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鷹的榮耀 172,光輝形象

“貞德？”

聽到這個名字，艾格隆也是眼睛一亮。

理論上，貞德現(xiàn)在還不是圣女，因為羅馬教會直到190年才把她封圣。

不過，因為她的功績，她在這幾百年當中一直受到了法蘭西民間的崇拜和敬仰，所有人早已經(jīng)把她當成了圣女，所以叫她“圣女”也沒什么問題。

不過，雖然民間一直流傳著貞德的傳說，但自從百年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法蘭西官方卻對她并無多少紀念活動，雖然在她燒死之后不久查理七世國王就已經(jīng)為她的“女巫”罪名平反，但是之后幾百年期間，她也只是被王室當成一位歷史人物被提及，并無多少隆重的榮譽加封到她的身上——盡管她完全配得上。

這也很好理解，貞德所處的年代，正是法蘭西最混亂、最羞辱也最痛苦的時代，法蘭西被外敵入侵，連遭慘敗，引以為傲的貴族騎士潰不成軍；王室衰微，奸惡橫生，查理六世國王瘋瘋癲癲，長時間不能自己理政，在戰(zhàn)場上被敵人俘虜，而他的王后尹薩博一邊鼓勵丈夫賣國，一邊公開宣布自己的王太子是私生子，沒資格繼承王位；朝政也極度混亂腐敗，內(nèi)部兩派貴族相互之間打得不可開交，誰也沒有興趣抵抗外敵。

正因為上層腐敗無能、內(nèi)斗不休，所以法蘭西王國明明當時的體量遠遠大于英國，卻被英國人打得分崩離析死傷慘重，結(jié)果各處城鎮(zhèn)和鄉(xiāng)村飽受戰(zhàn)火蹂躪，幾乎整個北方淪陷于敵手。

可怕的厄運從此綿延不絕，戰(zhàn)爭、饑荒和瘟疫同時齊聚于這片可憐的大地上，讓城鎮(zhèn)變成廢墟，讓鄉(xiāng)村化作荒野，種種慘狀讓幾乎所有人都相信，圣經(jīng)當中預言的末日已經(jīng)降臨了。

當貞德前去拜見查理七世國王的時候，這位可憐的國王既無兵也無錢，幾乎喪失了一切希望，他在北方最后的地盤奧爾良看上去也快要陷落，不光敵人蔑視他，各地的封建領(lǐng)主也都不把他當一回事，甚至他的母親公開宣布他是私生子不配當國王，動搖了他的合法性……

這個年輕人，雖然有幸投胎到了最高貴的家族，并且作為幼子幸運地熬死了所有的哥哥，但是他想要繼承的王國卻眼看就不屬于他了，他活像是一個即將溺死的可憐蟲，拼命呼救，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卻只收獲到了四面八方的輕蔑和嘲笑。

——一個國王如果不是陷于絕境，又怎么可能孤注一擲到去相信一個鄉(xiāng)村少女能拯救局面呢？

幸好上帝最終還是垂憐了他，自從貞德投入到國王麾下之后，年輕的查理七世國王時來運轉(zhuǎn)，絕境逢生，他一步步地成長了起來，慢慢擴張了屬于自己的勢力，最后居然最終重整河山，帶領(lǐng)法蘭西走出了這個最黑暗的時代。

只可惜，如此光明的結(jié)局，貞德本人卻已經(jīng)無福得見了。

總而言之，如果細究歷史的話，就會輕易地發(fā)現(xiàn)，當時法蘭西蒙受如此慘重的災(zāi)難，不光是因為英格蘭人的殘暴，更是因為王室自己綿延幾十年的內(nèi)訌所帶來的——兩位王叔帶著勃艮第和阿馬尼亞克兩派貴族互相廝殺，國王和王后一個瘋癲湖涂一個奢靡無度，高貴的王室成員們競相賣國，演出了一幕幕令人不忍卒睹的丑劇。

對于這樣的“黑歷史”，后來的國王們自然不愿意多談，有誰愿意正視王室曾經(jīng)落魄到如此地步呢？又有誰愿意去明確責任歸屬呢？

不過，對艾格隆來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對過去的黑歷史毫無責任，也不怕去清算舊賬，反正那都跟波拿巴家族毫無關(guān)系，他大可以在撥開塵封的歷史，把一切偉大崇高的光環(huán)都贈送給灰盡當中的少女。

在他這里，貞德本人到底如何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只需要從這個少女身上抽象出幾個光彩照人的概念——“愛國”，“虔誠”，“奉獻”以及“勝利”。

而這些東西，都可以原封不動地套在波拿巴家族身上，成為波拿巴和帝國的光環(huán)。

“特蕾莎，這是一個好主意！”一想到這里，艾格隆頓時激動地拍了拍手，“我們就按照這個思路來吧！”

因為他鼓掌和叫喊的聲音，原本寂靜的森林突然出現(xiàn)了細微的回聲，聽起來有些古怪，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到艾格隆的興奮。

他興致勃勃地拉住了特蕾莎的手，“我們回去吧，我有了一個想法。”

“什么想法？”特蕾莎連忙追問。

“想要打動普通人，尤其是打動鄉(xiāng)村那些文盲鄉(xiāng)民，文字不如圖畫，我們就用圖畫來向他們灌輸你剛剛提到的概念——”艾格隆興奮地回答。

沒錯，在現(xiàn)在的人們眼中，“貞德是拯救國家的圣女”，同時“貞德是虔誠的信徒”，這兩項是人們的共識。

那么如果讓人們得到“貞德和波拿巴家族站在一起”的印象，那么“波拿巴家族保衛(wèi)國家、波拿巴家族是虔誠的信仰保衛(wèi)者”，也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只要給人們樹立起這樣的印象，那么這些鄉(xiāng)民們在精神上自然也就會貼近到波拿巴家族這一邊——如此，波旁家族依靠傳統(tǒng)所樹立起來的精神形象自然也就受到了極大的挑戰(zhàn)。

艾格隆不需要讓波拿巴家族立刻就打破千百年來形成的固有印象，他只需要讓鄉(xiāng)民們對原本的印象產(chǎn)生些許動搖，就足以讓他們不再愚忠于波旁王室了。

特蕾莎對艾格隆突然的亢奮有些疑惑，但是看到艾格隆動力滿滿的樣子，她也不忍心潑冷水，于是順從地跟著艾格隆回到了農(nóng)莊。

在艾格隆的催促下，她拿出了鉛筆，準備為艾格隆畫出他構(gòu)思的圖畫。

“要畫一個穿著盔甲的少女，騎著高頭大馬，雙手持著旗桿和旗幟，注意旗幟不是鳶尾花王旗而是紅白藍三色旗……在她的身后，是一輛由四匹駿馬拉著的戰(zhàn)車，站在戰(zhàn)車上面是穿著近衛(wèi)軍制服、頭戴雙角帽的拿破侖皇帝。

圍繞在戰(zhàn)車和少女身邊的是天使，馬蹄下是云彩，他們向著烈日發(fā)動遠征；而在他們身后，飛翔著帝國之鷹，它們代表勝利和光榮。

少女一定要畫得漂亮，非常漂亮！她的長發(fā)和旗幟一起迎風招展，凜然而又嫵媚，她要引領(lǐng)著波拿巴家族和法蘭西前進！”

特蕾莎默默地聽著丈夫的創(chuàng)意，聽完了以后她并沒有立刻動筆，

“殿下，在歷史記載當中貞德是短發(fā)少女，畢竟那時候要行軍打仗，在軍營當中留長發(fā)的話影響身體健康……”特蕾莎提出了自己的意見，“而且，貞德勇力過人，未必是一個身材纖細的少女……”

特蕾莎質(zhì)疑，絲毫沒有動搖艾格隆意志，艾格隆鄭重地反駁特蕾莎。

“親愛的特蕾莎，你應(yīng)該知道，沒有多少人愛歷史，但所有人都愛美少女，我們應(yīng)該站在多數(shù)人那一邊！人們談及歷史上某位著名少女時，通常默認她非常美貌，否則又有什么興趣談?wù)撍兀俊?p/> “可是，除了美貌之外，女孩子也有很多閃光之處呀！”特蕾莎忍不住反駁。“就我看來，貞德的高尚品格，她的勇敢和堅韌，她對勝利的渴望和執(zhí)著，都遠遠比她的容貌更加寶貴。”

“對，確實如此，但對少女來說那是附加品。”艾格隆聳了聳肩，“我們不能跟人民的愿望作對，人民希望她是一個美少女，長著燦爛的金發(fā)，擁有無人能及的美貌，身上沒有灰塵和污血，我們應(yīng)該滿足他們的愿望，給他們一個這樣的貞德，她必須是這樣的。”

“其實是殿下自己的癖好吧……”特蕾莎忍不住吐槽。

但是既然艾格隆一意堅持，她也只好順從丈夫的意見了。

當然，其實她在心理上也并沒有那么抵觸，畢竟貞德都已經(jīng)作古了幾百年，她到底是什么人對特蕾莎來說無關(guān)緊要，重要是，這是她在幫丈夫的忙，這是她在為夫婦的事業(yè)而努力——這就是特蕾莎自認為的幸福所在。

在丈夫的詳細描述當中，她在腦海當中已經(jīng)大致勾勒出了一個輪廓，接著她拿著鉛筆，一筆一劃地在素描簿上勾畫著，漸漸地，在紙上出現(xiàn)的那些線條慢慢地組成了一個個圖像，最終一幅圖畫大致成型了。

粗略完工之后，特蕾莎又仔細端詳了這副草圖，然后又用鉛筆作了幾處細微的修改，而后她將草圖遞給了丈夫。

艾格隆拿過圖紙仔細端詳著，雖說這還只是草圖，但是線條卻已經(jīng)相當流暢細致，而且大致還原了艾格隆剛剛描述的場景。

艾格隆的眼睛掠過了帝國之鷹、天使以及先皇，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少女的身上。

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女，但也同樣高傲冷冽，她銳利的眼神、身上穿著的盔甲、以及胯下奔騰的烈馬，讓那種英姿颯爽的氣質(zhì)撲面而來。

雖然她和她坐騎、以及她手中的旗幟都沒有上色，但是即使如此，依舊能夠感受到這個少女的美貌和別具一格的魅力。

貞德如果泉下有知，對一個她從沒有聽過名字的科西嘉地主家庭居然膽敢冒用她的名字，把她當成自己的旗幟，這個虔誠效忠于王室并且為之殉難的少女，估計會氣得發(fā)瘋吧……

可是，她終究毫無辦法，畢竟，已死之人只能任人打扮。

所有歷史人物，不管曾經(jīng)多么偉大，在死后都只能成為他人利用的木偶，各種人懷著各種目的，拿著ta曾經(jīng)顯赫的名字來給自己涂脂抹粉，把ta的只言片語改頭換面，行ta最不愿意看到之事，ta又能怎么辦呢？

艾格隆最后也將是如此。

他只能期望自己的最近的幾代子孫有點本事，以免自己過世不久就蒙受嘲弄和羞辱了——至于幾代人之后的事情，誰也沒辦法控制，他也不在乎了。

“殿下，你不滿意嗎？”看到艾格隆端詳著圖畫沉默不語，特蕾莎有些緊張了。

“不……特蕾莎，我很滿意，太滿意了！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能夠這么輕易地就畫出我想要的形象……”艾格隆忍不住贊許了妻子。“特蕾莎，其實你是一個被公主頭銜耽誤了的漫畫家。”

但是特蕾莎卻有些茫然，“漫畫家是什么？”

這個年代并沒有這樣的職業(yè)，那要等到歐洲民眾受教育程度日益提高、報紙行業(yè)蓬勃發(fā)展的工業(yè)革命時代后期才會出現(xiàn)。

不過即使如此，她也感受到了艾格隆的興奮和贊美，這對她來說就足夠了。

“很久沒摸畫筆了，還有點生疏，以后我會表現(xiàn)更好的——”

艾格隆沒有理會妻子的自謙，他繼續(xù)端詳著這副鉛筆畫，想象著它被上色之后的模樣。

然而，越是端詳這位少女，他越是感覺到有一絲隱隱然的熟悉感。

“這個畫像，有點像一個人——”他脫口而出。

然后，他恍然大悟。“艾格妮絲！太像了，這不就是艾格妮絲小姐嗎？”

確實，雖然并非一模一樣，一旦想起艾格妮絲來，從眉眼當中，就立刻能夠看出她的樣子——

聽到他喊出這個名字時，特蕾莎有些驚訝，更有些苦惱，不過她很快就把這些情緒掩飾了下去。

“您居然這么輕易地就認出來了啊……”她微微苦笑了起來。“沒錯……在腦海當中構(gòu)思的時候，我在自己的所見所聞當中尋找你希望得到的那個形象，然后艾格妮絲小姐那一晚上打敗你手下那些軍官的英姿，剎那間就浮現(xiàn)在了我的腦海當中，那一幕對我來說印象太深刻了，我再也沒有在其他同齡的少女身上看到過這樣的氣質(zhì)和風采，所以，我就以她的模樣為基準，畫出了這樣的形象……”

雖說特蕾莎對艾格妮絲小姐有一些說不出口的酸澀，但是她不得不承認，這位小姐確實擁有著灼眼的光輝，如果讓她找其他模板，她完全找不到可以相提并論的。

她這么說，艾格隆倒是明白了，為什么特蕾莎這么快就能夠找到感覺，原來是已經(jīng)有一位“模特”了。

“確實相當合適……她是給人那種感覺。”艾格隆點了點頭，“只可惜現(xiàn)在法蘭西不需要她來帶兵打仗拯救國家了……誒，你說，我們要是哪天請她扮演一下這個形象，一定會挺有意思吧？”

“我想大概不需要吧。”特蕾莎輕輕搖了搖頭。“有什么必要打攪她的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