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骨 第二百一十四章 再入后山

蜀山的上空，雷劫消散。

但陰云猶存，那五道金雷劈落在風(fēng)雷山頭，被千手抬手化去，與葉長風(fēng)一劍劈碎雷劫不同……這五道雷霆，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似乎被什么汲取了力量。

而穹頂?shù)淖钌戏剑鄢鲆粓F(tuán)渦旋。

絲絲縷縷的雷力，從金雷脫離，便是在這云層上空醞釀，如今仍在積蓄。

千手從風(fēng)雷山上走下。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卻沒有輕松。

“今日之劫，應(yīng)是渡了……但不知為何，有些古怪。”千手喃喃道：“我總覺得，這道雷劫，并非是在針對我，而是在針對其他之人。”

“其他之人？”

溫韜笑了，“師姐，別開玩笑了，這里還有誰要渡劫？”

話音落下之后，溫韜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連忙閉上了嘴。

風(fēng)雷山下，幾個人都笑不太出來。

因?yàn)閷庌鹊纳袂楹車?yán)肅。

他被丫頭握住的那只手，一直在顫抖……隨風(fēng)飛拂的衣衫，跳動起幾條熾熱的電弧，順延著風(fēng)雷山落下的雷霆，在干燥的空氣之中炸響。

在離開靈山的時候。

寧奕就知道。

印證虛云所言的那一天會到來。

「“雷劫，火災(zāi)，冰凍，寂滅，諸般劫力，上天要收走一個將死之人，又怎會給你一個明確的未來……而白帝造就的那道傷勢，所謂的‘神魂凋零’，只是其中一種死法。”」

他并非不愿去面對，只是如今不愿去相信……這一天到來的，竟然如此之快。

千手渡完劫后，上蒼殘留的劫力并沒有消散，反而更加翻涌，濃郁。

劫力遙遙鎖定。

從萬里高空墜落。

落在風(fēng)雷山。

再至山下……的某個人身上。

裴靈素的面色緩緩變得蒼白。

“如果沒有猜錯……”

丫頭抬起頭。

凝視著那團(tuán)越凝越大的雷云渦旋。

一場大雨剛剛落下。

更大的暴雨還在醞釀。

她用盡全身力氣，艱澀開口。

“這道劫力，是向著我來的。”

“所以……裴丫頭的傷，還有如今的異象，皆是因?yàn)閷④姼摹{咒’？”

“正是如此。”

石室之內(nèi)，一張茶幾，對坐三人。

千手，寧奕，裴靈素。

關(guān)于丫頭的傷勢，內(nèi)幕，不方便對外人說，溫韜齊銹自然不是外人……但將軍府事關(guān)重大，牽扯太多，境界不夠，知道了也不是好事。

千手憂心忡忡地看著對面。

丫頭那張蒼白憔悴的面孔，眼中帶著一些黯然的嘲笑，似乎是在嘲笑命運(yùn)的不公，以及上蒼的荒誕。

從二人回到蜀山，小山主就隱約看出了一些不對。

寧奕所說的要給丫頭一場大婚，明顯沒有那么簡單……兩人雖然開心，但情緒卻不單純，似乎還有其他的摻雜。

這場雷劫之后，她終于知道了真相。

寧奕把靈山的遭遇，坦誠的告訴了千手。

至于執(zhí)劍者的秘密，在師姐涅槃境后也可以公布了。

當(dāng)年的因果，今日終于得到了解答。

千手看著寧奕，眼神復(fù)雜。

“怪不得你可以進(jìn)入后山，怪不得徐藏會把你爭回蜀山。”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寧奕身上會有這么大的一樁造化，而背負(fù)“執(zhí)劍者”身份，比起造化，更大的卻是那份責(zé)任！

“至于你口中的‘影子’……我的確是有所遭遇。”千手的眼神微微冷了下來，“早些時候下山過幾次，雖未遇到過你口中的‘黑暗生靈’，但趙蕤先生對我有所提點(diǎn)，如今終于算是明白了……這些異端生靈，就在兩座天下的黑暗里茍延殘喘。那次刺殺教宗的行為，就是它們做的？”

“……對。”

寧奕猶豫了一下，道：“后山的那次刺殺，也是影子蓄謀已久的行動，目前還不知曉，它們到底圖謀的是什么。”

“只不過可以肯定的一點(diǎn)，是它們已經(jīng)滲透到了兩大宗內(nèi)，靈山事變就是最好的證明。”寧奕頓了頓，道：“它們有大圖謀，而且要不了多久……還會出現(xiàn)類似靈山之變的災(zāi)禍。”

“那將軍府的‘詛咒’，也與影子有關(guān)么？”千手關(guān)切問道。

寧奕搖了搖頭。

這一切……都是未知。

三個人靜靜坐在石室里，相顧無言。

千手終于點(diǎn)燃了涅槃道火，但心境卻更加沉重，她陷入了沉思。

這場雷劫的出現(xiàn)，完全破壞了之前的美好預(yù)想……如今蜀山的婚宴，已無法籌辦。

穹頂?shù)睦自疲匀辉诏偪窦橙≈斓刂Α?p/> 就連涅槃破境之雷，都被抽空……這道不知因何而起的“大劫”，看樣子，是真正要將“裴靈素”從這世上抹去——

應(yīng)驗(yàn)虛云所說的，無數(shù)種死法。

裴靈素身上的，才是真正的不詳！

“這團(tuán)雷云，不知何時落下……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千手忽然抬頭，望向丫頭，沉聲道：“在這之前，我要你們先做一件事情。”

“師姐？”寧奕困惑地抬起頭。

“拜堂，成親。就在此時，就在此地。”千手意味深長地開口，道：“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大婚之宴，要籌辦的話，恐怕不會那么順利了……不如便在此地，由我來做個見證。”

寧奕和丫頭都是一怔。

大婚之宴。

拜堂成親。

寧奕微怔之后，望向了師姐……在他的計劃中，本來就是要請師姐來當(dāng)見證人，他自幼孤苦生活，無依無靠，無父無母，唯一能夠信賴和依靠的，輩分最大的，除了消失的葉先生，就只剩下師姐了。

而此刻他看到。

師姐眼中有三分溫暖，七分堅(jiān)定。

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千手在這一刻，變得嚴(yán)肅起來。

她緩緩道：“既然婚簡都準(zhǔn)備發(fā)出……那么所剩的，無非就是時間罷了。若是雷劫能夠安穩(wěn)渡過，那么大婚之宴，我們再補(bǔ)上便是。”

裴靈素有些惘然。

無論她修行到了什么境界，在她心中，千手師姐始終是那個可以依靠的溫暖之人。

“您的意思是……”

“拜堂成親，三叩首。”千手微笑道：“成親于劫前，大婚于劫后。”

石室陷入了一片沉靜。

沒有人出聲。

但裴靈素感受到，有一只手，輕輕拽動自己的衣袖，然后拉住了自己的手。

兩個人相對地互望一眼，經(jīng)歷了太多的風(fēng)霜，太多的磨難……這樣的一眼，就已經(jīng)看明白對方的心中所想，心中所念。

三叩首……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這一切發(fā)生的緩慢，莊嚴(yán)，坐在藤椅上的千手，神情恍惚地看著這一切，不知此時想到了什么過往，唇角微微的上翹，露出了恍惚的笑容。

有人說，儀式是最無用的東西。

但有時候，無用的儀式卻是最有用的，堅(jiān)定人心的利器……在這一刻，似乎時間都慢了。

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心跳，脈搏，呼吸，以至于信念，似乎隨著某種動作，某些言語，某個眼神，交融，貫通。

超越了理解，信任……

這是一種“交付”。

丫頭的額頭抵在寧奕的額頭，兩個人額首相抵的那一刻，像是回到了西嶺的大雪之中。

那個孤苦無依無靠的少女，嗓音沙啞，竭盡全力，擠出了笑容，終于說出了那一句：“寧奕，我把我交給你啦……”

雖然是在笑。

卻有兩行淚潸潸落下，布滿整個面頰。

她又哭著說道：“我明明很開心的……”

為什么會哭成這個樣子？

因?yàn)檫@世上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生死別離。

丫頭太明白，為什么師姐執(zhí)意要讓寧奕和自己在這里就叩首拜堂……那場雷劫醞釀之下，自己還有沒有明天，都未成定數(shù)。

她看得很明白。

從靈山離開之后，每一日，每一夜，每一刻，點(diǎn)點(diǎn)滴滴，發(fā)生的一切……裴靈素?zé)o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平民百姓都能夠擁有的明天，她未必能夠擁有。

她用盡全力的生活，去體驗(yàn)這世間的溫暖，是因?yàn)樗靼住恳惶於伎赡苁亲詈笠惶臁?p/> 就像是一趟旅途，抵達(dá)了終點(diǎn)。

為什么很開心，卻又如此悲傷呢？

因?yàn)檫@趟旅途……她還想繼續(xù)下去。

她不想就這么死去。

寧奕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寧奕一只手挽過裴靈素的發(fā)絲，他緩慢替丫頭打理著哭花的臉蛋，輕聲開口。

“所謂天道，打碎便是了。”

石室門開。

蜀山大雪，雷云翻滾。

谷小雨抱著劍，惴惴不安坐在山頭，他看到小師叔走出山門，準(zhǔn)備開口，但一股凌厲的肅殺之氣迎面襲來，少年又沉默地閉上了嘴。

寧奕走出石室后，神情陰鷙地抬頭望了一眼穹頂，看著那團(tuán)雷云仍在醞釀，一言不發(fā)，兀自一人在大雪中下山。

他拖著細(xì)雪。

細(xì)雪劍尖在雪階上拖出頎長的劍痕。

再入后山。

這一次，寧奕沒有帶酒。

他踏入后山，一條直線的行走，踩入溪水，嘩啦一聲，滿山的猴子沸騰起來，睜開雙眼，看著這個后山常客再度來訪，下意識想要去騷擾。

但感受到一股凝若實(shí)質(zhì)的殺氣之后……這些猿猴，竟然選擇了噤聲。

（這章真的太難寫了，兄弟們久等了，苦了你們，等待至此。從上午寫到下午，提前預(yù)告一下……這周日會有爆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