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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不良人 第十七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
帳內(nèi)已經(jīng)生了一堆篝火。
這讓入夜的寒冷驅(qū)散了幾分。
篝火旁早有親兵幫著煮起了一鍋肉湯,還有烤餅,香氣四溢。
在帳中一側(cè)的桌案上,安文生正伏于案前,手執(zhí)毛筆正在記錄著什么。
聽到聲音,安文生抬起頭向著門口看了一眼,看到蘇大為領(lǐng)著眾人走進來。
除了郭待封,在蘇大為身邊又多出阿史那道真。
安文生知道,阿史那道真和武威等地,都抽出一部份唐軍精銳,向大非川處移動。
作用有二。
第一是混淆吐蕃人的判斷,唐軍數(shù)支游騎馳入大非川附近。
突蕃人若派兵來圍堵,則可分吐蕃人兵勢。
若形勢不對,唐軍可退回防區(qū)。
第二,若是吐蕃人反應(yīng)不及,則可以分進合擊,與蘇大為的前鋒軍匯合,以壯兵勢。
想要深入吐蕃境內(nèi),完成天皇李治的戰(zhàn)略構(gòu)想,一戰(zhàn)滅掉吐蕃都城邏些,單憑蘇大為那三千多精銳,是遠遠不夠的。
至少也要數(shù)萬兵力。
關(guān)鍵處,就數(shù)有數(shù)萬兵馬,還要令吐蕃那邊猜不出意圖,令吐蕃主力反應(yīng)不及。
所以唐軍動作一定要快。
要盡可能拖住吐蕃人的反應(yīng)時間。
數(shù)萬大軍……
若是等唐軍后續(xù)的部隊到達,則戰(zhàn)機已失。
河西防線上,任何一州也不可能單獨拿出這些兵馬,否則將會令原本的防線動搖,甚至反被吐蕃人抓到機會擊穿。
從甘州、肅州、瓜州、涼州等各州分別出兵增援,可以減輕這個壓力。
動員起來也快。
各部只用帶上一二千人馬,可迅速成行。
當(dāng)然,這樣做風(fēng)險也是有的。
如果各州出動馳援蘇大為的唐軍,被吐蕃人提前知道,將會導(dǎo)致一連串惡果。
但吐蕃人除非鉆進唐軍肚腹里,否則在廣袤的草原上,想要捕捉到唐軍蹤跡,并非那么容易。
整個戰(zhàn)略計劃有些冒險,但卻是唯一有機會短時間內(nèi),擊倒吐蕃的戰(zhàn)機。
趁著吐蕃主力在河西,都城空虛,一擊斬首。
“剛才帳外倒是殺得人頭滾滾!”
阿史那道真不改他那嘴碎的毛病,咧開嘴沒心沒肺的笑著,令那張英俊的面龐顯得有些逗逼。
郭待封在一旁陪著笑臉道:“總管用兵如神,殺些吐蕃降將算什么。”
“坐下說話吧,別站著。”
蘇大為摘下金翅頭盔,大喇喇的在安文生旁邊坐下:“老安讓讓。”
“這里位置足夠大。”
“你這邊比較舒服。”
安文生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默默的挪了半個屁股。
蘇大為坐下,看了一眼他在寫的東西,乃是今日作戰(zhàn)軍報。
整個事件在安文生的奏折里,寥寥數(shù)語,便交代清楚。
今天召集軍中諸將,也是對今日作戰(zhàn)做一個總結(jié),并安排下一步的行動。
“今天這一戰(zhàn)打完,方圓百里內(nèi),應(yīng)該再沒有吐蕃人的主力了吧?他們要再派兵,就得晚上數(shù)日,需要時間集結(jié),咱們爭取取了時間。”
“等等,今日總管究竟做了什么?那些吐谷渾人是從哪來的?”
“此事說來話長了。”
阿史那道真哈哈大笑,接過郭待封的話頭,一番添油加醋的解釋。
原來白天與薛仁貴分兵后,蘇大為帶著那兩千精銳只做了一件事。
長途奔襲。
在短短半日之內(nèi),奔行百里,將吐蕃人后方的牧場給打掉了,年擄掠戰(zhàn)馬五萬多匹,牛羊十萬頭。
郭待封聽到這個消息,不由發(fā)出“啊”的一聲驚呼。
原本他見蘇大為逾期不至,以為蘇大為是不是跑錯了方向。
萬萬沒想到,不但沒跑錯,反而玩了一招厲害的大穿插,大縱深。
郭待封是名將之后,自然明白其中的門道。
一時失神道:“打掉了吐蕃人的輜重,別說吐蕃再集結(jié),只怕方圓百里短時間內(nèi),將如無人之境。”
“正是如此!”
阿史那道真眉飛色舞的道:“我在途中遇到阿彌,咳,遇到總管,與他合兵一出,共成此壯舉,因此才知道這一招的毒辣。
那些吐蕃人,原來也是需要糧草輜重的,他們的糧食就是牛羊和戰(zhàn)馬,他們戰(zhàn)兵一萬余人,背后就需要至少數(shù)萬乃至十萬牛馬,以及做補充的戰(zhàn)馬。
只要這些馬場和牛羊在,吐蕃人你打散了,他又能重新聚起來。
阿彌這一次,率騎兵一日間往返奔行兩百余里,迅速征服了這批吐蕃軍背后的牧場。
并且俘虜了負責(zé)看守馬場的吐谷渾酋長,強征他們部落壯丁隨軍出征。”
說到最后一句,阿史那道真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從當(dāng)年征西突厥開始,我就知道,整個大唐年輕將領(lǐng)里,論征調(diào)仆從軍的功力,無人能出阿彌之右。”
阿史那道真說得簡單,但郭待封聽在耳中,卻聽出一種驚心動魄之感。
他是知兵之人,心里默算,從薛仁貴與那批吐蕃人交戰(zhàn)開始,到吐蕃軍敗退,唐軍休整,到繼續(xù)追擊,追上吐蕃敗軍,前后大概五六個時辰。
就算蘇大為是一早就出發(fā),要在六七個時辰里,帶領(lǐng)騎兵往返兩百余里,難度依然極大。
哪怕唐軍騎兵是輕騎疾進,不考慮糧草補給。
因為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不但長途趕路,還要吐蕃牧場打下來,還要迅速將留守牧場的俘虜轉(zhuǎn)化為唐軍的仆從。
這其中,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錯,便是萬劫不復(fù)。
但蘇大為卻完美的做到了。
甚至趕回來時,還能趕上對吐蕃敗兵的合圍之戰(zhàn)。
這簡直用神乎奇技來形容。
明明是很困難的事,在蘇大為手上,怎么好像一點也不難?
郭待封心中暗自尋思,若換自己,是絕無可能做到的。
如何那數(shù)倍于唐軍的吐谷渾人服從。
如何保證他們在作戰(zhàn)中不反水,不背刺唐軍。
這一切,都需要極大的心力與智力。
當(dāng)然,最難的一點是蘇大為是如何確定百里外吐蕃人的牧場的。
這種后勤重地,原本應(yīng)該是一軍最核心的秘密。
蘇大為敢這么做,自然是有充分的把握。
也說明他對情報的掌握。
想通這些,他也就明白,為何在進來時,沿路兩邊看到唐軍在大肆殺俘。
雖然只是針對吐蕃軍中的將領(lǐng),但此舉,也頗為反常。
聯(lián)想到蘇大為強行擄了上萬吐蕃人的牧人,那些吐谷渾青壯。
立時明白,蘇大為此舉是立威。
“每人先喝一碗熱湯暖暖身子,其他的可以慢慢再說。”
蘇大為示意親兵盛湯分給諸將,又轉(zhuǎn)頭向安文生道:“戰(zhàn)果統(tǒng)計好了嗎?那些仆從兵的賞賜要快,不可克扣。”
“放心。”
安文生指了指自己正在寫的東西道:“十萬牛羊,分做兩份,一半分唐軍,另一半就分給那些吐谷渾人,咱們唐軍的牲口,讓他們代為管理。”
“善。”
這是安文生的主意。
把原本吐谷渾人的牧場牛羊搶掠來,變成大唐的,戰(zhàn)后分那些仆從軍一半。
五萬頭牛羊,分下來,一名吐谷渾牧人,能管四五頭,再幫唐軍代管另一半。
對這些牧人來說,只是舉手之勞。
但從心理上,這些牛羊原本是吐蕃人的,吐谷渾這些無產(chǎn)的牧人,一下子手里就擁有了數(shù)頭牛羊,作戰(zhàn)的熱情便被激發(fā)出來了。
實際上,蘇大為強征這些人,作戰(zhàn)倒還在其次,讓他們替唐軍牧馬放羊,掌握移動的后勤庫,才是重點。
別看這些吐谷渾人分去了一半牛羊。
若真的戰(zhàn)事需要……
當(dāng)然,不到萬不得已,不至于如此。
但此舉,令蘇大為的唐軍,多了一份選擇。
也解決了沿路的糧草轉(zhuǎn)運問題。
用吐蕃人的戰(zhàn)法,來戰(zhàn)吐蕃人。
“薛仁貴呢?他怎么還沒過來?”
“薛將軍方才在外面還在處理俘虜?shù)氖拢瑧?yīng)該快了。”
郭待封應(yīng)了一聲。
他此時對蘇大為滿心敬畏。
原本因為自己父親的名頭,還有被李治殿前親自測試,拔為上等,令他心里對蘇大為,暗中仍存著傲氣。
但此時親眼見到蘇大為的用兵,郭待封這才明白,蘇大為何以在短短數(shù)年時間內(nèi),能坐到今天的位置。
盛名之下無虛士。
他心中暗想。
帳簾掀開,挾著一股夜風(fēng)和肅殺之氣的薛仁貴大步走了進來。
先叉手向蘇大為行禮:“見過前總管。”
“好了,進來了別拘禮,都是自家兄弟,仁貴過來坐吧,也喝口熱湯。”
蘇大為向他熱情的招呼。
薛仁貴摘下頭盔,在篝火前的空位坐下,隨手將頭盔置于身側(cè),拍了拍膝蓋,長呼了口氣:“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
“清點完了?多少俘虜?戰(zhàn)損如何?”
“此戰(zhàn)吐蕃有戰(zhàn)兵一萬出頭,經(jīng)過兩番大戰(zhàn),死傷大概在三千五百之?dāng)?shù),剩下的潰兵,我們抓到了四千余人,但還有兩三千人,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另外,我們自己這邊,折了兩百余人,傷了四百余人。”
大非川這一線,多山。
附近祁連山,稍遠還有巴顏喀拉山、昆侖山脈。
更別提一些大大小小,叫不出名字的冰川和雪山。
潰兵要真的逃進哪個山凹里,一時半會,還真不好找。
蘇大為點點頭:“已經(jīng)不錯了,逃走的人不用去理會,沒有糧食補給,鉆進山里……呵,能堅持兩天都是神仙。”
這邊的天氣,早晚溫差極大。
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春月,夜里仍可能凍死人。
這更顯得蘇大為奔襲百里,一舉端掉吐蕃人的牧場,眼光的毒辣。
方圓兩三百里內(nèi),再也沒有這樣大型的牧場。
數(shù)千潰兵活不下去的。
“對了,還有一事。”
薛仁貴的臉色一正,沉聲道:“是關(guān)于斥候隊正趙胡兒的。”
“他怎么了?”
蘇大為心中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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