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載 第五百三十章 無題

“吭?！?p/> 監(jiān)室的門被打開。

塞爾特笑著將卡帕的頭顱扔在了維拉克的身邊：“你們徹底完了。”

維拉克心中涌起悲愴，明面上卻只是平靜地看著卡帕的尸首：“你還是選擇了站在政府這一邊?！?p/> “當然，畢竟你們根本沒有接受巴什、普魯曼的援助，我投靠你們必死無疑。”塞爾特再次在和維拉克的交鋒中取得大勝，喜悅得一時間忽視了監(jiān)牢的惡臭，“其實也要感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昨天這么逼我，我也不可能和奧斯頓總統(tǒng)袒露真相，把自身的隱患完全去除?！?p/> “行動隊的同志們怎么樣了？”維拉克不在乎塞爾特的處境。

“抓了一批，剩下的還在追?？傊涍^這么幾次重創(chuàng)，你們的行動隊再也構不成什么威脅了。哦對了，確認了你們沒有接受援助后，費鐵爾防線那邊的部隊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組織進攻，這次將不惜任何代價攻破你們的防線，直指來利斯特市?！?p/> 維拉克沒有想問的問題了。

到了這個地步，被捕同志們的下場可以預見。

他還得承認，離希望如此之近時被打回去，巨大的落差是挺讓人崩潰的。

“你沒有問題了嗎？”維拉克的反應讓塞爾特感到索然無味。

憤怒、失控、痛苦……

這些他期待的表現(xiàn)一個都沒有發(fā)生。

“沒有了?！本S拉克道。

“你不關心自己什么時候會被處決嗎？”塞爾特率先沉不住氣，“奧斯頓總統(tǒng)親自下的命令，就在明天晚上?！?p/> “嗯?！?p/> “剩不到二十四小時了，你有什么心愿？合理的話，我可以滿足你。”塞爾特很欣賞維拉克，尤其是維拉克成為了他手下敗將的時候。

“把他們都好好安葬了吧。”

塞爾特沉吟一聲，答應了維拉克的要求，上前重新提起了卡帕的頭顱：“你自己呢？”

維拉克想了幾秒：“我可以選一個有尊嚴的死法嗎？”

“……我盡力?！?p/> 塞爾特待了十幾分鐘，便離開了監(jiān)獄。

行動隊的人被抓捕了大半，他已經沒有必要長居在監(jiān)獄里負責繁忙的工作了。

而維拉克，一整晚都坐在那里，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僅是強烈地預感到，自己的生命真的要結束了。

沒有開心，沒有悲傷，沒有期盼，沒有恐懼。

整個人仿佛沉到了一片寧靜的湖里。

來利斯特市、國際平等聯(lián)盟辦公大樓、基汀的辦公室

對基汀來說，任何一件壞消息，跟他現(xiàn)在手上捧著的密電相比都算不得是噩耗。

行動隊計劃失敗

短短的七個字，代表著維拉克的犧牲成為了不可改變的事情，費鐵爾防線的崩潰也成為了時間問題。

至暗時刻。

他不知道這是這段時間第幾次想到這四個字了。

國際平等聯(lián)盟面臨過無數(shù)的危機，結果是什么？

用維拉克當初在戴曼斯監(jiān)獄里的話說，即是‘我站在這里就是最好的答桉’。

可如今，維拉克要倒下了，國際平等聯(lián)盟也‘命懸一線’，往日所有可以用來左證國際平等聯(lián)盟終將勝利的事物都跟著一起搖搖欲墜。

真的要完了嗎？

基汀將密電收進辦公桌的抽屜里，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基汀主席。”秘書敲門后走了進來，“巴什帝國的謝利萬諾維奇大使、普魯曼帝國的費里克斯公使來了，他們想再見您一面?！?p/> 這個時候見面，就是吃定了國際平等聯(lián)盟危在旦夕，不合作也得合作。

絕大多數(shù)人都奉行著弱肉強食的規(guī)則，在這個規(guī)則之下又形成了個共識：生存比原則更重要。

存在下去，才能維系原則。

不存在了，原則也便會灰飛煙滅。

基汀自從加入平等會、國際平等聯(lián)盟，就對這種共識不屑一顧了，不過現(xiàn)在，他的內心極其罕見的出現(xiàn)了動搖。

真的要拒絕援助嗎？

等政府軍攻過來剿滅了國際平等聯(lián)盟，無數(shù)的掙扎被壓到了塵土之下，那之前那么多人的犧牲又算什么？

歷史太過宏大強勢了。

二十年后，就不會有人再記得那些犧牲者的名字。

五十年后，就不會有人相信曾經有過這么一幫人，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美麗新世界，心甘情愿地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要讓他們進來嗎？”秘書等了十幾秒，又請示了一遍。

“倫農。”

“主席?！泵貢鴤愞r站直了身子。

基汀發(fā)自內心的詢問：“你害怕被遺忘嗎？”

聽上去是個和他要請示的事毫無關聯(lián)的問題。

年輕的倫農推了推眼鏡，剛想開口，就又聽到了基汀的補充。

“說實話?！?p/> “我……害怕。”

“為什么害怕？”

“就……感覺自己像是沒在這個世界存在過，自己曾經做的一切都沒了意義……”倫農道。

“但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人都被遺忘了?！被】粗鴤愞r，“不論好的壞的，不論做沒做過事。”

“是的……”倫農沒理解基汀為什么問這個問題，又究竟想得到怎樣的答桉。

基汀就在倫農稀里湖涂間，重新堅定了想法。

并不是因為什么偉大的緣由，他不過是意識到，人都會被遺忘，遺忘并不是衡量一個人活得有沒有意義，有沒有價值的標準。

“告訴謝利萬諾維奇大使、費里克斯公使，不用再來找我了，國際平等聯(lián)盟不可能接受他們的援助?！被〗o了倫農最想知道的答復，“最后再提醒他們一句，停止暴行?！?p/> “明白?！眰愞r離去。

基汀起身來到窗前，望向外面。

他看到了有市民在收拾行囊，在寒夜里離開來利斯特市。

很正常，的情況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來利斯特市馬上也會陷入到戰(zhàn)火中。

“基汀主席。”

情報部部長查理斯來了。

“坐吧?！被』氐睫k公桌前坐下。

“可靠情報，那邊的政府軍正在重新集結兵力，最晚明天就會再次發(fā)動全面進攻?！辈槔硭沟溃拔覀冊鲈谋Α⑽镔Y雖說也到了，但……”

“你是想說，我們要不要收拾東西，再進行一次轉移吧?！?p/> “……是的，一失守，政府軍兩天之內就能到來利斯特市?！辈槔硭刮⑽Ⅻc頭，“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p/> 基汀看向一邊的地圖：“我們還能去哪？”

“去哪都行，只不過必須要轉入地下了，我們已經不具備和政府軍正面抗衡的實力，連再構建出一條防線都很難?！辈槔硭挂粋€小時前剛把來澤因的密電交給基汀，他知道基汀心中現(xiàn)在一定積壓著大量的壓力，“……您還可以嗎？”

“我沒事?！被》催^來拍了拍查理斯，“這段時間你辛苦了，去準備吧?！?p/> “……明白?！?p/> 十二月二十日、凌晨

約瑟夫、阿德爾來到了前線的戰(zhàn)壕，用望遠鏡查看著遠方的亮光。

“比我們預估的時間都要短，政府軍明知我們拒絕了和巴什、普魯曼合作，仍然鐵了心要立即拿下我們的陣地?！奔s瑟夫放下望遠鏡，搓了搓凍得發(fā)僵的手。

“耗了這么久，損失了這么多，換誰都等不下去了?！泵鏌o表情的阿德爾雙手插兜，眺望前方。

“總站傳回消息了，他們正在組織撤離。我看去黎塞不錯，那邊是永久中立國，待在那邊韜光養(yǎng)晦肯定比整日被政府軍圍追堵截要好?！奔s瑟夫扭頭看著阿德爾，“你回去收拾東西吧，跟著他們一塊兒走。”

阿德爾哼了一聲。

約瑟夫又道：“怎么？還喜歡上戰(zhàn)場了？”

“你是什么打算？”阿德爾反問。

“帶同志們繼續(xù)堅守防線，再給后方爭取一段時間。那么多的傷員，那么多亟待解決的問題，我們不撐住就全完了。”

“之后呢？”

“之后如果我們沒死光，就也要進行戰(zhàn)略轉移了。”約瑟夫轉身向指揮部走去，期間不時慰問幾句輪守的平等軍同志。

回到指揮部后，阿德爾坐在一邊抽起雪茄：“來澤因行動隊遭到重創(chuàng)，調動前線政府軍回援的計劃失敗，我們的壓力沒能減小，也就不具備逆轉的客觀可能。尤其是現(xiàn)在政府軍將周圍十數(shù)個城鎮(zhèn)占領，把我們機動回旋的余地進一步壓縮，突圍、戰(zhàn)略轉移的確是唯一的路了。”

約瑟夫倒了杯熱水取暖：“簡單來說，就是拖，等待有利的局面出現(xiàn)。我們只不過是比政府軍更缺時間，這不意味著他們不著急。戰(zhàn)略轉移后，他們必須要在繼續(xù)圍剿我們、與敦曼、威爾蘭結盟作戰(zhàn)這兩個大方向中進行選擇?！?p/> “他們只能選擇先結盟，抗衡巴什、普魯曼。”

“沒錯，到時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不過在那之前，我們的戰(zhàn)略轉移工作也要加緊籌備，最好是兵分幾路，被動式把政府軍給切割開。更簡單的一點道理是，不能都呆在一條船上?！奔s瑟夫喝了幾口熱水，緩過來些又給阿德爾倒了杯。

阿德爾問道：“路線確定好了嗎？我?guī)緜兺淖?？?p/> “我不是讓你回總站嗎？”約瑟夫笑道。

“別開玩笑了?！卑⒌聽栦侀_地圖，雙臂環(huán)胸。

“初步的想法是兵分兩路，分別向東、東南方向挺進。”約瑟夫也來到地圖旁，“拖下去肯定能拖到政府軍抽調兵力去和巴什、普魯曼作戰(zhàn)，可整體上我們的形勢還是不容樂觀。政府總不會完全對我們不管不顧，還是會派兵四處堵截我們。沒了來利斯特市穩(wěn)定的補給，我們漫長的戰(zhàn)略轉移必然充滿了無數(shù)的挑戰(zhàn)?！?p/> “突圍過后呢？”

“等待時機，會師?！奔s瑟夫笑了笑，“說這個有點早，怎么也得是幾年后了。”

阿德爾還是冷著臉：“期間能不被圍剿干凈就算勝利。”

“是啊，我們的實力還是太懸殊了?！奔s瑟夫感嘆。

“我負責帶第二軍往東南方向走吧。”阿德爾主動挑了最難走的一條路，“不然換誰我都不放心?！?p/> “攏共就這兩個突圍方向，從東南面戰(zhàn)略轉移是最難的，地形又復雜坎坷，政府軍駐扎的兵力又多，到時候沒穩(wěn)定補給，你們吃什么？穿什么？子彈打光了怎么辦？”約瑟夫想知道阿德爾有沒有考慮到這些嚴峻的問題。

“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你就不用擔心了?！?p/> 約瑟夫沒再多說什么：“這條本來就是交給你的，我只希望這次戰(zhàn)略轉移之后，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能夠勝利會師?！?p/> “會的?！卑⒌聽栍趾龅叵肫鹆司S拉克，“來澤因行動隊的計劃失敗，也就等同于維拉克同志救不出來了是嗎？”

“來澤因行動隊損失極其慘重，剩下的同志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數(shù)，就不用再期盼有奇跡發(fā)生了?！奔s瑟夫研究著地圖，“怎么了？為維拉克同志感到惋惜？”

“上次見到他，還是在諾德同志的婚禮上。當時在場的同志，現(xiàn)在還活著的不到一半了?！卑⒌聽柲頊缌搜┣选?p/> “但愿我們都能活下去?！奔s瑟夫道。

“突襲！突襲??！”

約瑟夫、阿德爾剛準備詳細研究戰(zhàn)略轉移的兩條路線，外面就傳來了槍炮聲，緊接著一名同志顧不得敲門，直接沖了進來。

“什么情況？！”約瑟夫扶住差點摔倒的同志問道。

“政府軍發(fā)動進攻了！”

“他們不是還在集結么？”阿德爾皺起眉頭。

就在幾十分鐘前，他和約瑟夫親眼用望遠鏡看到政府軍的主力部隊還在集結中，按常理來說，想完成全面進攻的準備，起碼得等到明天下午。

“那是故意迷惑我們的！他們的主力部隊現(xiàn)在已經從防線兩側摸過來了！”同志道。

約瑟夫和阿德爾下意識地看向彼此。

來利斯特市的轉移工作需要時間，總不能白白把眾多傷員、物資丟下。

“走吧。”比兩天前還要艱苦的戰(zhàn)斗就要打響，阿德爾沒太顯得沉重，“總要面對?！?p/> “走吧，說什么都得守住。”約瑟夫漸漸露出了堅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