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月滿西山 第五十四章 心眼亦爛漫

這大宗師法相一貫我行我素，劉睿影也是也沒有過多在意，就這么隨他去了。

只是酒三半?yún)s突然厲聲說道

“人精不精我不知道。但都是這般生養(yǎng)，難不成還有人是喝金水長大的？”

劉睿影知道，酒三半這是被狄緯泰惹急了。

他千不該萬不該在酒三半面貶酒揚(yáng)茶的……

酒三半曾對劉睿影說過他村中之事，告訴了他那酒星村的酒星二字的來源。

可以說這酒就如同那個村子的圣物一般，卻是萬萬不可褻瀆。

剛才狄緯泰用一番大小，高低，貴賤之說來解釋，看似很有道理，實(shí)則無非是自抬身價(jià)，蔑視之情一目了然。

這卻是如何讓酒三半受得了？

“小友此言詫異……雖然人都是一般生養(yǎng)，但后天之教化卻有萬千不同。你看那身陷囹圄之囚徒，正是因?yàn)楹筇斓慕袒坏轿唬攀沟盟麄冃胁欢耍瑸椴徽呱狭似缤尽！?p/> 狄緯泰說道。

“都是初生剛睜眼，怎么就有了善惡之分？若說后天教化不同，我看也是教化本身的問題。再說，這天下文道除了你博古樓以外，無外乎就是那通今閣。若是后天教化有問題，那么究竟是博古樓有問題還是通今閣有問題？你隨便拉開個監(jiān)獄看看，那些沒受過教化的，無非是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dāng)，為了填飽肚子而以，算不得重罪。而那些要把牢底坐穿的，或是枷鎖隨身斬監(jiān)候的惡貫滿盈之徒，又有哪個不是受了教化之人？難道你博古樓成立這么多年，就沒有作奸犯科之徒？”

酒三半言辭犀利，端的是入門三分……

狄緯泰嘴角微微抽了抽，他卻也是沒想到這看似最好欺負(fù)的酒三半，一開腔竟然就是如此與自己針鋒相對。

“小友所言……也確實(shí)不無道理。不過這教化雖同，人卻不同。一人身尚且有萬般面貌，更別說這天下之人何止萬萬。”

狄緯泰也不得不承認(rèn)，酒三半?yún)s是說的沒錯。

劉睿影聽到這狄緯泰竟然是被酒三半說的有些語塞，不由得也是覺得好笑。

這老頭兒每日里估計(jì)就是種菜喝茶讀書，想必對世間了解甚少，完是一副活在白日夢里的樣子。

他夢中的那幅清平世界，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人人尊老愛幼，母慈子孝。

哪知道這現(xiàn)實(shí)中是多么的紙醉金迷，欲念橫流？

雖說還沒到酒肉臭與凍死骨那般的鮮明對比，但總不能每個在陋巷中乞討的卻都是圣人吧？

“天下人雖多，但這教化之行也何止千年。千年對萬萬，卻也該是個勢均力敵吧？那怎么卻總有人感嘆人心不古，每況愈下呢？”

酒三半反問道。

“這教化自然不可能是完美的……但世間之物不就是在演化推進(jìn)中逐漸成長豐滿嗎？雖然時間久，有效的卻也不過是幾個甲子而已。人性之復(fù)雜，又哪里是幾十年，幾卷書能改變的？”

狄緯泰給自己也到了一杯茶說道。

“我看，在一開始沒有教化的時候反而更好。大家都很平均，誰也不會看不起誰。愛喝酒喝酒，愛喝茶喝茶，就算你喝尿也沒人笑話你。這教化一推行，還沒等到它推演進(jìn)程，卻是先分出了個高低貴賤來。一酒一茶，都是源水之物。茶葉生于土壤，酒曲來自糧食。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一般無二？怎么就被這教化分了個三六九等呢？如此說來，那水無色，亦無味，豈不是最最低賤？”

酒三半說道。

狄緯泰聽后卻是微微一笑，說道

“就如同你是父母所生，因此要尊重孝敬二老一樣，這三六九等其實(shí)不也是世間的客觀規(guī)矩？你父親若是要你學(xué)文取功名你怎可不去？同理，劉省旗的雙親想要他為天下太平做一番事業(yè)，他不也是要無端遵從？”

劉睿影聽聞竟是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聲來說道

“狄樓主，我是孤兒。”

這一句話卻是猶如石破又天驚。

讓在場的人誰都沒有想到。

就算是狄緯泰一把年紀(jì)，早已父母雙亡，卻也是有過雙親之愛。不似劉睿影這般生來就孤單單一人。

“老朽不知情，還請劉省旗見諒。”

狄緯泰聽到后竟然起身行禮致歉。

“老朽先前對你卻是帶有了幾分私心……坦白相告，老朽對這查緝司素?zé)o好感。而看劉省旗年紀(jì)輕輕便已是省旗之位，想來也必是公卿之后，因此才有意擠兌。沒想到劉省旗卻是出生如此不平，這真是老朽之過也……”

狄緯泰坐下后接著說道。

劉睿影沒想到狄緯泰竟是直言不諱的說了出來。

本來他一位對方是貪圖自己的星劍或《七絕炎劍》功法，但如今一聽卻是因?yàn)樽约哼@查緝司身份讓其厭惡。

若是當(dāng)真如此，這狄緯泰也委實(shí)是個可敬可愛之人。

后面這番話，意思卻是知道了劉睿影也是身不由己。畢竟這孤兒如浮萍，沒著沒落的，只能隨大流順著走，不餓死已經(jīng)是燒高香了，又怎么能再要求這許多？

“在下是查緝司英烈之后。”

不論對方是真坦蕩還是假慈悲，劉睿影卻是不想裝可憐賣好，實(shí)話實(shí)說道。

“我和奶奶一起長大的，要說父母的話，我卻也是沒有。”

酒三半攤了攤手無所謂的說道。

和劉睿影一樣，他覺得生兒育女真是天底下第一無道理之事。

一個人選擇的權(quán)利越多，證明他過得越好。但無論是慘到何種地步，他卻也是擁有選擇的余地。

唯有生育這件事，卻是對孩子而言沒有任何選擇。

既不能決定自己是男是女，也不能決定自己生于貧窮或富貴。

就這么一蹬腿，一睜眼，哭出來一聲就算是了結(jié)了。

這可是一條生命啊！

就算如狄緯泰所言，這世間有人不止萬萬，但每一個卻也都是獨(dú)一無二的。

劉睿影就覺得自己的父母一定是世界上最自私的人。

他們或許很愛自己，但是卻從沒想過問問他這是不是他想要的。

日后卻也是沒了這機(jī)會。

但劉睿影所經(jīng)歷遇到的一切，難道就和他的父母沒有關(guān)系嗎？

很多人都對那些庸庸碌碌，不思進(jìn)取的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但那又何嘗不是一種選擇？

有些人很心甘情愿的接受平凡這個事實(shí)，但有些人卻為了那一束縹緲的幻光苦苦折騰了一輩子。

若是能選擇，劉睿影根本不想在這查緝司。

他只想開一間小店，無論賣什么，只要能養(yǎng)活自己就好。

但他一出生就被打上了英烈之后的頭銜，這頭銜卻是太大太重，讓他背也駝了，腰也彎了，還喘過氣來……

想起原先在受訓(xùn)時，稍開小差，就被一頓訓(xùn)斥。

更有甚者，卻還時常抬出他那從未謀面的父母來當(dāng)做說辭。

每當(dāng)此時，劉睿影卻都是在肚子里罵一句“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若是讓我自己選，那我寧愿壓根兒就不活這一遭！”

“兩分，去找壇酒來。”

狄緯泰對這門口說道。

“快去！”

兩分聽到后竟是懷疑自己聽錯了，但他卻也不敢再問，一時間怔怔的站在原地。

狄緯泰不得不再催促了一句，他方才動身。

“其實(shí)老朽也不是那般迂腐不堪……只是覺得這酒過于濃烈，卻是不符合這中庸之道。”

狄緯泰說道。

這所謂的中庸，卻是文道中人最愛搬弄的概念。

讀書人把喜怒衰樂這樣的七情六欲稱為中，把掌控人性叫做和。以此來保持內(nèi)心一直處于平靜、安寧、祥和的狀態(tài)，還說這就是天下萬事萬物的本來面目。

但這世間事物的本來面目怎么可能是一成不變的寧安？就是老天也有刮風(fēng)下雨打雷閃電的時候。

只是這般不偏不倚，調(diào)和折中的態(tài)度讓劉睿影覺得和和稀泥的沒有兩樣。

若說于人，這第一聲就是啼哭。

論起來，這哭不才該是人的最本質(zhì)嗎？

中庸，實(shí)則就是看誰能裝的住，裝的久。

若是如狄緯泰這般，裝了一輩子的，那卻也是真中庸了……

畢竟謊話說多了，自己都信。

演戲演久了，不入都難。

明明就是一解渴之事，非要弄出些條條框框來才顯得有格調(diào)。

劉睿影并不討厭茶，畢竟茶比白水好喝不是？他也不是傻瓜……

他討厭的只是喝茶時的諸多講究和道理。

什么三戒，六凈，十道德。

后來，干脆又冒出了個茶修。

每天屁事不干，就是燒水泡茶。

都是一般茶葉，一樣水。

到了這茶修手里之后，卻就要貴上去百十倍不止。

若有人抬杠說可能是別人那炭火不同凡響，那就勞煩您到后院看一看。就發(fā)現(xiàn)和那澡堂子里燒熱水的沒什么兩樣，都是幾錢銀子拉半車的貨色。

這茶修，介于藝與道之間。

你若是問他，這無非就是泡茶，你怎么能從中修煉呢？那酒樓中的店小二不也天天泡茶，可還是拿著月錢，好幾天才能吃一頓肉。

茶修就會告訴你，那是因?yàn)榈晷《芡忍炝耍粔虬察o。這世間已經(jīng)夠匆忙了，就需要這慢泡細(xì)品來制衡中和。而后這個慢就成了快，在一杯茶中體悟人生，放下糾結(jié)，凡是皆可化解原諒。

不過這茶修在定西王域卻是寥寥……

有一次，定西王霍望離了王城，開始游歷各州，巡視疆域。

而后，一位州統(tǒng)便拍馬匹一般，安排了一位茶修奉茶。

結(jié)果，那一杯茶，卻是足足等了快兩個時辰霍望才喝上。

端著茶，這位茶修還把先前那般道理一股腦的說完。

“按你此言，這狼騎不斷犯邊就是因?yàn)樗麄儾缓炔琛Ｈ缓笪叶ㄎ魍跤虻臒o數(shù)子民死于這狼騎的利刃之下卻也不該報(bào)仇，畢竟喝杯茶就皆可化解原諒，是這個意思嗎？”

霍望聽完后問道。

茶修不知該作何回答，只能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口中大叫著“王爺饒命！”

但說出去的話，就如這泡好的茶。

茶色暈開，茶湯已成，卻是要如何更改？

最終被霍望以妖言惑眾之罪腰斬棄市。

臨走前，他狠狠的看了一眼那位州統(tǒng)。

沒過多久，那州統(tǒng)卻也是犯了個大罪，被砍了腦袋。

在霍望看來，這些茶修無非就是渲染概念的牟利之徒罷了。根本毫無建樹，亦無任何修為。

不多時，兩分抱了壇酒進(jìn)屋，重重的放在酒三半面前。

酒三半拉住兩分問道“什么酒？”

這一下確實(shí)把兩分氣笑了……

心想給你拿來不錯了，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要知道樓主他老人家可是涓滴不沾多少年了！沒想你小子卻還這般不識抬舉，竟然還講究起是什么酒來，看來非得帶你去那四季不凍河砍了腳不可。

“好酒。”

那些話在兩分肚子里饒了幾圈，說出口的卻是這兩個字。

酒三半想了想，卻是又把酒壇放下了。

“卻是我剛才有些沖動冒失了……向您老人家賠罪！”

這可是劉睿影第一次見到酒三半如此懂禮數(shù)。

狄緯泰也是聽罷也是笑著擺了擺手，并不在意。

隨即信手朝著前方一抓，一直酒盞好似憑空出現(xiàn)在手中一般，輕輕放在了酒三半面前。

讀書人修武，一般只修合一道。

便是由思考與知覺合一，天性與人性合一，鬼神與圣賢合一，最終達(dá)到外內(nèi)合一。

第一層基礎(chǔ)便是要人們學(xué)會控制情感的表現(xiàn)，為了追求后面更高層次的合一之道，卻是要做到至誠、至善、至仁、至真的人性

而后有了這至誠、至善、至仁、至真，卻是才能完的激發(fā)出人性中至陽至善的一面。

因?yàn)樘斓勒颜眩髅钠照眨瑓s是容不得一點(diǎn)兒陰影。

唯有此般，才能創(chuàng)制天下的綱紀(jì)，才能奠定文道的大本，才能通宵萬物皆需教化的道理。

至于這鬼神，卻不是話本傳奇里的鬼神，而是先祖與天地自然偉力的統(tǒng)稱。

與人之圣賢相比，鬼神自然是要高深莫測的多。

合一道要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zhì)諸鬼神而無疑。

當(dāng)對人間圣賢的學(xué)說著作都做到融會貫通，旁征博引后。再對這天地偉力能夠了然于胸，爛熟于心信手拈來時，便是做到了這鬼神與圣賢合一。

而后不管是作文還是習(xí)武，便都可一筆橫貫今古，拳腳打穿南北。

然而合一道的終極，外盒合一看起來簡單，恰恰卻是個連七品黃羅月都很難以突破的關(guān)口。

因?yàn)檫@便是和張素所言的《知行合一論》，殊途同歸。

只是讀書人好面子，若是用了?一模一樣的字眼，豈不是自認(rèn)落了下風(fēng)？

雖然把張素尊為了圣賢，但往后的文道至尊也總得有點(diǎn)功績才好吧？

既然無法創(chuàng)新突破，那就只能在文字上搞些彎彎繞……

什么合外內(nèi)之道，即外內(nèi)合一，外內(nèi)合天誠。

什么品德意識與品德行為的合一。

什么成己與成物的合一。

說白了都是一個意思，就好比茴香豆的茴有四種寫法，無論哪一種，茴香豆卻還都是一個樣子，一種味道。

最后所達(dá)到的境界便是自身與天道的運(yùn)轉(zhuǎn)。互相調(diào)和。

無論對方有多么強(qiáng)悍，我也不會失敗，因?yàn)槲乙讶苌碛谌f物。

無處皆無我，無處皆有我。

相比于武修，讀書人對勁氣的理解是來源于萬象終生，并不之拘泥于對自身的修煉。

他們認(rèn)為萬事萬物皆有勁氣。

要與微小勁氣合一，亦要與天地宏偉勁氣合一。

而這這氣既表示客觀存在的自然之氣，也表示了不可具體的抽象之氣，如殺氣、靈氣、生氣、霸氣等等。

如此說來，文道之流對勁氣的理解卻是要比武修深刻得多。

狄緯泰能夠攝控取物，想必已是甄至化境，修成了內(nèi)外合一。

心有所念，便可引氣完成。

若是心念更強(qiáng)，引氣更足，即便是填海搬山或許也在一念之間。

劉睿影對合一道卻也是有些向往，奈何文物畢竟是分?jǐn)?shù)不同門脈，何況查緝司之人怕是天下沒幾處地方喜歡……

“那杯子很久沒洗了吧？”

一人說道。

隨后門外響起了一陣拐杖拄地的聲音。

“你起來了？”

狄緯泰問道。

“聽到好像有熟人，特意早起了些。”

來人說道。

只見此人從門口走進(jìn)來，五福生皆對其行禮。

穿著打扮與狄緯泰無二，面龐卻是要年輕的太多……看上去與劉睿影并沒有什么差異。

手上拿著一根拄杖，沒有雕飾花紋，就和樹林里撿的木棒子沒什么兩樣。

“還記得我嗎？”

這人看著劉睿影笑著說道。

劉睿影有些納悶，他怎么會在博古樓有熟人。

但在看清眼前之人的面龐后，卻是和心中一個身影漸漸的重合起來。

“錦侃！真的是你？！”

劉睿影激動地說道。

蕭錦侃，真是與他受訓(xùn)時的摯友，后來失手傷人被逐出了查緝司的那位。

沒想到這江湖說大也大，江湖路說長也長。

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大半圈，二人卻是又在這里相遇了。

雖然兩人都還很年輕，但是這般久別重逢的喜悅五歲和五十歲都是一樣的。

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

雖然這些年對方的面貌已經(jīng)依稀有些模糊，但彼此卻知道心里一直留著一塊地方。

劉睿影不喜歡幻想，因?yàn)槟欠N落空的感覺會讓他更加難過。

你若是連眼下的喜悅幸福都沒有抓住，那未來的喜悅幸福又是從何談起呢？

誰都無法預(yù)料下一秒會是怎樣的人生，要經(jīng)歷何種的情緒，怎樣的跌宕。

都只能盡力做到在這一秒調(diào)整好狀態(tài)，迎接即將到來的未知。

劉睿影不是覺得明天會不夠美好，他只是害怕今天還不夠充實(shí)……如果做不完趣事，吃不盡的美食，喝不盡的佳釀，那還有什么明天能比這種握在手里的真實(shí)幸福更有魅力呢？

蕭錦侃和劉睿影很近似，他對生活有一種執(zhí)著的熱情。

不過相比之下，他卻是更加隨心所欲些。

因?yàn)樗X得從今后起的每一天，對于現(xiàn)在的他都是充滿新鮮的。如果把計(jì)劃的太多，遐想的太遠(yuǎn)，規(guī)定的太細(xì)，那未來就沒有絲毫的新鮮可言。

沒有人能在日復(fù)一日沒有新鮮感的生活中過完余生。

如果你每一天都能看到不同的山川日月，那無論經(jīng)過多少個春夏秋冬也都不會覺得漫長。

“樓主，久別逢知己，借你貴客別屋一敘？”

劉睿影被這句話逗樂了。

這客人怎么還有借用一說？

若是這賓客能接，那新郎新娘或許也能借了。

只是這借勢好借，還卻又該怎么還呢？

劉睿影卻是好久沒有這般暢快的笑過了。

想起那時，他們二人嬉笑怒罵，卻是暢快淋漓的緊。

“第一眼我還真沒看出是你！”

兩人出了屋，在園中站著說道。

“但我可是一下子就認(rèn)出你來了！”

“主要還是沒想到你會這般有本事，竟然跑到了博古樓來。”

“不是我有本事，是其他的人都太沒本事了。”

說完，卻是和劉睿影都笑了起來。

“怎么來了這里？”

“從查緝司出去以后，沒飯吃。只能到處偷東西。被人抓到了，無非就打一頓，然后換個地方繼續(xù)偷。但我連查緝司的五十大棍都挺得住，卻還怕什么打？”

言語間雖是調(diào)侃氣息濃重，但劉睿影卻也聽出了他對查緝司的隱隱不滿。

“你都偷了些什么？”

“多了去了……不過大部分都是錢袋。但我只偷壞人的，好人的一概不碰。”

“你怎么知道那人好壞？”

“我會看面相，一眼就能分出個善惡。”

蕭錦侃頗為自得的說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會這一手？”

劉睿影有些驚奇的問道。

“不然我為什么平白無故的搬到和你一屋住？你雖然有些調(diào)皮，但終究是個至善之人。”

蕭錦侃搖頭晃腦的說道，卻是在故作高深。

“可我怎么記得是沒人喜歡你，每日里都把你的鋪蓋用品扔出房外，你走投無路了只有我肯收留你？”

這次確實(shí)蕭錦侃笑了。

“你是……官，我……我是賊，還……還……請大人不要……別拿我。”

蕭錦侃越笑越厲害，確實(shí)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行不行……食人俸祿就要忠人之事，不然又何必穿這身官服做著得罪人的行當(dāng)？”

劉睿影搖頭說道。

“那上官看在我實(shí)話實(shí)說的份上，可否寬大幾分？”

蕭錦侃漸漸收了笑聲問道。

“可以可以，我喜歡說實(shí)話的人，態(tài)度好的話卻是都能商量！”

劉睿影笑著點(diǎn)頭說道。

外面有些暗了，我們進(jìn)屋說吧？

“究竟是外面暗，還是惦記屋內(nèi)酒？”

蕭錦侃反問。

劉睿影笑著不說話，卻是把背都拱了起來，還不住的咳嗽。

“放心，酒很多。至于這屋內(nèi)，卻是天暗不暗都無所謂。”

劉睿影知道，有他在的地方，是不可能沒有酒的。

自己被那“茶粥”惡心了半時天，卻是想喝些醇酒潤潤喉嚨。

他所料不錯，也真不愧是蕭錦侃的知己。

方才兩分拿給酒三半的那壇酒，卻就是蕭錦侃的。

“屋內(nèi)有燈還有酒，進(jìn)去說既不是亮亮堂堂又酣酣暢暢？”

“我卻是忘記了有你在……”

劉睿影些摸不著頭腦。

他明明一直在與蕭錦侃說話，怎會忘記了自己的存在？

“對我而言，屋內(nèi)屋外，天亮天暗都無所謂。我屋內(nèi)向來也不點(diǎn)燈。”

“向來不點(diǎn)燈？卻是為何？難道你偷東西竟是如此上癮，非得隱于黑暗中才能安心嗎？”

劉睿影調(diào)侃道。

“因?yàn)槲蚁沽恕！?p/> 短短五個字，卻是讓劉睿影驚奇不已。

他看著蕭錦侃，卻是絲毫看不出任何異樣。

依舊是如以前那般，與自己談笑風(fēng)生。

但劉睿影的目光，定格在了他手中握著的一根拄杖上，卻是已明白了三分。

“我已經(jīng)看不見光了。”

蕭錦侃看劉睿影半天沒有作聲，便接著說道。

“怎么回事？”

“偷東西被人抓住，那人去也不打我。把我拉到了一個祠堂中，讓我磕頭三千次。我不干。想著磕頭三千次還不如你把我一頓的好……結(jié)果他們卻是把我捆起來，用香火把我眼睛熏瞎了。”

他語氣很平靜。

平靜的就像在說一個旁人的故事。

故事中的人不值得感慨，也不值得同情。

只是這么單純的經(jīng)由他的嘴中說出來。

“我可以給你幾個時辰的時間來可憐我。”

劉睿影又笑了。

一個能拿自己瞎了來如此開玩笑的瞎子，還需要旁人的可憐嗎？

不過劉睿影卻是沒有見過如此開心的瞎子。

“眼雖瞎卻而不聾。后來我發(fā)現(xiàn)這聽來的世界卻更加純粹，真實(shí)。到如今，已經(jīng)是能聽到落雪與花開了，你說我瞎與布瞎又有何區(qū)別？”

蕭錦侃接著說道。

“老人家都說肉眼瞎了，心眼更明。”

“我聽出來了……你卻是還在試圖寬心安慰我。”

蕭錦侃笑著說道。

“不過你說得對，這心眼之燦爛卻是目力不可及的。它令我經(jīng)常忘卻了四季時間，讓我更加的珍視活著的每一天。”

“正如現(xiàn)在，我聽到了你的心跳呼吸和目光中已經(jīng)開始有點(diǎn)尊敬我了！哈哈哈，或者說崇拜更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