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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春 第六百零三章
一根接一根的炮銃被兵卒自駑馬、驢騾背上卸下。
每根長有兩尺余,口徑近兩寸,壁厚約兩分。凈重才只有四十斤,既便是馱力最弱的母驢,每頭也能馱帶兩根。若畜力不足,兵卒也能扛著走。
炮頭部分加有鐵箍連著八字支腳。腳底帶有鐵絆,中空如環(huán),各用一根兩到三尺的鐵釘穿過,而后砸進(jìn)地面,用來穩(wěn)固炮身。
這便是歷史上有名的虎蹲炮,發(fā)明于明嘉靖年間,戚繼光就是用此物抵御倭寇,成就戚家軍赫赫威名。
李承志整整提前了一千年,讓其在南北朝面世。
火藥是紙包定裝,每發(fā)一炮填裝三兩。彈丸則五花八門:有甲廠煉鋼煅甲之后的廢鐵砂,也有銅廠燒煉銅礦石后無處所用的鉛錫制所在細(xì)丸,更有出自弱水的細(xì)石。
最后一種最為方便:于夏日予河中淺處立兩道鐵篩。挖出河沙先過粗篩,后過細(xì)篩,就能選出大小如黃豆般的石粒。只兩三個兵卒,每日就可篩出上萬枚。
李亮此次出兵足足征用車駕五千余,除供兵卒換乘、裝運(yùn)糧草外,足有一千余車全為此物與火藥。
若是還不夠,隨便找一條河谷篩些碎石,更或是砸碎大石就能充當(dāng)彈丸。
炮銃也足足帶了千余蹲,專事侍弄火器的炮卒則帶了一府(三營),由此便知李承志的決心……
羅鑒自然是認(rèn)不得此物。
之前觀望一陣,不見敵軍前陣架立炮車,他還暗暗松一口氣。便是見兵卒搬出一根根形如石柱物事,掄著鐵錘叮叮咚咚的地中砸的時候,他依舊是好奇勝過警惕。
但再見敵方中陣步卒、兩翼甲騎皆是開弓引弦,虎視眈眈之時,他才后知后覺:這是在防備己方甲騎沖陣,更在為那些往地中砸釘?shù)谋錉幦r間。
到此時,他才悚然一驚:此時之情形,與月前與那李豐對陣之際,西海前陣之步卒架立炮車時的情景何其相像?
難不成,此物也如炮車一般,可將那“飛雷”拋出?
但怎么看,好似也只是一根鐵柱而已……
暗暗猜忖,心中卻隱隱生出一絲不詳之感,羅鑒一聲冷喝:“召回斥候,再令尉剛,準(zhǔn)備出擊!”
羅平應(yīng)諾,跑兵卒往中陣揮旗,隨即便聽鳴金之聲,鎮(zhèn)軍之斥候相繼回陣。
西海塘騎也不追趕,而是自兩翼繞回本陣。
不等隊主下馬,羅鑒急聲問道:“敵軍意欲何為?”
“末將也不知!”
“那敵軍釘入地上的又是何物?”
“應(yīng)是鐵器,形如筒狀,長約兩尺余,粗有兩寸,皆是斜立,似是絆馬樁一般。但樁頭卻無尖刺……”
怎可能是絆馬樁?
有這功夫,還不如以長槍為墻,立一座拒馬陣。而那鐵筒那般粗,遠(yuǎn)不如槍刺尖厲,且只有兩尺余,還擺的那般稀疏,莫說阻馬,便是三駕大車并作一道也暢行無阻。
再者自己又非眼瞎,明知敵軍于陣前布了機(jī)關(guān),又豈會蠢到正面沖陣?
而敵賊既然大費(fèi)周折,將此物立于陣前,絕非無的放矢,必有奇用。
但問題是,自己又該如何應(yīng)對?
猜疑一陣,羅鑒猛吐一口氣:如今變陣,已然是來不及了,只能先打過一場再看。
“知會尉剛,依計行事!”
話音落下,身后令兵一揮角旗,中陣“咚”的一聲,傳來一聲鼓響。
千余半甲騎兵自左翼越出,沖向西海中陣。
李承志在軍校授課時,已將冷兵器時代的陣形、戰(zhàn)法講的爛熟。屢次提過凡萬人以上的大戰(zhàn),鮮有甫一照面就猝然決戰(zhàn)的,大都是試探,試探,再試探。或是有六成以上的把握,或是已陷入絕地,不得不戰(zhàn)之時才會發(fā)動。
根本無需李亮提醒,也不需陣前主將張信義下令,就連炮營甲府將軍并麾下一眾營將、旅帥也能看出,敵軍這是探陣而來。
站于云樓上的府將軍一聲令喝,親兵猛揮令旗,隨即便見前陣步卒紛紛豎起了方盾,將炮兵罩于盾墻之后。
也是因為炮兵相對而言對靈活性的要求要高許多,是以只戴鐵盔,只著半甲,故而如此。
而相應(yīng)的,炮陣右翼的騎兵也動了起來,也只有千騎迎擊。
而還如方才一般,兩方騎兵在三里間的陣中追逐。大都以射對射,少有短兵相接之時。
若只以騎兵而論,談不上誰強(qiáng)誰弱,只因騎兵對付騎兵只能是以動制動,以快制快,然而炮筒也罷,火箭也罷,強(qiáng)弩也罷,都不利于這種騎戰(zhàn)中填裝或是引火,還很有可能造成誤傷,是以并示用于此處。
雖然西海甲騎長于軍紀(jì)嚴(yán)明,兵卒衣食、甲胄、待遇皆非鎮(zhèn)軍可比,士氣自然高于鎮(zhèn)軍。但鎮(zhèn)軍經(jīng)年征戰(zhàn),經(jīng)驗要更勝一籌,是以互有勝負(fù)。
但這般混戰(zhàn),自然不可能將分寸拿捏到恰到好處,西海也罷,鎮(zhèn)軍也罷,自然時有騎兵馳近敵陣者。
而至此時,就能一眼看出差距。
鎮(zhèn)軍步卒射的是普通的箭矢,至多也就是強(qiáng)勁些的弩矢,但凡射不中甲士與戰(zhàn)馬要害,便是百矢也難以讓騎士落馬。
但西海卻不然,射出的每一箭都為火箭。
雖不如火油那般如附骨之蛆,沾上鐵甲都能燒個不停。但架不住李承志早就做了改良,凡弓卒所用之火箭多用竹桿,節(jié)中封以火藥。
不說殺傷力有多大,只是那一聲炸響并爆出的火光,就能將馬嚇驚。
是以也就一刻,墜于西海陣前,又被步卒以鉤鐮槍拖于陣中的鎮(zhèn)軍甲騎就有數(shù)十。
而羅鑒與尉剛相距足有三里,那能看的這般仔細(xì)。又足足兩刻之后,見奔至已方陣前的甲騎營帥揮旗,才猝然驚覺。
旗令簡單明了,羅監(jiān)看的真真切切:麾下死傷近半,請求撤回本陣……
這才過了多長時間,都還不足半個時辰,以一對一之下,一千甲騎竟就死傷近半?
反觀敵軍,雖時有騎士落馬,但奔馳于陣中之兵足還有七成之多。
羅鑒沉聲低喝:“回陣!”
而這一次就無方才那般便宜。只聽西海陣中傳來幾聲尖哨,甲騎不約而同的稍一俯身,從馬鉤上摘下騎弩,照著落荒而逃的敵騎猛一陣攢射。
皆是以鋼絲為弦的三石勁弩,配以精鋼破甲錐,只這一輪,中箭落馬的敵騎竟就有二三十。
凡立于陣前觀戰(zhàn)的鎮(zhèn)軍將領(lǐng)無不心驚:那火箭與飛雷也就罷了,凡騎兵竟皆配有騎弩,且這般強(qiáng)勁?
便是西海中規(guī)中距,以騎陣對沖,只這一輪,怕是就能將己方士卒的膽氣殺掉三分……
看著收攏空弩,往大陣退去的西海甲騎,羅鑒咬了咬牙關(guān)。
他之本意,欲以中陣之萬余民夫為餌,誘李亮來攻。待敵軍沖至山腳,沖勢稍緩之時,便會突出山后奇兵,集右翼甲騎與右翼車陣,憑居高臨下之勢沖潰敵陣。
他料到李亮?xí)R破此計,但也絕不會被自己牽著鼻子走。就如此時,西海大軍如約而至,卻只守不攻,便是不愿明知是計還踩進(jìn)坑中。
但若只有這點(diǎn)道行,羅鑒也就不是羅鑒了。
便是此計不成,他也有第二計,第三計。
只要避開那詭異至極的天雷,他有九成把握,將李亮并這兩萬西海兵留在南床山下……
怪只能怪李亮年輕氣盛,竟真敢率軍赴約,且只帶了一萬兵,這與分兵何異?
既然分開了,就徹底分開吧!
羅鑒叫過了羅平,低聲交待了幾句。
不多時,鎮(zhèn)軍左翼騎兵陸續(xù)離陣,足有五六千騎,斜斜往西海大陣之西插去。
張信義眉頭微皺,低聲喝道:“速去后陣請主事來此!”
陣前陣厚相距也才一里,也就一刻,李亮便縱馬而來。張信義指了指已然一空的鎮(zhèn)軍左翼,又指了指漸行漸東的敵騎:“羅鑒難道要攻我大營?”
“鎮(zhèn)軍耗時近月,都未能攻下一座小小的比干城,羅鑒也定然在從父(李豐)手下吃過虧,又怎會不長記性,這般急迫?”
李亮稍一沉吟,“十有八九,這一路騎兵應(yīng)是去大營與我軍歸途中立陣,以求分而圍之……畢竟羅鑒手中足有大軍近十萬,三萬圍困比干城,三萬圍困大營,再分三萬圍困你我,便能使我軍首尾難顧……
李亮頓了頓,又笑道:“怪不得羅鑒近如尋死一般,予絕地立一孤陣,原來只是為了誘我出營?他斷定我倉猝應(yīng)戰(zhàn),從大營帶出的糧草定然不足,所以只需將你我困上十日半月,我軍士氣必潰……”
“哈哈……”
張信義頓時喜上眉梢,“他當(dāng)我軍一旦立陣,便不敢換陣,更不敢輕動?如此一來,正好可令炮營趁此機(jī)會組裝炮車,最多一兩刻,就能讓羅鑒見識見識火炮之威……”
“不用太急,便是在此處多駐半日也無妨,就當(dāng)是讓兵卒休整了!”
李亮附和道,“你稍后先令兩翼戒備,多備火箭,而后再令炮營逐旅組裝炮車……且記莫要急功近利,以防敵軍趁虛而入……”
“末將明白!”
張信義一抱拳,剛下去傳令,又聽李亮交待道:“趁敵騎還未立陣,未將后路斷絕之前,先派塘騎予李時傳令,令他堅守營寨,無我軍令,萬不可出寨迎敵……”
張信義恭身應(yīng)諾,下樓而去。
也就一刻,陣中又響起叮叮咚咚的脆響。炮卒掄著鐵錘,將小炮一蹲蹲從地中起出,又裝在了炮車上。
其實(shí)就是小型的獨(dú)輪車,結(jié)構(gòu)極其簡單:約三尺方圓的一塊車板,表面覆以鋼甲,一免后座力太大被震碎,二來配重。
零件也不多,就兩道包鋼的夾木,一頭鑲在板底,另一頭有槽,扣在車軸兩側(cè),再插上插銷,獨(dú)輪車便成形。
炮銃底架與車板都鉆有小孔,依舊用插銷連接,再用鋼絲鎖死。
三個炮卒一蹲炮,前后可能都用不了兩刻就能組裝好。而后或是人推,或?qū)④嚲Y于騾馬尾后,兵卒只需在后掌握平衡……
羅鑒又看不懂了。
鎮(zhèn)軍五營甲騎盡出,擺明欲斷李亮后路,為何李亮半點(diǎn)不急?
若依常理,李亮絕不會視或無睹。其余不論,他兵力攏共才只有自己之五成,豈敢坐視被分而圍之?
至少也該遣騎應(yīng)戰(zhàn),不使鎮(zhèn)軍于其陣西立陣。但他倒好,又令步卒擺弄起了那如鐵筒一般的物事?
這鐵筒到底有何用處?
正暗中猜忖,族孫羅平湊到他耳邊,低聲問道:“都督,可曾記得三年前李承志率孤軍北上,混入沃野鎮(zhèn)城,而后只領(lǐng)百余部曲,于一夜便敗走陸氏兄弟,平定沃野之舊事?”
便是那一戰(zhàn),使羅鑒驚李承志為天人,他焉能忘卻?
“直言便是,何需啰嗦?”
羅鑒冷哼一聲,但又突的一愣,仿佛凍住了一樣。
經(jīng)羅平一提醒,他突然就想了起來:李承志白龍魚服,平定沃野之夜,除過那雷器之外,還用過一樣火器。
他不知名為何物,但知之甚詳:此物約有兒臂粗細(xì),狀如竹筒,卻是鐵制。可噴射煙火,可至三五丈之高,火花四射,燦若流星。
但記得這東西并無殺敵之功效,至多也就用來嚇嚇人,或是嚇嚇戰(zhàn)馬?
若真如此,大不了沖陣時不用騎兵,盡遣甲騎便是,又能奈我何?
雖然如此思忖,但羅鑒心中隱有一絲不安:總覺得此物定然極為恐怖,十之八九不輸于那用炮車拋射的飛雷。
不然敵將不會如此慎重其事,更不會眼睜睜看著敵騎斷他后路卻無動于衷,只專心操武此物。
“羅平!”
“請都督吩咐!”
“再遣甲騎,予敵前試陣,無論如何也要探出此物之用處!”
“諾!”
羅平應(yīng)了一聲,又壯著膽子問道,“敢問都督,若是敵軍依舊遣甲騎應(yīng)戰(zhàn),或是以火箭阻之,又該如何?”
羅鑒并未回應(yīng),臉色卻猛的一沉。
羅平只當(dāng)惱了他,急聲道:“卑職一時情急,還望都督恕罪!”
見其不耐炴的一揮袖,他才快步退下。
而羅鑒卻暗暗一嘆:若真如羅平所料,怕是要有大麻煩了。
就如所伏于山后的奇兵,若非可定勝負(fù)之時,又豈會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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