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歸途 76 承運(yùn)

“天庭”、“酆都”，兩個龐然大物撞擊在一起的時候，就變成了最為基礎(chǔ)的力量比拼。

這種最為原始而野性的對抗，在黑與金的劇烈碰撞中就能感受出來。整座城市發(fā)生的劇烈地震讓里面正在對戰(zhàn)的人與妖都一時停止了爭斗，只想臨時找個安全的地方隱蔽起來。

天空中看著這一幕發(fā)生的日游夜游更是驚訝。

一旦動用祭儀，妖在正面對抗上不如人，這是被無數(shù)次驗(yàn)證過的。因此在天庭展開后，妖魔們從各種角度入手慢慢削弱、蠶食這個大陣的威力，沒有直接對皇帝下手。

可如今，“十殿”這位領(lǐng)袖竟然直接沖過去角力了？

“鬼王，你怎么不攔一下？”夜游扭頭看向天空，“這樣下去不行——”

“無可奈何?！惫硗醯穆曇羟娜唤蹬R，“你們看不見？十殿閣下已形貌俱毀，你們以為，千年不動的酆都，為何又要北上？”

“為何？”日游問道。

“自是因?yàn)?，真仙所?gòu)筑之法，已瀕臨崩潰，繼續(xù)久居南方鉆研不過是閉門等死而已。唯有破而后立，方為正道。”鬼王說道，“我與十殿，曾拜訪天外天妖星心筑，卻發(fā)現(xiàn)那精心設(shè)計(jì)的靈魂歸處，如今已然腐敗，心筑亦正逢星位跌落，恐怕此時此刻，已散去妖星之職，整個天外天的妖魔，此刻恐怕多數(shù)已在求道之中潰爛?！?p/> “這……”

“而十殿若不作出改變，恐怕也會步上心筑后塵。心筑發(fā)瘋，南疆如今已經(jīng)生靈涂炭，而十殿所掌握的法度猶勝心筑，既然無法擺脫，那便與其一并滅亡在此，也是一條路。日游、夜游，你們乃是酆都之內(nèi)，武與智的魁首，此一戰(zhàn)后，收攏后事便要你們處理?！?p/> “你是不是也遭遇了什么？鬼王，我們的道盡頭是什么？”夜游的語氣忽然冷了下來。

“如今已是空無一物。你們可以不往前走了。”鬼王喃喃道，“此代人王，頗有中興之姿。但妖族若是再讓人族壓制幾千年，恐怕天下再無我等的容身之處。”

“你讓我們現(xiàn)在換一條路？”夜游皺眉，“哪有那么容易?！?p/> “那便換吧。”日游拍了拍夜游的肩膀，“鬼王，有何良策？”

“你們可以收攏妖魔，尋一處歸隱，待到重新探出道路，再歸世間。若是不愿，那塞北之地的妖王，或許正在走一條正確的道，你們可以投那邊去?！惫硗踔敢?，“冥冥之中，我所知亦不算多，只能是自求多福。”

“足矣。”日游一點(diǎn)頭，“就此別過，鬼王?！?p/> 狂風(fēng)呼嘯，風(fēng)雪如同為漆黑擂鼓助威一般，撲向了行宮。

與此同時，趙漁樵一邊躲著妖魔的追殺，一邊尋找著安全的地方。如果能找到黎端雨那就最好，可惜這位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根本找不到。趙漁樵可不信被李寄擊敗能真的給他帶來多少傷勢，而一場失敗根本不算什么。

終于，他找到了一處藏著人的地方，為此他甚至動用了一點(diǎn)特別的手段。

“嘿！”

趙漁樵鉆進(jìn)了找到的這間破廟里面，在廟后面的佛堂里，佛像都已經(jīng)被搬走了，而中央一個大爐子燒得正熱，里面的火焰不知道是什么燃料點(diǎn)起來的，旺盛得很，完全驅(qū)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他大叫一聲也是為了讓里面人別一上來就動家伙砍自己。不過進(jìn)來之后趙漁樵就冷了一下。

“樓姑娘？”

佛堂里面坐著十幾個人，其中為首的正是知行谷弟子樓靈珠，旁邊還有兩個弟子在幫忙用爐子里的溫度烤一些硬邦邦的餅子，其余的就都是平民了。

“趙先生?！睒庆`珠對趙漁樵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想到趙前輩還留在城里，既然如此，不如一同在此避難。我等皆無多少戰(zhàn)斗能力，又沒能及時出城，只能躲起來了?！?p/> “這么暖，倒確實(shí)不會讓妖魔們沖進(jìn)來?！壁w漁樵知道那些寒冷中生成妖魔的原理，如果是這么熱的溫度，它們是不會靠近的。只不過一般的取暖方法在風(fēng)雪中都不能持久罷了。

他隨便拉了一堆草過來坐了下來，抬頭看向那個爐子。

“這爐子……什么來頭？”

“不知道，我來此地之時，爐火就在燃燒了?！睒庆`珠過來說明了一下情況，“廟前有人打掃過的痕跡，近期大約是有人住的，不過值此時候，怕是早就逃走了。”

“是嗎？”趙漁樵笑呵呵地從藥箱里面拿出一瓶丹藥，遞給樓靈珠說道，“拿去熱水化開服下，可緩解這酷寒帶來的病癥。”

“多謝趙先生?！?p/> 趙漁樵擺了擺手，然后就坐在那里半瞇著眼睛說：“我逃跑了半日，早就乏了，且讓我在這里休息會吧，多謝了……”

說是這么說，趙漁樵可完全沒打算休息。

他生性也有些多疑，尤其是如此環(huán)境下更是不得不防。正好碰上一個認(rèn)識的人，誰知道是福是禍，趙漁樵沒先下手為強(qiáng)也就是怕招來更厲害的家伙。

還是得借機(jī)觀察一下這些人，至于那瓶藥，普通人喝了當(dāng)然沒問題，但如果是妖魔喝了……呵呵，那就有好戲看了。

不過躺在暖呼呼的火爐旁邊，確實(shí)很容易令人真的睡著，趙漁樵還得拼命抵抗著睡意，過了一段時間，他終于有些抵抗不住，干脆用銀針偷偷扎了自己一下，頓時整個人都清醒了。

“嘶——還是痛?！壁w漁樵嘴都歪了，不過正好門外有隱約有了聲音，他聽見了這個聲音，不過屋子里的人武功可沒他的水平，沒有人察覺到。

能發(fā)出這么明顯的腳步聲，顯然是還沒到踏雪無痕的境界。當(dāng)然了，以外頭的積雪厚度，踏雪無痕也是很難施展出來的。趙漁樵沒有提醒，只是繼續(xù)裝睡，他完全不想惹麻煩。

正如他想的那樣，既然這群人在這里躲了這么久都沒出事，那么顯然路過的高手不會特別注意這里。趙漁樵安然聽著那聲音遠(yuǎn)去，最終連他也聽不到了。

“哦……太好了?！?p/> 趙漁樵覺得自己干脆就躲在這里等到一切都結(jié)束是最好的。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沒過多久，另一陣腳步聲就傳了過來，而且這一次很明顯就指向這里。

這是一群人，而且看樣子，負(fù)傷者居多。

歸云仙子扭頭看了一眼，她感覺自己似乎路過了一片有人藏匿的地方。

不過沒必要關(guān)心那個，不重要。

她已經(jīng)失去了丈夫與孩子，她已經(jīng)沒有余力去管更多的事情了。必須快一點(diǎn)，她必須用承運(yùn)拿走最多的“運(yùn)”，才能奪回已經(jīng)失去的東西。

前方有一個即將凍死的人，正在撐著竹竿慢慢靠近。

“你好……這位夫人……”

女子氣若游絲的聲音在歸云仙子耳邊響起，出乎預(yù)料，那聲音竟然帶著愉快。

“我感覺到……有什么將我指引到了這里。我看不見，啊，現(xiàn)在也聽不見，聞不到了，但我卻能感覺到更多，夫人，您可以想象嗎？失去，得到，原來只是如此奇妙的統(tǒng)合，而您的身上，或許有我最后尋求的解藥……”女子絮絮叨叨地向歸云仙子走近，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笑容。

歸云仙子看著對方的步伐，確定她只是個普通人，就算練過武功，恐怕也不算多么精通。

然而，在這種環(huán)境下，獨(dú)自走在戶外的普通人早就死了，何況這女人又瞎又聾。

“您說了什么嗎？我聽不到的。”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得越發(fā)開心了，“月盈星虧啊，我失去得越多，得到的就越多。但我還沒有得到一個最終的啟迪，我只是找到了這里，找到了您……告訴我吧，或者，殺死我吧——”

就在這一瞬間，歸云仙子猛然出手，兩枚白梅鏢就釘進(jìn)了女人的雙肩，鮮血頓時就涌了出來，然后瞬間被凍結(jié)。

然而，女人臉上卻不見痛覺。

“我凍僵了，夫人，我只感覺到你對我動手了。我傷得更嚴(yán)重了，所以我能了解更多東西。請您繼續(xù)吧，雖然很奇怪，但我自己傷害自己，是不能算是月盈星虧的一環(huán)的。我需要激發(fā)它更多，我的一生，或許就在于尋找到這個答案……”

歸云仙子不想聽這個女人多說了，她拔劍斬出，一劍將她的手臂砍了下來，然后便越過她，向前走去。

“您——”

一縷紫色的光芒從歸云仙子眼睛中閃過，燕離忽然神色茫然了起來，而地上那條胳膊也在不斷蠕動，仿佛活過來一樣。

“有秘寶，但是不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大?；蛟S你只是圖謀虛妄，那我也給你個機(jī)會。”歸云仙子招了招手，那胳膊自動跳起來，回到了女子——燕離的身上，連接的地方紫色光輝一閃而過。

承運(yùn)這個祭儀，本質(zhì)上不過是末祭的一種，然而這個末祭可以奪取正在發(fā)生的祭儀之中的力量，化為自身的氣運(yùn)。而氣運(yùn)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實(shí)質(zhì)上是一種萬用的強(qiáng)化，曲紅燭聚集起來的每一個人，都獲得了殘篇的仙術(shù)，而現(xiàn)在，承運(yùn)有機(jī)會將這個仙術(shù)補(bǔ)完。

至于歸云仙子，目標(biāo)倒不是像衛(wèi)驚弦或者曹寶那樣圖未來的生存，她只要當(dāng)下。

燕離默默跟在她的后面，腳步竟然越發(fā)靈巧。而歸云仙子目標(biāo)也很明確，一路走向了行宮的方向。

黑色的酆都已經(jīng)撞開了行宮的一角，但組成它的黑也開始消退。大片陰森森的建筑物開始從中顯形，十座不同高度的閻羅殿正在升空，每一座閻羅殿的門口都開始涌出大量奇形怪狀的妖魔……不，應(yīng)該說是倀、怪、伴與嗣。

它們并沒有抱著沖擊行宮的姿態(tài)撲出來，反而如同倉皇逃命一般逃離了十座閻羅殿。不過饒是如此，如此大量的怪物從高空直接墜落，光砸下來的威力也差不了多少。

這一群血肉炸彈落入行宮之中，頃刻間就把這里砸成了到處都掛滿了殘肢斷臂的煉獄。不過董載反而大笑了起來，自古以來與妖魔的戰(zhàn)斗記載并未欺騙他，當(dāng)“天庭”完全發(fā)揮威力的時候，就算是酆都也要折戟于此。

“萬沒想到，今朝此日，朕居然還能先送一位妖星最后一程?！倍d張開手臂，“來吧，諸位臣子，眾位將領(lǐng)，朕將親自擂鼓，而我等——必將迎來一場大勝！”

金光閃耀，“凌霄寶殿”放射出了一道燦爛的光輝，斬妖臺的威力受到皇帝引導(dǎo)，直接劈向從黑暗中顯形的酆都，在光輝的切割之下，酆都中的建筑開始土崩瓦解，包括閻羅殿在內(nèi)的所有都在垮塌，粉碎。

“陰帥聽令。”十殿的聲音響徹天空，“十年之內(nèi)，仙規(guī)崩墜，人有人理，妖行妖道。天地不仁，萬物失矩。唯尊新星，勝者裁奪?！?p/> “大人！”魚鰓忽然從大地之中鉆出，一頭扎進(jìn)了距離地面最近的一個，也是最堅(jiān)固的一座殿中，“魚鰓之名，只屬于酆都！”

“那便同去！”

在咆哮之中，無數(shù)手臂從閻羅殿中伸出，它們抓向那些天兵天將，一旦被碰到，便將靈魂挑出，扯入門內(nèi)。不過天兵天將們也立即反應(yīng)過來，除了一部分還在對抗剩下的妖魔，其余的則開始架起龍弩對準(zhǔn)酆都開始放出箭來。每一支龍弩的射出都伴隨著金龍盤旋，落入酆都炸開便是一個巨大的彈坑。

隨著這等武器的使用，董載的臉色也開始肉眼可見地蒼白起來。這些攻擊消耗的是他本就不會繼續(xù)獲得的蒼龍帝炁，如果持續(xù)使用，他可能撐不到時間。

但時間是什么？只要十殿殞命于此，時間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董載揮下如意，空中金色波紋閃耀，鳴動鼓聲，回響在凌霄寶殿之中，更是滲透進(jìn)了酆都之內(nèi)。一時間，那些被妖爪勾走的靈魂身上一閃，紛紛爆炸，也將那些手臂炸毀，陰冷的黑紫色血液灑落，霎時間連飛雪都化為了黑色。

轟炸、崩毀，酆都以全部姿態(tài)向下壓落，十殿帶著與它結(jié)合的規(guī)則，仿佛要埋了行宮一般開始倒下。而行宮之中也終于開始有妖魔和一些未被“天庭”強(qiáng)制勒令的人開始四散奔逃，在這樣一個戰(zhàn)場中，可能撞擊的余波都能弄死他們。

歸云仙子就在走入這片慘烈的戰(zhàn)場，她行過的地方，尸體紛紛重新站起，在眼中的紫色暈染之下，追隨在她的后方。

“兒子啊，我的兒子，你在哪里……”

已經(jīng)被腦海中天捷星的命令控制的韓佑年，與同伴一同沖鋒的身體忽然停滯了一下，接著，一塊黑色的“楚江王”牌匾砸在他面前，將所有剛剛沖上去的同伴一同砸成了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