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鷹的榮耀 253,交匯點

“記著我的話，還有，絕不要告訴任何人。”

愛麗絲的叮囑極為認(rèn)真，生怕艾格妮絲不放在心上。

其實，別看她嘴上說得嚴(yán)重，在她心里，她想得還要更加嚴(yán)重一些——亨利埃塔夫人，作為皇室長輩，對艾格妮絲非但不擺架子反而如此“禮賢下士”，擺明了就在刻意示好，拉攏艾格妮絲。

而她拉攏艾格妮絲，最終肯定也只是為了她自己的女兒。

所以，有可能，最終艾格妮絲會被卷進敏感的事情當(dāng)中，甚至成為特蕾莎皇后的擋箭牌——這也是愛麗絲所想到的最糟糕的情況了。

但是，特蕾莎皇后是一手把她從“泥潭”里拉出來，讓她搖身一變成為宮廷紅人的恩人，在沒有實際證據(jù)的情況下，她實在不忍心（也不敢）如此惡意揣測皇后陛下和她的母親，所以她只能點到為止，提醒艾格妮絲注意分寸，千萬別對“主人”共情，那只會坑害了她自己。

愛麗絲的提醒，艾格妮絲聽得有些迷糊，不過從姐姐鄭重其事的樣子，她也知道，這件事絕對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而且，從小到大一直對姐姐的敬愛，讓她也不可能無視姐姐的警告。

“好的，姐姐，您說得我都記下了。”艾格妮絲點頭應(yīng)下，然后又為自己辯解，“我一直都很注意分寸的，從來都沒有主動去僭越過皇后陛下……雖然現(xiàn)在我和她關(guān)系尷尬，但我卻還是希望她能夠過得很好一點。出于這種愧疚和補償心態(tài)，我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為她捧場，她已經(jīng)如此不易了，難道我們不應(yīng)該對她好一點嗎？”

你對別人有同情心，但是別人就一定會對你有嗎？這句話到了愛麗絲的嘴邊，卻又被她咽了下去。

雖然妹妹確實有點天真，甚至有點迷糊，但這也是她最可愛最寶貴的地方，所以不忍心責(zé)備妹妹。

當(dāng)初她拿著妹妹當(dāng)墊腳石，利用她抓了比昂卡，成功換到了自己仕途的“第一桶金”，而即使如此，妹妹也沒有仇恨自己，而是一如既往地尊敬自己、并且在自己落魄的時候想盡辦法幫忙……她就是這樣的人，自己是改變不了的。

作為姐姐，自己所能夠做的，就是盡力去保護她吧。這樣也算是為過去的事贖罪。

想到這里之后，愛麗絲也最終釋然了，她盡力對艾格妮絲說出了最后的的勸告。

“話是這么說，但我們也要學(xué)會先明哲保身才行啊……畢竟，站在岸邊的人，往往可以對落水的人發(fā)出悲嘆和同情，可是我們自己也在水中，我們同樣也面對著生活的災(zāi)難，沒有那么多余暇去顧別人了——而且，太好的人，往往會首先溺死。”

說完之后，她輕輕擺了擺手示意談話結(jié)束，然后又悄悄地從房間里溜走了，只留下了艾格妮絲一個人楞在原地。

離開妹妹之后，愛麗絲又悄然回到了自己專屬的辦公室當(dāng)中，重新繼續(xù)自己剛剛中斷的工作。

自從她被召回到宮廷之后，又開始了原先繁忙的工作，而且因為這一年當(dāng)中人員流動、文件積累的緣故，重新上手之后，她的工作量甚至比之前更大了。

而之前夏奈爾小姐在出訪奧地利之前，也把她手中所有的事務(wù)都暫時托付給了愛麗絲，所以愛麗絲在完成自己平常的工作之余，還要核對皇室基金的各種支出賬目，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幾乎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她都泡在這個辦公室里面。

本來就充斥著各種案牘的房間，現(xiàn)在又增加了好幾座書架和檔案柜，簡直就像是個圖書館一樣。

按理來說，工作量的增加就意味著權(quán)勢的增加，愛麗絲應(yīng)該為此感到開心才對，可是凡事都有個限度，愛麗絲現(xiàn)在就感覺自己就快要達(dá)到那個極限了。

好在，好消息是，夏奈爾現(xiàn)在終于結(jié)束了對奧地利的訪問回來了，這也就意味著自己額外的那一部分工作量，可以重新交還回去，也就不用那么勞累了。

而就當(dāng)她在伏案疾書了一會兒之后，夏奈爾果然如期來到了她這里，還禮貌地敲了門。

“夏奈爾小姐！請進！”愛麗絲停下了手中的活兒，熱情地迎接了這位穿著女仆裝束的侯爵大人。

等到夏奈爾進來之后，愛麗絲總算也松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我可總算把您給等回來了啊……”

“這段時間真是麻煩您了，夫人。我打聽過了，這段時間，我那邊的事也都井井有條沒有出過差錯，可見您真的用心了。”夏奈爾屈身行禮，向愛麗絲致謝，“謝謝您的幫助。”

“沒關(guān)系的，能夠給您幫點忙，是我的榮幸才對。”愛麗絲謙虛地回答。“現(xiàn)在，既然您已經(jīng)回來了，那我們可以交接回去了吧？”

出乎愛麗絲預(yù)料的是，夏奈爾的表情變得有些扭捏起來，“非常抱歉，夫人，我……我能否請您再替我再頂替一段時間……我還需要您的一些幫助。”

“什么？”對這個回答，愛麗絲當(dāng)然感到十分意外。“您……您還有什么事嗎？”

“也沒有什么大事……”夏奈爾繼續(xù)扭捏著回答，“我……我承蒙陛下眷顧，他準(zhǔn)備在接下來帶我去吉維尼逛一段時間算作給我放假；說起來，自從被封了吉維尼女侯爵，我還從沒有去過那里呢……”

一直以來，夏奈爾在旁人面前，都是溫柔體貼而又冷靜干練的形象，而現(xiàn)在這種扭捏躲閃的樣子，愛麗絲幾乎從未見到過。

所以她非但沒有生氣，甚至感覺到非常有趣。

其實，作為兩位陛下身邊核心圈子的人，愛麗絲也大概知道，夏奈爾作為陛下身邊最親近的人，一直以來也都蒙受著“眷顧”，然而卻直到今天都一無所出，雖然她表面上從沒有說過，但是大家都看得出來，她想要一個孩子，簡直就像是想瘋了一樣。

也許，她這一次斗膽跟陛下要一次“休假”，就是為了這個吧。

想通了這里之后，愛麗絲反倒有一種愉快的共情感——畢竟，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雖然生育的痛苦她現(xiàn)在還記憶猶新，但是作為母親的快樂，又何嘗不是刻骨銘心呢？她也衷心祝愿夏奈爾能夠心想事成。

“好吧，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只好再堅持一段時間了，您安心去玩吧——”所以，愛麗絲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就答應(yīng)了夏奈爾的請求，“我提前祝您能夠享受一段最美妙的假期——”

愛麗絲只是客套話而已，但是夏奈爾卻微微有些臉紅，而這反而讓愛麗絲感到有些奇怪了——她都已經(jīng)在陛下身邊服侍了這么久，按理說該嘗過的滋味兒都嘗過了，平常也沒見過她臉皮多薄，何以這時候反倒羞澀了？

只不過，夏奈爾顯然也不可能解釋這個問題。愛麗絲只能以“也許這是她終于有機會和陛下單獨相處”來作為解釋。

看到愛麗絲這么痛快就答應(yīng)了下來，夏奈爾的心情也非常好，于是又向愛麗絲恭維。“難怪皇后陛下這么器重您，一直念叨要把您帶回來，果然您一回來，什么事都變得井井有條了……而且，您不光能夠游刃有余地處理這么多事，還有兩個這么可愛的女兒，我真的很羨慕您。”

這兩件事，好像并不相干吧？愛麗絲心說。

不過，她也恰好能夠理解夏奈爾真正的意思——她恰好在兩個夏奈爾最重視的地方，成為了她的“榜樣。”

面對恭維，愛麗絲只是淡然微笑，“您也同樣令大家稱贊，想必，今后您也一定會成為最令人敬佩的母親的。”

在互相商業(yè)吹捧之后，夏奈爾的興致顯然被調(diào)動了起來，而這時候，一直以來在心里潛藏的疑問，也隨之泛上了心頭。

她猶豫了片刻，尋思自己到底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煞風(fēng)景，但是最終，她還是大著膽子問了出來。

“愛麗絲夫人，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您，當(dāng)然這是一個私人問題，您要是覺得不合適或者冒犯的話，您可以不回答我。”

“您想要問什么呢？”愛麗絲有些疑惑，于是反問。

“如果有一天埃德加先生回來，向您懇求一切回到從前，您會把他重新當(dāng)成丈夫?qū)Υ龁幔课抑溃退呀?jīng)徹底鬧翻了，但畢竟……他是您兩個孩子的父親，您總歸是無法讓一個父親不能接近孩子的吧？這無論是在法律上還是在風(fēng)俗上都說不太通……”

因為沒有締結(jié)過婚姻（以后也不打算），所以夏奈爾對這方面的事情既懵懂又好奇，尤其是她知道他們當(dāng)初畢竟恩愛過，所以她很難相信這對夫婦居然會絕情到以后永不相見、甚至連孩子都準(zhǔn)備棄之不顧的地步。

這個問題，讓愛麗絲頓時臉色一沉。

“抱歉……”看到她這樣，夏奈爾也有點后悔了，于是她連忙致歉，“您要是覺得冒犯……”

“不，夏奈爾，我沒有覺得您在冒犯我，我只是想起了很多事……非常不愉快的事。”愛麗絲輕輕搖了搖頭，然后沉痛地嘆了口氣，露出了多日不曾浮現(xiàn)地愁苦，“既然您這么問，那么我就認(rèn)真地回答您吧：首先，他絕不會再回到我面前了，這不是未來改不改主意的問題，而是已經(jīng)注定如此的問題；其次，他也絕不會再去對我兩個女兒擺什么父親的資格了，他會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這也是我們當(dāng)初的約定，他會遵守的。所以，夏露和芙蘭在長大以后，不會面對這樣的困擾。”

說到這里，愛麗絲的嘴角突然又浮現(xiàn)出了一抹苦笑。“既然您都問到了這個份上，那我也不妨告訴您一個秘密吧……？”

“什么秘密？”夏奈爾問。

愛麗絲刻意放低了聲音。“其實，芙蘭是陛下的孩子。這下您就知道為什么埃德加絕不會再回來聲索父親的權(quán)利了吧？他不會有這個膽子的——”

愛麗絲的話雖然平淡，但卻猶如平地驚雷，讓夏奈爾震驚得目瞪口呆。

她看著愛麗絲，張大嘴想要說什么，但是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這……這是……”她想了想，先是覺得很荒唐，但是轉(zhuǎn)念一想，好像又覺得合情合理。

難怪，他們夫妻當(dāng)時都已經(jīng)鬧到了那個份上，愛麗絲夫人還提出想要個孩子……原來她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和丈夫孕育孩子。

然后，夏奈爾又想到，愛麗絲真是好決絕，為了避免丈夫日后回歸搶走女兒的風(fēng)險，不惜拿陛下當(dāng)護身符……想必，特雷維爾家族也無法拿她怎么樣了。

一時間，種種想法紛至沓來，以至于她甚至說不出話來。

愛麗絲一直在旁邊沒作聲，冷眼旁觀著夏奈爾精彩的神色變化。

雖然，告訴夏奈爾這一切是她臨時起意，但也是她經(jīng)過縝密思考后的結(jié)果。

首先，夏奈爾對她沒有惡意，而且也是一個守口如瓶的人，不會把這件事到處亂說，影響到自己的地位。

其次，夏奈爾也是一個非常合適的“見證人”。

是的，雖然陛下的私生女，但是這件事不會被透露出去，在外人看來，芙蘭依舊是特雷維爾家族的女兒。所以，為芙蘭著想的話，為她找?guī)讉€“知根知底”的重要知情人，對未來肯定是很有幫助的。

雖然從一開始，得到這個小女兒的過程，就充滿了利益的“算計”，并非源自于純粹的母愛，但是身為母親，愛麗絲卻也不可能完全只把小女兒芙蘭當(dāng)個工具，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愛麗絲還是希望能夠盡量為她創(chuàng)造更好的未來——當(dāng)然，她對小女兒，不可能有對夏露那種傾注一切的母愛了。

所以，夏奈爾就是她選擇的第一個傾訴對象。

“原來……原來如此……”過了一兩分鐘之后，夏奈爾才從震驚當(dāng)中回過神來。

她完全沒有懷疑愛麗絲在騙自己——因為對方根本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而且，這也很符合夏奈爾對自家主人的刻板印象——這么漂亮的大美人在身邊，他不動心才奇怪。她原以為，陛下是因為顧忌艾格妮絲小姐的意見才“停手”，現(xiàn)在看來，艾格妮絲小姐的威懾力也沒有那么大，陛下還是那個我行我素的陛下。

一想到這些，她不禁也神色復(fù)雜。

當(dāng)然，無論想法有多少，唯獨卻沒有對愛麗絲的痛恨和嫉妒，說到底，她從未以“妻子”自居，也知道自己能夠得到陛下的眷顧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幸運，所以對陛下的寬容度極高。

甚至在她看來，陛下和愛麗絲這種“兩廂情愿”的私情，比對艾格妮絲小姐的那種強取豪奪要“正派”多了。

所以她并沒有任何反感。

“我明白啦……謝謝您告訴我這些……”夏奈爾老實向愛麗絲道謝，“我會為您守密的。”

“謝謝您。”愛麗絲也道了謝，然后又平靜地看向了夏奈爾，“芙蘭現(xiàn)在還沒有教母，您要不屈尊一下……？”

“可以呀！”她話還沒落音，夏奈爾就愉快地答應(yīng)了。

所以，最終，所有秘密的交匯點，落到我的身上來啦？她甚至有些哭笑不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