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國浮沉 第三十六章 碧涼凝香 (上)

恕兒和林瓔并未事先與三位姨姨商議，兩個孩子便擅自用這幾年存下的私房零花錢買斷了一種只有蜀國才有的珍奇香料。

這種香料提煉自蜀國西嶺碧涼湖畔的碧涼菊，此花只生長于高山上的湖泊之側(cè)，有清火祛毒的功效。碧涼菊珍奇，碧涼菊茶，是只有蜀國王室在夏季才飲用的名茶。后來有個蜀方藥妝的小作坊，自己種植碧涼菊，并將碧涼菊凝煉成帶有獨特清香的香料，將此香料摻于胭脂水粉之中，不僅味道清香不膩，更有鎮(zhèn)靜美白的效果，在蜀國已經(jīng)小有名氣，通過黑市進(jìn)駐陳國之后，只流行于繁京大戶人家的年輕姑娘之間。

若問二人是如何覓得這種香料，還要從林瓔賣畫說起。

林瓔的畫技在繁京舊城樓上頗得贊許，因其獨特清雋且不甚為人知，與那蜀國的碧涼香一樣，只流行于大戶人家的年輕姑娘之間，只為彰顯她們的品味與眾不同、高雅脫俗。

一日恕兒陪林瓔在舊城樓上賣畫，一個十歲的小姑娘一眼就相中了林瓔花了半月時間所畫的“臨江楊柳圖”，并與恕兒和林瓔二人談起價格。

那“臨江楊柳圖”畫的是柳絮紛飛的楚國臨江楊柳岸，橫幅畫長和那小姑娘一般高矮。畫幅長，耗時亦長，且客船幾只、游人幾個，甚至楊柳新芽幾片，都數(shù)得清清楚楚，筆法細(xì)膩入微，堪稱名作。

恕兒報價一兩黃金，那小姑娘竟然轉(zhuǎn)身吩咐隨行的姑姑，說：“盧媽媽，給我一兩黃金，我要買這幅畫。”

林瓔和恕兒對望一眼，驚覺從未遇到過如此大方的小客人。

那盧媽媽也不躊躇，直接掏出一枚金元寶，遞給了小姑娘。小姑娘高興地將金元寶遞給了彼時女扮男裝的恕兒，問道：“哥哥，這幅畫是你畫的嗎？”

恕兒指向林瓔說：“是我弟弟畫的，畫了大半個月，所以賣得不便宜。難得你眼光好，一眼就看上了這幅畫。”

小姑娘拍手贊許林瓔：“小哥哥你真是天才！”林瓔害羞地?fù)u了搖頭。那小姑娘繼續(xù)說：“我雖沒去過楚國，但我一看這畫，就知道這肯定是我娘所說的楚國臨江的楊柳岸。她說每年春天，楊柳岸上飛絮綿綿，如同夢境。我從未見過楊柳飛絮，卻見過鵝毛大雪，想來都是差不多的，但從這小哥哥的畫上，我又看出了不同。原來楊柳飛絮是朦朦朧朧，鵝毛大雪是灰灰沉沉。”

林瓔笑問：“此話怎講？”

小姑娘說：“因為下大雪時，天空定然是灰暗的，而楊柳飛絮，可以是萬里晴空之下，正如小哥哥所畫。我要將這畫送給我娘，她是楚國人，卻很久很久沒有回楚國了。”

恕兒和林瓔聽說小姑娘的娘也是楚國人，登時對她生了更多好感。林瓔好奇地用楚國話問道：“請問小妹可也家居繁京？”

小姑娘聽得懂，說起來卻蹩腳，她湊到林瓔身前，低聲用蹩腳的楚國話在林瓔耳畔說：“會畫畫的小哥哥，我只告訴你，我家在晉陽宮里。”

林瓔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原來這是陳國的公主！他又瞥了一旁的恕兒一眼，心里暗笑：“我怎么運(yùn)氣如此好，竟能接二連三地遇上公主。”

恕兒見林瓔眼神里閃著不可思議的光，也湊了過去，三人擠在了一堆。林瓔用楚國話跟恕兒說：“她是陳國的公主。”

恕兒并不驚訝于這出手闊綽的小姑娘的身份，而是被她身上所用的香料所吸引。那香料不同于姨姨們平日里在市面上買到的昂貴味道，而是有一種清新脫俗的隔世之感，仿佛讓她回到了西嶺的絕世峰上，俯瞰著云下的碧涼湖……

恕兒用楚國話問道：“請恕在下冒昧，不知公主身上的香料是哪里得來的？”

陳國公主聞了聞自己的衣領(lǐng)和袖子，笑著說：“你不用這么叫我，我單名一個愔字，叫我愔兒就好。這香料是前幾日丞相府的馮夫人特意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說是蜀國的‘碧涼凝香’，在陳國十分罕見。我很喜歡這味道。”

恕兒“哦”了一聲，隨機(jī)介紹道：“我叫顏樹，我弟弟叫蘇瓔，我們時常在這舊城樓上賣畫，以后你再想買畫，可以再來這里找我們。”

李愔點了點頭：“好，我娘若是喜歡你們的畫，也許哪天我會邀請你們?nèi)ゼ依锿妗Ｄ銈儠f楚國話，我娘肯定喜歡你們。”于是接過林瓔仔細(xì)卷好的畫，高高興興地走了。

二人與那陳國公主道別之后，林瓔對恕兒說：“大姑姑林瑭的女兒林環(huán)許多年前嫁到了陳國，便是如今的陳國王后。如果這李愔的娘是我的表姐林環(huán)，那李愔就是我的小外甥女了。”

恕兒點了點頭：“我聽說陳國晉陽宮里只有一個楚國娘娘，就是陳國的王后，這李愔十有八九就是你的小親戚。”當(dāng)即眼珠一轉(zhuǎn)，說：“你的小親戚倒是給了我一個主意。她身上涂的那種叫做‘碧涼凝香’的香料，你聞見沒有？”

林瓔說：“隱約聞到了，挺好聞的，好像甜美的花香中帶了一點雨后的泥土味，十分清新淡雅。”

恕兒拍了拍林瓔的肩，說：“你的鼻子還挺靈的。走，今天的錢賺夠了，咱們先去把這金子藏好，作為咱倆掙大錢的第一桶金。晚飯之后你隨我去黑市上打聽打聽這個‘碧涼凝香’。”

于是晚飯過后，姐弟兩人去了繁京黑市。

黑市的位置十分隱蔽，但只要穿過一條荒僻幽深的巷子，就是別有洞天的一幅熱鬧景象。黑市之中，倒買倒賣的東西非常繁雜，尤其是陳宋不同商之后，宋國的東西都是由黑市轉(zhuǎn)賣。

恕兒自從打聽到了繁京黑市的存在，經(jīng)常扮了男裝來這里溜達(dá)、挖寶。幾年下來，這里所有的攤鋪、商販她都能倒背如流，尤其是倒賣通關(guān)文書的攤鋪。此時她想打聽蜀國販進(jìn)來的“碧涼凝香”，便腳步輕盈地找到了黑市上最大規(guī)模的一個香料鋪子。

恕兒與那香料鋪子的老板娘寒暄了幾句，便開門見山地問道：“碧涼凝香為何要通過黑市販賣？蜀國與陳國之間通商無阻，為什么不經(jīng)過正規(guī)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