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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讓朕來 1097宮變(上)
清脆的巴掌聲讓母子倆都懵了。
羋氏是內(nèi)宅女眷,這些年養(yǎng)尊處優(yōu),起居都有內(nèi)侍使女照顧,能有多少力氣?她情緒失控下的這一巴掌對普通人都不算重,更何況苦修內(nèi)息武氣的兒子?臉上不疼,但兒子的心是疼了,不可置信:“你打我?只是因為我想爭一爭,你就不顧母子情誼打我?”
羋氏回過神,怔怔看著自己發(fā)紅的掌心。
面對兒子的質(zhì)問,她忍下心疼,一改往日溫柔和順的模樣:“為娘打你,不是因為你想跟人爭,是因為你輕賤自己的命!十月懷胎將你生下來就是為了讓你博一個‘崩’的死法?”
說到最后,她泣不成聲。
眼淚簌簌流淌糊了精致妝容。
有記憶以來,兒子第一次看到羋氏當(dāng)著自己的面落淚,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心疼,想開口說些軟話,道個歉。這些念頭僅維持一瞬,在喉頭翻滾的話也被他狠心咽回去,無比煩躁:“阿娘,你一介內(nèi)宅婦人根本什么都不懂……人和人的死是不一樣的,窩窩囊囊地活,倒不如轟轟烈烈地死。一條命算什么?”
兒子所有話加一起,都沒第一句帶給羋氏的打擊更大。大到她的眼淚都止住了,滿臉驚錯地看著兒子。她確實是不懂,不懂一向孝順聽話的兒子何時有了輕視她的念頭,與他的父親吳賢一樣,輕視后宅婦人的見識。
哪怕羋氏跟隨吳賢的時間很早,先后生下二子兩女,吳賢也不喜歡她親自教導(dǎo)孩子。孩子在她身邊長到六歲就要送到前院,沒有修煉天賦的上族學(xué),有修煉天賦的跟隨重金聘請的夫子與武師修煉學(xué)習(xí),從天邊魚肚白一直到二更。母子倆相處時間越來越少。
現(xiàn)在更是每日晨昏定省才能看到他們。
或許是交流太少,她對幾個孩子,特別是眼前這個長子的印象還停留在他們幼年時。
他們母子在后宅相依為命。
她努力保護孩子,孩子也孝順依賴她。
從未想過,這句話會從孩子口中說出。
“你就——非得爭這個死法?”
她確實不了解兒子的想法。
羋氏這話反而讓兒子情緒狂躁:“死法?阿娘是認(rèn)定我一定會輸嗎?你不肯爭就算了,我自己想爭也要攔著?你是十月懷胎生了我,給了我這條命,但不意味著我就要跟木偶一樣遵從你的意愿過活。你覺得能活著就行了,可有想過我愿不愿意一輩子矮人一頭?”
生來卑賤就只能用低頭換取生存?
之前是先王后的兩個兒子。
他們母親出身高貴,他們自己還是嫡子。反觀自己,母親是舞姬出身,自己作為庶出確實沒資格跟他們爭。為了讓自己和阿娘日子過得好點,這些年熱臉貼他們冷屁股,處處恭順,時時賠笑,還不能有半點怨氣。
好不容易搞死他們,結(jié)果被才六月的老幺摘了果子!自己以后還得跟老幺點頭哈腰?憑什么?就問憑什么?憑什么他就不能爭?
位置落在老幺頭上,他不服!
羋氏看著全然陌生的兒子,仿佛第一次認(rèn)識他:“你、你是魔怔了,你真魔怔了!”
兒子道:“兒子從來沒有魔怔。”
他看著羋氏的眼神有些失望。
“只是你從來沒有懂過你的兒子。”
說完這話,毫不猶豫轉(zhuǎn)身離開。
羋氏急忙追了出去,只看到在長廊盡頭消失的背影。這一幕讓她渾身力氣都被抽空,順著門框滑落,癱坐在地,連二兒子何時出現(xiàn)都不知道:“阿娘,怎么坐在這里?”
看到羋氏被淚水沖花的妝容,忙喚宮女帶她去洗漱:“四哥的事兒,兒子聽說了。”
“你四哥讓你來的?”
羋氏打理下人還是有一套的。
宮殿這邊發(fā)生的事情沒人敢亂傳出去。
二兒子道:“嗯,四哥說他情緒失控說了重話。阿娘,四哥其實也有自己的苦衷。”
瞧著鏡中神情憔悴的人,羋氏不發(fā)一言。
二兒子繼續(xù)道:“父王子嗣眾多,一眾庶出兄弟年紀(jì)又比較接近,私下哪能沒有矛盾?四哥以前吃了許多暗虧,擔(dān)心阿娘心疼就沒說,兒子也懂四哥為什么想要往上爬,當(dāng)人上人,實在是不想再過看人臉色、仰人鼻息的日子。兩個嫡出兄長都死了,剩下都是庶出兄弟,為何沒資格爭一爭大宗位置?”
母族實力和生母出身只能算是籌碼,他們真正的本金還是“吳賢之子”的身份,兄弟們的起點其實都一樣。偏偏他們阿娘一直小心翼翼,哪怕手中握著內(nèi)廷大權(quán),也還是見誰都禮讓,似乎誰都能蹲他們頭上拉屎。
性格溫和不是壞事,但不能對誰都溫和。
不僅如此,還一遍遍叮囑兄友弟恭。
這個詞在老吳家就是笑話啊。
一母同胞的兄弟就算了,跟其他隔著肚皮的庶出兄弟兄友弟恭個屁?你想人家是親兄弟、親手足,人家只當(dāng)你是舞姬生的崽種。
什么都不懂又喜歡一遍遍說教。
時日一長,四哥當(dāng)然逆反。
羋氏:“……”
兒子被欺負(fù)這些事情,她確實不知。
“……可你們都是你父親的孩子……”
二兒子嘆氣伸出一只手掌:“阿娘,不算那些夭折沒齒序的,我有整整五十三個兄弟姐妹。頭幾個孩子還能被他稀罕,后邊那些,一年到頭能見他一面?作為生父尚且如此不重視,更何況是那些會見風(fēng)使舵的下人?”
有些東西不爭就沒有了。
不是安分守己,東西就會從天而降。
四哥有些話是偏激難聽了點兒,但確實是心里話,也都是這些年受過的委屈。羋氏發(fā)現(xiàn)二兒子也挺陌生了:“問題是,值得嗎?高國風(fēng)雨飄搖,你們父親都戰(zhàn)敗被俘虜了,高國還能……還能堅持多久?為了不值一文的虛名,拼上自己的性命,真的值得嗎?”
二兒子看著她的眼睛,給了肯定答案。
“阿娘,值得的。”
“因為這就是四哥追求的。”
“對四哥而言,萬人之上這個位置,哪怕他只能坐一天,也是值得的,你何不成全?”
他們不是看不出高國內(nèi)憂外患。
但,哪怕是當(dāng)亡國之主,也是多少庸碌庶民窮極一生也無法達(dá)到的高度?不是每個人都那么愛惜性命,有些人為了活著可以放棄尊嚴(yán),但也有人為了尊嚴(yán)能放棄性命。
四哥的尊嚴(yán)在王位。
羋氏聽聞此言徹底崩潰大哭。
痛哭過后,發(fā)脹的腦子也冷靜下來。她鎮(zhèn)定擦拭淚水,壓下心痛:“為娘知道了,來人,傳我命令,請王芳儀來商議要事。”
羋氏作為內(nèi)廷品級最高的妃嬪,除了王后這個頭銜,其他都與王后無異。她要是派人去請誰,對方不來都不行。二兒子聽到這話險些沒反應(yīng)過來,因為王芳儀就是老幺的生母,阿娘她……這個時候?qū)Ψ秸堖^來做什么?
二兒子:“阿娘?”
羋氏:“你們不是想爭嗎?”
這一句直接將二兒子問不會了。
“確實是想……”
他發(fā)現(xiàn)羋氏的眼神一掃往日慈愛溫和,變得幽深黑暗,純粹到看不出一點情緒。
羋氏壓下內(nèi)心翻涌的情緒,果決道:“既然要爭,那就趁著今日,待明日上朝,老幺的位置被確定,你們再想爭就是大逆不道,多少朝臣愿意支持?今夜動手,正正好。”
造反,宮變。
盡管他們的人馬并不多,但她有優(yōu)勢,內(nèi)廷上下都是她的主場,那些庶子的生母很容易就能成為人質(zhì),有這些人在手便能叫其他人投鼠忌器。只要將內(nèi)廷先控制起來,再聯(lián)合外廷人手將消息壓下。明日朝會,一錘定音。
“你們父親禪位給老幺,肯定不是他本人的想法。兩國交鋒失利,再推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幼主上去,臣民如何能安寢?”
六個月的孩子,能不能長大還兩說。
這下輪到二兒子給整不會了。
“阿娘……”
羋氏自顧自道:“王芳儀是新主生母,新主登位,她就是王太后,闔宮姐妹日后都要仰她鼻息,提前討好也沒什么不對。特別是那些年輕,但還沒有誕育子嗣的……”
有孩子還好,當(dāng)寡婦也是有孩子的寡婦。
其他人就慘了,孤身一人的寡婦。
作為妃嬪還不能回家,只能在宮內(nèi)終老。
羋氏雷厲風(fēng)行,又有她妹妹幫襯,僅用半天就將宴席安排妥當(dāng)。宮內(nèi)妃嬪大多消息閉塞,沒有收到外廷的消息,羋氏又與人為善,并未疑惑這場宴席的性質(zhì),大部分都回信赴約。少數(shù)幾個收到風(fēng)聲的妃嬪則是心中惴惴,但也不敢在這個節(jié)骨眼跟羋氏起沖突。
她們是有母族依靠,但這依靠隔著重重宮墻,若真有危險,也不能第一時間趕來。
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搭理羋氏。
一些資歷深的就找借口回絕。
“不太對勁。”擔(dān)心有變,她們就想給外廷傳信,結(jié)果連宮門都打不開。一番折騰,這才知道宮門被人從外頭反鎖,各處出口還有人把守。儼然一副要軟禁人的架勢,有人氣瘋了,“混賬——誰允許你們這么做?”
“你們嗚嗚嗚——”
她們的叫罵聲戛然而止。
梅驚鶴只留下一抹冷笑。
控制內(nèi)廷并不麻煩,麻煩的是如何不驚動外廷其他勢力,悄無聲息將宮廷守衛(wèi)都控制住。羋氏這些年到處施恩,也幫了不少寒門說情,勢力不大,關(guān)鍵時刻也能派上用場。
看著似乎與平常無異,實則暗流涌動的內(nèi)廷,戚蒼咋舌道:“要我說,你這個便宜姐姐可比她的孩子有出息、有腦子。瞧瞧,第一次出手搞宮變,就搞得像模像樣。”
各種流程有條不紊,不似新手。
梅夢道:“她是個聰明女人。”
這段時間接觸,梅夢發(fā)現(xiàn)羋氏骨子里有一股韌性,這人表面上看著溫柔如水,骨子里剛硬如鐵!真正的外柔內(nèi)剛!只可惜,羋氏身處的環(huán)境太糟糕了,身邊還有心比天高的兒子,注定要被拖下水!不過,這一切都與梅夢無關(guān)。她如今只在意一件事情——
望著天上即將圓滿的月亮,她喃喃。
“開始了!”
外頭風(fēng)雨飄搖,內(nèi)廷熱鬧繁華。
吳賢這些妃嬪女眷,容貌最次的也是中上之姿,燕瘦環(huán)肥,人比花嬌。雖未刻意盛裝出行,但那一身綾羅綢緞仍舊熠熠生輝。待人來得差不多了,她們之中比較細(xì)心的人才發(fā)現(xiàn)今日的座次有些奇怪。王芳儀的位置怎么被挪到前面去了?是宮人粗心大意弄錯了?
直到宴會開始也沒人糾正。
這,就耐人尋味了。
更奇怪的是王芳儀直到開宴也沒出現(xiàn)。
羋氏:“王芳儀方才命人過來,說是孩子在晌午的時候突然高熱,連乳娘的奶也不肯喝。她一直守著孩子,也沒心思過來。”
這話是真的。
羋氏派過去的人還被攔在了外頭。
很顯然,王芳儀也知道了吳賢禪位給她兒子的消息,意外之喜讓她連替吳賢傷心的時間都沒有。聽到羋氏邀請她過去,她直接找了借口拒絕,準(zhǔn)備平安熬過這兩日再說。
羋氏也沒有強求。
其他妃嬪沒覺得不對。
當(dāng)下醫(yī)療技術(shù)不高,幼兒夭折率也不低,六個月的孩子很可能一場高熱就沒了。大家都是生育過的人,明白當(dāng)母親的心情,便也體諒?fù)醴純x。羋氏看著眾人,笑著命人開席。
直到酒過三巡,她才宣布了吳賢的消息。
不少人有了醉意。
聽到這話,嚇得激靈,瞬間清醒。
酒杯失手砸中桌案的聲音此起彼伏。
羋氏仿佛沒有聽到。
“……今日,內(nèi)廷怎么格外安靜?”
這個時候應(yīng)該也打更了。
對啊,今日一直沒聽到打更聲。
不僅打更聲沒有,連巡邏動靜都聽不到。
跟著有人疑惑低語。
“確實安靜,我那個混世魔星最愛鬧的……還總是欺負(fù)他兄弟,今兒怎么這么乖?”
不少妃嬪赴宴都帶了孩子。
羋氏一直提倡兄友弟恭這一套,希望能讓同齡的王子王姬多多接觸,玩得多了,關(guān)系自然親近。她這個提議得到吳賢大力支持,其他妃嬪為討好吳賢只能照做。次數(shù)多了,不用羋氏刻意通知,她們也會帶著孩子出來。大人在主殿,孩子就待在側(cè)殿,有專人伺候。
年紀(jì)大點兒還好,小點兒的就喜歡哭鬧。
哭鬧一個就帶起一片。
今兒——
他們似乎過于安靜。
科一其他都還好,就扣分罰款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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