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道天下 第1011章 雷霆手段

荀彧再次看了袁術(shù)一眼，原本沉重的心情突然輕松了許多。

袁術(shù)說得對，論起對天子的判斷，他們可能都不如袁術(shù)。

劉表不準，他也不準，反倒是袁術(shù)最準。

“你覺得天子什么時候會西征？”

“十年之內(nèi)可能性不大?！痹g(shù)挺著胸脯，很有把握地說道。

“為什么？”

“那么遠，萬一有事，他又沒有造父駕車，一日千里。西征之前，肯定要將朝政安排好，別的不說，嗣君總得有吧？上次皇后難產(chǎn)，身體剛剛恢復(fù)，還沒再次受孕呢，沒那么快。”

袁術(shù)眼珠一轉(zhuǎn)，突然笑了?！澳悴粫竿书L子繼位吧？”

荀彧甩甩袖子，頭也不回的走了。

袁術(shù)這種人，很難保持正形。不過有一點，袁術(shù)說得有理，在安排好嗣君之前，天子西征的可能性不大。

他費了這么多心血，總不會棄若弊履。

西域再好，還能勝過大漢？

“嘿?！痹g(shù)追了上來，笑嘻嘻地說道：“對你的繼任者滿意嗎？”

荀彧頭也不回的說道：“還沒見過，也不知道是誰?！?p/> “不知道？”袁術(shù)大吃一驚，搶上兩步，擋住荀彧去路，盯著荀彧看了又看，點點頭。“這么說，天子還是很照顧你的面子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荀彧皺起了眉頭。

袁術(shù)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敖尤魏?xùn)|太守的是程昱。過年之前，他就赴任了。沒去安邑和你交接，那可能是去了另外的地方，做些準備?！?p/> 荀彧愣了片刻，一股涼氣從后背升起，直沖后腦。

天子安排程昱接任河?xùn)|太守？

程昱去了河?xùn)|，不和他交接公務(wù)，卻去了別的地方做準備？

程昱能做什么準備，荀彧猜得出來。他現(xiàn)在有些明白了，怪不得河?xùn)|駐軍年前出奇的安靜，連每年例行的討要賞賜都沒有。

見荀彧臉色變幻，袁術(shù)卻是羨慕不已，嘴里嘖嘖有聲。

“天子真是給你留面子?！?p/> 程昱接任河?xùn)|太守的消息過于震驚，接風(fēng)宴上，荀彧都有些心神不寧。

宴后，唐夫人關(guān)切的問起。

荀彧把情況說了一下，唐夫人聽完，也有些詫異。

程昱是什么人，她還是略知一二的，之前聽不少人說過。

將這樣一個狠人派到河?xùn)|去，看來天子是真要對河?xùn)|下手了。在此之前，將荀彧瞞得這么緊，倒也不多見。

難道是怕荀彧擔(dān)心河?xùn)|大族的安危，不肯走？

還是怕荀彧面子上不好看，這才故意不讓他知道接任者是誰。

通常來說，任免通知上都會有接任者的消息。

這么一想，袁術(shù)說得還是有些道理，天子真的很照顧荀彧的面子。

“文若，你也別想太多。袁術(shù)那張嘴，只能信一半的。天子可能有別的安排，未必是與你有關(guān)?！?p/> 荀彧點點頭，卻沒說什么。

就在荀彧患得患失的時候，程昱走進了安邑城，接任河?xùn)|尹，并宣布了一件事。

校閱郡兵。

他要檢閱河?xùn)|郡兵的訓(xùn)練情況，看看他們這幾年有沒有偷懶。

時間安排得很緊湊，第一天宣布，第二天就舉行校閱。

來迎接的安邑大族都覺得荒唐。

校閱哪有這么容易，就算是一郡之兵，也需要時間召集的，沒有三五天的時間，根本做不好準備工作。

但是他們很快就知道程昱為什么這么有把握了。

參加校閱的郡兵就在城外，是跟著程昱一起來的。程昱上任之前，已經(jīng)先去了各營的駐地，與郡兵將領(lǐng)見過面。

他除了有河?xùn)|尹的印綬，還有天子的手令，可以直接調(diào)動河?xùn)|駐軍。

河?xùn)|駐軍的主力是白波軍。當(dāng)年被天子招安后，就安排在安邑附近屯田。這幾年日子過得不錯，對天子的感激轉(zhuǎn)化為忠誠，對不肯度田的河?xùn)|大族則充滿了怨氣。

來迎接的河?xùn)|大族措手不及，被程昱邀請到了校閱現(xiàn)場，站在將臺上，一起觀看郡兵演練。

郡兵殺氣騰騰，吼聲震天，讓人頭皮發(fā)麻，兩腿發(fā)軟。

演練完畢，程昱挨個詢問大族代表對度田的看法，大拇指有意無意地挑著刀環(huán)，一截雪亮的刀身在他的手掌間忽隱忽現(xiàn)，讓人膽寒。

在掂量了程昱殺人的可能性后，這些河?xùn)|大族做出了明智的選擇，強烈贊成度田，愿意交出所有多占的土地，并補足過去十年內(nèi)拖欠的賦稅。

程昱很滿意，隨即宣布，為表彰這些大族的深明大義，以及對朝廷的支持，他將向朝廷舉薦他們的子弟為郎，隨挑選出的軍中精銳赴行在，加入天子禁軍。

河?xùn)|大族欲哭無淚。

這哪里是入仕的捷徑，這根本就是人質(zhì)啊。

可是面對程昱，沒人敢跳出來反對，只能強顏歡笑，表示對程府尹的強烈感謝。

短短數(shù)日內(nèi)，近百名河?xùn)|子弟起程，與校閱中表現(xiàn)出色的將士一起趕赴行在。

在他們的身后，度田也緊鑼密鼓的展開，程昱手中一下子多出數(shù)千頃土地，被他用來安頓投降滿五年，按照規(guī)定可以入籍的鮮卑、匈奴俘虜。

這件事從去年年初就開始籌備，因為沒有充足的土地，進展一直不快，有一部分人還被送到了大河之南的弘農(nóng)安置。

現(xiàn)在，程昱用半個月的時間解決了。

但這不是結(jié)束。

解決了度田的問題后，程昱并沒有解散參加校閱的郡兵，而是領(lǐng)著他們來了一次全郡巡視。每到一縣，他都要請縣中的大戶來參觀，校閱郡兵進行攻防演習(xí)。

就差把威脅二字寫在臉上。

但程昱也不全是武力威脅，他也會用懷柔手段。當(dāng)他在郡內(nèi)轉(zhuǎn)了一圈，準備回程的時候，以絳邑長賈逵為代表的幾個河?xùn)|人收到了調(diào)令。

賈逵轉(zhuǎn)為安邑令，其姊夫柳孚為郡功曹。

消息傳出，河?xùn)|大族繃緊的心弦總算放松了一些。

至少沒有被程昱做成肉脯的危險了。

程昱的時間掌握得正好。等他回到安邑的時候，正是春耕開始的時候，剛拿到土地的百姓精抖擻，以百倍的熱情投入到春耕中去。

消息傳到河南，一直關(guān)注河?xùn)|形勢的荀彧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既有釋然，又有遺憾。

他沉思了半夜，然后給天子上了一道奏疏。

在深刻檢討了自己的綏靖之后，又委婉的表示，如果諸郡都以程昱為榜樣，則自愿度田將無從說起，之前的承諾將化為烏有。更多的人會使用武力強行度田，沖突將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