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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 第296章 跳舞
半歲大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時候,第五明在席子上光著腳爬,眼睛四處亂看,喜歡抓握周圍的事物,放到嘴里咬。他除了母親外,與馬援最親近,丈人行經(jīng)常拎著他亂玩,但與第五倫卻親昵不起來。
畢竟自他出生后,第五倫便去常安“做大事”,小半年沒見了,進(jìn)了父親懷里就哭,使得明明很期待天倫之樂的第五倫有些小尷尬。
馬嬋嬋將孩兒抱了過去,哭聲立馬停止。
“與良人見的多了,自然就親近了。”
但對于妻子這句話,第五倫有些慚愧,因為他又要撇下娘倆,火速西行了。
“關(guān)中有事,我得日夜兼程回去,汝與孩兒,恐怕要在河內(nèi)武德縣待一段時日。”
長途跋涉不容易,還得翻太行山,對半歲的奶娃娃來說太辛苦。而且第五倫思量過后,發(fā)現(xiàn)隨著劉伯升帶兵進(jìn)關(guān)中,渭北其實(shí)并不安全。
只聽說這劉秀的兄長是一位驍勇之將,善于用兵,在更始政權(quán)內(nèi)威望也很高,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渭南糧食不夠吃時,會不會不理會第五倫的陷阱,而對渭北做出一個簡單粗暴卻也最正確的抉擇:打!
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用忽悠和奇貨可居來搞定,相較于其他地方,關(guān)中才是最需要擔(dān)心的,第五倫得親自去應(yīng)對。
離開前他也將模棱兩可的東部軍政給劃分好了:國尉馬援拜為驃騎大將軍,督河內(nèi)、魏、壽良兵,在武德開幕府,總東方軍事。
河內(nèi)、魏地人多是一個大優(yōu)勢,郡縣兵要重新組織起來,讓馬援麾下近萬人擺脫城防和治安的深坑,重新獲得機(jī)動能力,以應(yīng)對銅馬以及綠林渠帥們可能的進(jìn)攻。
政務(wù)和外交則全權(quán)交由左相國耿純來決斷,也只有他的身份,才能借助與北漢真定王劉楊的舅甥關(guān)系,維持住與河北的和平。
但在離開之前,第五倫還有一個熱鬧可看,遂詢問諫大夫黃長:
“三家漢使,都入住館舍了么?”
隨著洛陽拿下,遠(yuǎn)在南陽的更始皇帝劉玄順應(yīng)呼聲,果然給功臣們封了王。
“定國上公王匡為比陽王;衛(wèi)尉大將軍張卬為淮陽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
廷尉大將軍王常,得到的封號是“舞陽王”。
綠林渠帥們歡天喜地,從草寇變?yōu)橹T侯王,各自的野心稍稍得到了滿足,唯獨(dú)王常的心,卻隨著打聽到劉伯升的封號后,猛地吊了起來!
“定國上公,請讓我渡河招徠第五倫!”
王常認(rèn)為既然綠漢接受異姓王,條件已經(jīng)成熟,遂立刻北上,作為使者抵達(dá)河內(nèi)。
河南依然處于一片混亂,第五倫的“使者“蔡茂剛登岸就慘遭劫殺,河北卻十分晏然,在馬援的魏地老卒控制下一片太平,王常順順利利得到接待。
然而第五倫卻借口外出巡縣,將王常安置在懷縣的置所里,這置所很大,一共三個院子,外頭有馬援派兵把守,王常等十余人住在南院,輕易不得外出。待了兩天后,綠林兵們頗不耐煩,站在院墻上,看到隔壁兩個院落也住了人。
而這時候,又從置吏口中“無意”得知,西、北兩院住著的,居然是西漢使者劉龔,北漢使者杜威!
“第五倫這是想一女侍三夫,貨賣三家么?”
王常大驚,以為第五倫這是想告訴他們,自己正在受多方拉攏,開出的條件得好好思量思量。
然王常畢竟在綠林廝混,刀口舔血,得知此事后竟惡向膽邊生,召集隨從們道:“汝等可聽說過傅介子之事?”
“昔日傅介子使西域,聽到匈奴使者在龜茲,遂責(zé)備龜茲王,又帶著麾下吏士在夜間襲擊匈奴使團(tuán),將匈奴使殺死,逼迫龜茲從漢?!?p/>
“介子故事,今日吾等亦可再做一次!”
王常拔刃道:“隨我過河者皆是驍勇猛士,吾等便殺出館舍,將北漢、西漢之使斬殺,逼迫第五倫從于更始陛下!”
眾人應(yīng)諾,但王常勇則勇矣,還是小瞧了第五倫的布置,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監(jiān)督之下。是夜王常等人磨刀霍霍正準(zhǔn)備動手之際,卻驚聞其余兩方使者都已經(jīng)人去院空,而第五倫也回到了懷縣,要立刻召見他!
原來,是黃長稟報說,這綠林使者準(zhǔn)備動刀,可嚇了第五倫一大跳,若真叫王常將另外兩方使者砍了,雖然于大勢并無改變,但也會讓第五倫臉上無光。
第五倫讓人堪堪制止了此事后,卻也對王常多了幾分興趣,今日一見,頭戴鹖冠,看著像一個敦厚沉靜之人,怎就進(jìn)山做了賊,還潛藏著這么大的膽子呢?
“除了劉秀兄弟外,綠林中亦有人杰啊。”第五倫心中暗道,隔著堂內(nèi)護(hù)衛(wèi),朝王常拱手:“行縣晚歸,真是怠慢將軍了!”
王常不卑不亢,行禮后看看左右:“北漢、西漢的使者呢?大王不打算讓他們也來與我吵一架?”
你還別說,第五倫最初是如此計劃來著,但這王常頗為驍勇,劉龔和杜威加起來,恐怕都打不過他,至于三漢關(guān)系……既然各立漢帝,便已是死敵,除非威脅他們生存的共同敵人出現(xiàn),否則暫時沒有坐下來談判的可能,甚至都不需要第五倫“離間”。
“大王興義兵,逐王莽,此乃大功勛也。”
“我不知彼輩給大王開出了什么條件?!蓖醭Uf話有些粗糙,不似一般使者。
“但更始皇帝,已承認(rèn)魏王之號?!?p/>
他說道:“王常不才,尺寸微末之勞,亦被封為舞陽王,食邑八個縣。而對魏王,陛下愿保留君所略取八個郡!”
這確實(shí)是極其豐厚的條件了,第五倫也裝出一副動心的樣子:“敢問王將軍,更始皇帝詔書及印綬何在?”
“詔書還在路上,先傳到了口諭?!?p/>
王常其實(shí)也從弘農(nóng)得知劉伯升已入關(guān)的消息,他與伯升兄弟關(guān)系很好,知道劉玄對二人的忌憚,這次是欲讓劉伯升和第五倫在關(guān)中火并。而他得阻止此事,這才一面向更始上書請求,一邊急著過河,希望能得到第五倫的承諾,讓雙方彌合刀兵。
然而王常打仗治郡皆不俗,唯獨(dú)做使者,實(shí)在是有些勉強(qiáng)了,此刻竟張口結(jié)舌。
第五倫看出了王常心虛,遂拍拍手,讓侍從出示了兩枚大?。骸安徊m王將軍,西漢之元統(tǒng)皇帝、北漢之嗣興皇帝,皆已承認(rèn)我的魏王之號,下了詔令,此外還送來了相印,這誠意,難道不比更始皇帝的更足?”
現(xiàn)在的魏王好似天下第一女神,追求者太多,他也愁啊。眼看王常越來越焦急,第五倫話音一轉(zhuǎn):“但我卻辭讓未敢接受!”
“當(dāng)今天下,加上匈奴扶持的盧芳,已是四漢并立,撇除他不論,也有三家。”
第五倫起身,抓起盤中的三顆煮雞蛋,捏在手里道:“旁人道我為王快意,殊不知,我是三顆雞蛋上跳舞,踩破哪一顆都不行!”
“一旦接受一家封號印綬,就要與另外兩家決裂。使得百姓再蒙兵戈之苦,絕非倫之愿也,眼下只好以保境安民為己任,坐待天下決出真正的天子,再做抉擇了?!?p/>
王常還欲再言,第五倫卻已經(jīng)比手制止他道:“今日且不提此事了,顏卿將軍,聽聞你與劉伯升、劉文叔兄弟二人相善,我正好要問問他二人近況?!?p/>
第五倫一副與劉氏兄弟很熟的樣子,笑道:”既然更始皇帝大封功臣,不知劉伯升、劉文叔兄弟,是否封王了?各是什么封號?”
這下卻打中了王常的死穴,他就是聽了更始給劉伯升的王號,察覺其用意,才心里焦急,匆匆渡河來客串使者的啊。
“伯升為……馮翊王。”王常知道此事瞞不了多久,第五倫或許都已經(jīng)知道了,只能道明,但如此一來,他所謂更始皇帝答應(yīng)第五倫保留所轄各郡的話,就不攻自破了。
空氣一下子就寂靜了,室內(nèi)黃長等人面面相覷,都冷笑了起來。
“馮翊,不就是魏都櫟陽所在么!”
更始皇帝劉玄當(dāng)真打的好算盤,劉伯升這“馮翊王”的封地,正是第五倫作為大本營的列尉、師尉兩郡二十個縣!其用意不言自明,就是想讓第五倫和劉伯升打起來??!
但第五倫卻沒有如王常想象中勃然大怒,反倒制止了義憤填膺的眾人,淡淡說道:“劉伯升乃世間人杰,最先于舂陵舉兵反新,陳兵誓眾,焚積聚,破釜甑,鼓行而前,戰(zhàn)于唐河,又困吾師于宛城……他讓王莽食不甘味,購金十萬,這王號居然是二字,配不上他啊?!?p/>
第五倫目光瞥向如坐針氈的王常,又道:“劉文叔呢?他是什么王?”
然后便自顧自說道:“文叔昆陽大捷,與我一東一西,重創(chuàng)新莽,我都為魏王了,文叔應(yīng)也能得一二郡作為封地罷?”
王常又尷尬了:“文叔封了侯,奉命東巡梁宋……暫未封王?!?p/>
第五倫一直禮貌的臉色,竟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只感慨道:“原來如此?!?p/>
復(fù)看向王常:“王將軍自以為,汝與封王的綠林渠帥們,功勛較文叔如何?”
王常早在昆陽那一戰(zhàn)時,就差點(diǎn)給劉秀跪了,頓時慚愧不已:“大不如也。”
第五倫話語中充滿了為劉秀的打抱不平:“劉文叔立絕世之功而無賞,劉伯升的封號,分明是欲使他與我爭于關(guān)中。賞罰如此不明,天下未定便欲兔死狗烹,王將軍,你讓我如何相信更始皇帝的誠意?”
他的口氣已經(jīng)變得極不禮貌:“難怪我聽人說,南陽初起兵圖大事者,劉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我聽說當(dāng)初立帝,王將軍亦站在劉伯升一方,不曾想竟讓劉玄這妄一男子得了志……”
“大王言重了!君辱臣憂,這些話,外臣不忍卒聽!”王常動怒起身,要拂袖而去,第五倫卻在后面喊住了他。
“顏卿將軍此番渡河來我處,恐非為更始,而是希望我與劉伯升不要動刀兵罷?我倒是有個想法,若將軍能答應(yīng),此事還可以談?!?p/>
王常轉(zhuǎn)過身,卻見第五倫肅然道:“將軍鎮(zhèn)弘農(nóng),北靠河?xùn)|,西臨渭南,不妨共尊劉伯升為帝,讓他來做那真正的漢天子,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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