了我們的誠心，沒準(zhǔn)也會同意，要是能得到他老人家的準(zhǔn)許，那就最好不過了。

事情果然按照韓二姨的預(yù)想來了。

她讓附近的青壯，挑著彩禮，吹吹打打，往夏家趕來，當(dāng)真沒有遇到什么阻攔，順利到了夏家。

只是夏知鳳的態(tài)度，讓她措手不及。

這丫頭才幾歲啊？

怎么就敢不聽話？

韓二姨想用連哄帶騙的方式，逼夏知鳳就范。

結(jié)果又突然冒出一個小崽子，也讓韓二姨有些惱怒。

她索性拿出了往日里當(dāng)媒婆，走街串巷，混淆視聽，撒潑打滾，無中生有的手段來。

這些辦法，對付九成的老實人，已經(jīng)足夠了。

可誰知道張庶寧先是拿出了一塊腰牌，接著又說自己是張相的兒子。

那些挑夫可是嚇壞了，他們收了韓二姨五倍的工錢，因此格外賣力氣。

但如果這是張希孟的兒子，他們可沒有這個膽子……尤其是里面還有兩個老兵，頓時嚇得手足無措，血都涼了。

韓二姨還不服氣，“你是張相的兒子，我還是王母娘娘，別信他的，給我抓起來，送去衙門，請官老爺給我們做主！”

但是這一次她的鼓噪不管用了，因為從外面沖過來一群人，手里拿著棍棒，直接就把送彩禮的人給包圍起來。

為首的一個人，氣喘吁吁，對張庶寧道：“東家，怎么樣，沒事吧？”

原來張庶寧路過夏家門前，發(fā)現(xiàn)有人送彩禮，他感覺到了不對勁兒……但是由于他時常往來，那些暗中的護(hù)衛(wèi)，也只是監(jiān)視外來的人，對內(nèi)部的百姓排查之后，確認(rèn)家世清白，就沒有太多限制。

畢竟張相到這里，不想弄得雞飛狗跳，萬民不安。

護(hù)衛(wèi)不在身邊，張庶寧就注意到了一個看熱鬧的中年人……他在華夏書坊打工，是個老兵出身。

張庶寧就急忙跟他說，狀況不對，你去找?guī)讉€人過來。

老兵起初也沒什么感覺……二姨是遠(yuǎn)近聞名的媒婆，挑夫他都認(rèn)識，送來的彩禮也都是真金白銀。

他還以為老夏家的丫頭嫁了個好人家，想要喝喜酒呢！

可是張庶寧這么一提醒，他也感覺到了不對。

這才連忙離開，去招呼其他的鄰居……前面朱英告訴張庶寧，多從濟(jì)民學(xué)堂的家長中，招募工人。

這招管用了，老兵轉(zhuǎn)了一圈，就喊來了幾十個人，隨后又陸續(xù)來了一大幫，他們能不幫自家老板嗎？

因此瞬間強(qiáng)弱逆轉(zhuǎn)，張庶寧反而包圍了韓二姨。

看到這一幕，張庶寧暗暗松了口氣，可他依舊很自責(zé)，都怪自己把人想得太好了，才會出現(xiàn)疏忽！

要是身邊安排幾個人，或者給夏家派幾個護(hù)衛(wèi)，就不會這樣了。

韓二姨看到了這里，她稍微驚訝之后，竟然笑道：“都是鄉(xiāng)親鄰里，誰不知道誰啊？我來給自己的外甥女提親，大喜的事情，你們摻和什么？想喝喜酒啊？再等幾年吧！都散了吧！散了吧！”

她想大事化小，趕快脫身，可張庶寧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冷靜，他哼道：“我聽你說了，讓你來說媒的，是一個大官的侄子，有這回事吧？”

韓二姨下意識一愣，“怎么著？當(dāng)官的還不能娶親了？”

張庶寧冷笑道：“我懷疑你是受了人的好處，跑著來逼迫親事！我還懷疑你，脅迫女孩，買賣婚事，你居心不良！”

韓二姨更加吃驚，這小子真敏銳啊！

“你小小年紀(jì)，怎么這么惡毒？我是她的二姨，怎么能害她？你不要污人清白！”

“清白！那要查過才知道！”張庶寧將自己的腰牌舉起，“瞧見沒有，這是勛衛(wèi)千戶官的腰牌！”

張庶寧一轉(zhuǎn)身，對那個老兵道：“你現(xiàn)在就帶著人，去這個婦人的家，你知道嗎？”

老兵怔了一下，還是點頭道：“知道，我都清楚！”

“你現(xiàn)在過去，就去她的家里，立刻查封起來，看看有什么證據(jù)沒有，趕快告訴我！”

老兵略微沉吟，還是點頭，立刻招呼幾個兄弟，跟著他走，又叫其他人，都在這里，聽從東家號令。

老兵這一走，韓二姨可嚇壞了，她收了那么多錢，還有一封書信，萬一都落到了這個小崽子的手里，她就麻煩了。

“你，你算什么東西，也敢發(fā)號施令，我，我可告訴你，我是替唐家過來提親的！”

張庶寧連哼都沒哼，他懶得多看這個潑婦，把頭扭到一旁，很湊巧，他的目光和夏知鳳撞到了一起。

一瞬間，張庶寧的臉就紅了。

他到底還是個孩子，倉促之間，竟然把最大的秘密，輕易說出口了，此時再面對小伙伴，多少有點尷尬。

夏知鳳皺著眉頭，仔細(xì)打量他，突然道：“你，你長得的確和先生差不多！你真是先生的兒子？”

張庶寧怔了怔，無奈點頭，“確實，我，我沒想騙你的！”

夏知鳳愣了好半晌，突然道：“我，我還擔(dān)心先生不愿意收下你呢！”

張庶寧無奈道：“他確實不愿意收下我，畢竟我還是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