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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二章格局

作者:月麒麟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月麒麟 | 皇兄何故造反? | 更多標(biāo)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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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九百零二章格局

文華殿中,朱祁鈺高居御座之上,看著江淵義正言辭的樣子,卻并沒有開口說話。

前世今生,他已經(jīng)跟朝中的這些大臣打過無數(shù)次的交道了,但是,重新來過,他還是不由感嘆于,這幫老狐貍的政治功力。

當(dāng)然,他指的不是江淵,而是陳循!

殿試舞弊的案子,真的要上奏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機(jī)會,但是,杜寧一直等到現(xiàn)在,恐怕就是被陳循在按著。

至于原因,如果僅僅認(rèn)為,是要拿下江淵這些人,只怕是小瞧了陳尚書的格局。

事到如今,江淵還在糾纏于大理寺有沒有實證,但是熟不知,從陳循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就敗局已定。

或者說,他的結(jié)局,對于杜寧來說或許很重要,可對于陳循來說,最多只能算是次要的目的。

因為陳循的著眼點(diǎn),壓根就不是江淵,張敏這幫人,而是朱祁鈺這個皇帝。

這一點(diǎn),滿朝堂上,能夠看得出來的,只怕不超過三個人,朱祁鈺這個皇帝,自然是其中之一。

陳循是誰?

清流之首,從庶吉士做起,一步步升任翰林學(xué)士,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是內(nèi)閣實際上的話事人,雖然后來見勢不妙,利用了高谷一把,自己跳出了內(nèi)閣的火坑,搶先進(jìn)入了七卿的行列。

可即便如此,他的基本點(diǎn),還是在清流勢力當(dāng)中,作為清流的領(lǐng)袖,陳循在意的,必然是清流的利益。

但是,這兩年下來,朱祁鈺的種種表現(xiàn),已經(jīng)明顯帶著打壓清流的勢頭。

這對于陳循來說,顯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那么,如果要改變這種狀況,該怎么辦呢?

最下下策的辦法,自然是帶著清流勢力竭力反抗,但是,這無疑是飲鴆止渴,大明的歷代皇帝,在跟大臣的斗爭當(dāng)中就沒有落敗的。

何況,如今御座上坐著的是朱祁鈺這樣一個明顯不好對付的皇帝,所以,跟皇帝作對,是怕自己死的不夠快。

對于這一點(diǎn),高谷,彭時,裴綸,商輅等一干前清流,有著血淚教訓(xùn)。

所以陳尚書,肯定是不會犯這個錯誤的。

稍微好一點(diǎn)的辦法,自然是竭力進(jìn)諫,扭轉(zhuǎn)皇帝的印象,但是這一點(diǎn),操作起來更難。

進(jìn)諫這種事情,是要講技巧的,稍不注意,反而要把自己搭進(jìn)去。

所以,得等機(jī)會!

這次殿試舞弊案,就是陳循要等的機(jī)會。

平心而論,朱祁鈺對于清流,是有偏見的,覺得他們空談禮義道德,但是實際上,能做實事的不多,甚至于,就連他們堅守的所謂道德,實際上他們自己也未必能恪守的住。

尤其是見到被這幫人忽悠的慘兮兮自掛老歪脖子樹的崇禎后,他心里就不自覺的對清流產(chǎn)生了反感。

這種偏見是最可怕的,因為朱祁鈺不會說出來,但是,卻會體現(xiàn)在他日常的政務(wù)處理當(dāng)中。

因為不會說出來,所以,陳循想要明著進(jìn)諫也沒有法子。

所以,他這次真正的目的,其實很簡單,就是想要借殿試舞弊案來讓朱祁鈺這個天子,認(rèn)識到一個現(xiàn)實。

那就是,清流并非無用,從地方一步步走上高位的官員,也并非毫無缺憾。

要知道,這次的殿試舞弊案,雖然以蕭镃和江淵為主使,但是,張敏,朱鑒等同謀,嚴(yán)格意義上來說,都不能算是清流出身。

至于其他各部的侍郎,更是如此,他們有的出身科道,有些地方經(jīng)歷豐富,有的久在部院,但是在這次殿試舞弊案中,卻都緘默不言。

陳循是親自參與了第二次的閱卷了,所以他很清楚,最開始呈上去的那十份試卷,到底是個什么貨色。

殿試和會試不同,沒有什么主考官,同考官之說,理論上來說,參與閱卷的十個讀卷官,是各自獨(dú)立,互不統(tǒng)屬的,這也是殿試閱卷,會從翰林院,內(nèi)閣,六部各自抽調(diào)人手的原因。

但是到最后,卻還是鬧出了這樣的笑話,原因何在?

蕭镃,江淵等人,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但是,剩下的這幾個人當(dāng)中,但凡有一個人提出反對的意見,那么,蕭镃等人的籌謀,就會立時失敗。

甚至于,都不必提出反對意見,只需要他們公正審評,選出自己覺得最好的試卷呈遞上去,那么,在天子御覽之時,程宗的那份并不算出色的試卷,理所當(dāng)然的,不可能名列一甲。

之所以他們沒有這么做,一是因為所謂的官場規(guī)矩,二是因為不想得罪人。

江淵之所以敢這么做,其實就是掐準(zhǔn)了這一點(diǎn)。

他先是說服了張敏,朱鑒,又聯(lián)合了蕭镃,相當(dāng)于挾內(nèi)閣,翰林院之勢,去跟這些侍郎們對壘。

按照之前殿試的規(guī)矩,蕭镃是翰林學(xué)士,所以,殿試由他來主持,所以,當(dāng)蕭镃暗示他們要統(tǒng)一標(biāo)準(zhǔn)的時候,他們覺得不妥,但是,出于不想得罪人的想法,硬是沒有人站出來反對。

所以,鬧出了這樣的局面。

從這個角度而言,陳循說官場風(fēng)氣敗壞,并不是沒有根由的。

但是問題就出在這,天子一味打壓清流,重用有地方經(jīng)歷的大臣,可事實上,兩者不過半斤八兩而已,誰也不比誰做的更好。

清流固然有自己的缺點(diǎn),但是,至少有一點(diǎn),對天子來說,是需要的!

那就是,對于清流來說,聲名道德,就如性命一般!

清流不是不會犯錯,但是清流犯錯的代價,要比普通的官員大的多。

便如蕭镃,殿試一案后,他最壞的結(jié)果,是被罷官致仕,但是,他要面對的,卻是來自士林舉子們的唾罵,所以對于他來說,還不如一死了之。

再如江淵,滿朝堂看看,這殿中參與讀卷的人這么多,唯有江淵一個人,是最著急的。

其他的人,雖然也同樣在想辦法,但是,都還算淡定。

為什么?

是因為他們淡泊名利,不計得失嗎?

不是!

是因為江淵出身清流,這個罪名對他來說,一旦坐實,士林清譽(yù)盡毀,他的仕途也就走到頭了。

可換了其他的人,諸如張敏,朱鑒等人,哪怕背上殿試舞弊的污點(diǎn),他們還有實打?qū)嵉恼儯谀軌驌沃蛟S眼前的日子難過一些,但是,日后總有復(fù)起的機(jī)會。

別的不說,朱鑒的名聲都狼藉成什么樣了,可人家身上,背著一個迎回太上皇的功勞,就能安穩(wěn)的立在朝堂上。

其他的這些侍郎們,也都差不多。

他們之所以不著急,或者說沒那么著急,一是因為他們不是主謀,二是因為,他們并不像清流一般,完全依靠聲望立身。

有這一點(diǎn),清流,對于天子來說,就應(yīng)當(dāng)是有用的!

杜寧今天為什么要火力全開,把矛頭對準(zhǔn)所有人,或許,連杜寧自己都不知道,這是陳循在告訴朱祁鈺一件事。

清流,自有風(fēng)骨!

不管這種風(fēng)骨是真的守心中之道,還是一直被人詬病的,沽名釣譽(yù),為了博取名望之舉。

但是終歸,官場當(dāng)中,朝局之上,應(yīng)當(dāng)有清流的一席之地。

這是最終,陳循想要借此機(jī)會,對朱祁鈺這個皇帝說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在進(jìn)諫,只不過,手段更加巧妙,而且,摸準(zhǔn)了天子的脈搏。

所以按理來說,這個時候,該是朱祁鈺表態(tài)的時候了。

陳循已經(jīng)將局勢打造成了,接下來,只需要朱祁鈺駁斥江淵,對朝廷一眾大臣昭示出,他這個天子絕不姑息,不會因眾不罰的態(tài)度,這一場殿試舞弊案,就會有一個圓滿的落幕。

很完美,但是,朱祁鈺到最后,卻依舊沒有開口,而是將目光放到了陳循的身上。

他有一種感覺,這位陳尚書,目的沒有這么簡單。

所以眼下,還不是朱祁鈺這個皇帝開口的時機(jī)……

果不其然,感受到上首投下來的目光,陳循輕輕吐了口氣,直接上前,卻并不是對著天子,而是對著江淵,斥責(zé)道。

“事到如今,不曾想江閣老仍舊執(zhí)迷不悟!”

“你口口聲聲說,大理寺呈上的奏報含糊不清,并無實證,那老夫倒要問問你,想要什么實證?”

“那程宗的試卷,難道不是你所選出?首次呈送御前的十份試卷,為何皆是二甲,三甲的試卷,無一可入一甲?”

“到了現(xiàn)在,你還要拿讀卷官學(xué)識不足,一時誤判這等荒謬的理由,來強(qiáng)詞奪理嗎?”

面對一聲聲的詰問,江淵的臉色有些泛白,初秋的時節(jié),額頭上卻滲出了絲絲的汗跡。

他沒有想到,自己曾經(jīng)的老師,如今竟然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蒼白著臉色,江淵咬著牙辯解道。

“策論一道,重經(jīng)世致用之策,次重文采,陳尚書,我承認(rèn)此次殿試閱卷有失,未能選出最佳試卷,但是,絕無徇私之處。”

“大理寺指控我等私下勾連,卻只能拿出蕭镃一人的證詞,本就是孤證不立,如今尚書大人不僅不予清查,反而對我聲聲責(zé)問,是欲誅心否?”

“本官竟不知,到底是何人,在利用殿試一案,行政斗之事!”

話音落下,陳循的臉色變得難看無比,旁邊的一眾大臣,卻是忍不住議論起來。

看來,這江淵果真是被逼急了,這種話都能說的出來。

要知道,雖然朝堂上下,都知道他和陳循已經(jīng)鬧翻了,但是,畢竟陳循曾是他的老師,士林當(dāng)中,還是極講究這種關(guān)系的。

眼下,江淵反咬一口,說陳循借殿試一案,要整倒他,這可就有意思了,這種師徒相斗的場面,可著實是難得一見!

這其中,最暗自偷笑的,莫過于剛剛被陳循坑了一把的王文了。

讓你這個老家伙算計人,自食其果了吧?

雖然說,江淵反戈一擊,士林最為非議的肯定是他,但是,作為江淵的老師,被自己的弟子這么攀咬,傳了出去,陳循可是要大大的丟一回臉的。

想了想,這位天官大人似乎是害怕戲不夠好看,悠哉哉的跟了一句。

“嘖嘖,江閣老好生伶牙俐齒,你的意思是,策論一道,各有所見,優(yōu)劣難分,那這么說來,倒是我們這幫老家伙,見識淺薄,有眼無珠了。”

“陳尚書,你瞧瞧,咱們連幾篇策論的優(yōu)劣,都分不出來,還竊據(jù)七卿之位,簡直是貽笑大方啊,是該退位讓賢了……”

這話看似是在幫著陳循,但是話里透著的那股風(fēng)涼氣,卻忍不住叫陳循磨了磨后槽牙。

他豈會聽不出來,王文這是在嘲諷他,連自己的弟子都管教不好!

這個心胸狹窄的老東西!

瞪了王文一眼,這個時候,陳循卻沒工夫跟他計較,雖然說,王文明顯是在說風(fēng)涼話,但是,也算是在幫他。

言下之意,我們要是連幾篇文章都看不懂優(yōu)劣,早就沒臉皮呆在朝堂上了,那還跟你江淵一樣,好意思在這逼逼賴賴……

低頭看著江淵,陳循嘆了口氣,道。

“江閣老,朝堂之上,意見相左,甚至是一時出錯,并不稀罕,陛下圣明仁慈,亦不會過分苛責(zé)。”

“但是,你需知道,朝廷掄才大典,乃是我大明選才之本,主考官乃是陛下,你身為讀卷官,伙同蕭镃等人,欺瞞君上,脅迫朝臣俯首,此等擅權(quán)之舉,豈是人臣當(dāng)為?”

“事到如今,你難道還要執(zhí)迷不悟嗎?”

果然,聞聽此言,上首的朱祁鈺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他就知道,陳循這個老家伙,沒有這么簡單,他這次這么張揚(yáng)的出手一回,怎么可能就單單只是想要證明一下清流所謂的風(fēng)骨?

這一回,他是名聲也要,好處也要!

這一番話,在普通大臣的耳中,或許覺不出什么,只覺得是剛剛和江淵相互爭論的延續(xù)。

但是,對于朱祁鈺和一幫重臣來說,卻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

朱祁鈺坐在上首,所以看的更加清楚,這番話說完之后,一直都對這件事情平靜以對的一幫七卿大臣,頓時神色變得肅然起來,相互交換著目光,最終,他們的目光定在了江淵的身上。

話已經(jīng)說到這了,接下來,就只看江淵能不能聽得懂了。

若是他能聽懂,那么,事情只怕就要變得有意思了。

當(dāng)然,如果他聽不出弦外之音,那,這場大案,不管是不是如江淵所說,孤證不立,恐怕都要就此結(jié)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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