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不良人 第一百零八章 戰(zhàn)后

“臣奏，今夏之交，臣屬下蘇大為，率五百唐偵騎翻躍金山，踏足草原，一月內(nèi)，攻滅山南大小部落，并大破西突厥仆從木昆部，降服俟斤嬾獨祿等萬余帳……

由是突厥人膽寒，賊大潰……此戰(zhàn)，殺賊數(shù)千，俘三千余，是為大勝。

以臣料之，再有數(shù)月，必能追至西突厥王庭。

以唐軍之盛，挾仆從數(shù)萬，備道兼程，賴陛下神靈明圣，平定海內(nèi)，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

特此奏知陛下……

愿吾皇福壽安康，萬歲，臣，蘇烈叩首。”

蘇定方放下手中筆，對著寫好的奏折吹了吹，待墨跡稍干，將其小心翼翼的收起。

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這位已不再年輕的大唐將軍站起身，走向營門外。

門邊，有親兵上來道：“將軍。”

“嗯，蘇大為現(xiàn)在在哪？”

“將軍要見蘇大為？我去把他找來。”

“不用，你帶我去他營帳，我去看看他。”

蘇定方說著，似是自言自語道：“這小子，這次打得頗有些虎氣，倒是有幾分我年輕時的作風(fēng)。”

跟隨蘇定方多年的親兵心下不由暗奇。

蘇定方平日治軍嚴(yán)謹(jǐn)，他在軍營中時，幾乎見不到他的笑容，但是方才說起蘇大為時，將軍居然笑了。

軍帳里升著篝火。

雖然已經(jīng)是草原夏夜。

但這邊不同于中原，晝夜溫差極大，夜里若不生火，照樣能把人凍出病來。

橘紅的火光，照亮了灰色仆素的營帳。

帳內(nèi)擺設(shè)極為簡單，不過一張鋪了軟氈的床，一張擺著筆墨硯和一些書籍的小桌。

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蘇大為此時正坐在篝火前，見來坊的客人。

客人有兩位，一位紅發(fā)少女，一位黑發(fā)青年。

紅發(fā)女子明顯不似中原人，眼呈藍灰色，膚如凝脂，一笑，面上就露出兩個淺淺的犁窩，看上去甚是可愛。

比起唐人女子，她顯得大膽而又潑辣。

一雙大眼睛，熱辣辣的注視蘇大為，毫無避諱之意。

坐在少女身邊的黑發(fā)青年，仔細看，模樣也有些異于唐人。

他的臉頰五官比較立體，鼻梁高挺，雙眼深陷，黑色的瞳子里，映著篝火，光芒流轉(zhuǎn)。

黑發(fā)青年肩寬臂長，身著青色的胡服，在右手拇指上，戴著一個鹿血骨扳指，從隱約可見的指節(jié)老繭上，可見對方精于射術(shù)。

“此次要多謝李玉俟斤了，若非你率部及時來援，只怕我軍撐不到最后。”

“蘇將軍客氣了，你的兵略已經(jīng)極為妥當(dāng)，我只是適逢其會。”

黑發(fā)青年說的漢話字音有些奇怪，一些尾音和轉(zhuǎn)舌似乎頗為古老。

好在蘇大為還是能聽清的。

不過兩人說話時，蘇大為就明顯察覺對方用語居然比自己這個唐人更文雅，這讓他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這位胡人漢名叫李玉，正是如今草原上黠戛斯部的俟斤，也就是部落酋長。

黠戛斯部說來十分奇怪，從大唐建立起，與大唐關(guān)系一直親善。

他們一般居于離大唐極遠的葉尼塞河上游一帶，世代與回紇，也就是后來的回鶻是敵對關(guān)系。

唐曾冊封黠戛斯的領(lǐng)袖為英武誠明可汗，而黠戛斯人雖然大部分長相是身材長大，赤色，紅發(fā)，綠睛，但其王族，自稱為大漢將軍李陵之后，自認為是李唐皇室的宗親。

而且……

大唐居然接受了。

據(jù)說考據(jù)下來，是有這么回事。

當(dāng)然具體的蘇大為便不太了解了。

這次大唐征召仆從，說來也巧，回紇出兵兩萬人，黠戛斯出兵一萬人相助。

兩族世仇，差點沒在唐軍中打起來。

幸虧此時蘇大為的情報傳回，蘇定方親自找上李玉，向他請求盡快進兵，為蘇大為軍提供援助。

李玉欣然領(lǐng)命，這才有了之后的事。

“蘇將軍為了大唐兵事，殫精竭慮，小王佩服，之后還需要蘇將軍與我同心戳力，平定蠻夷。

令日月所照，俱為大唐臣妾，人人自安樂，無戰(zhàn)事之患，傳之萬世，以光陛下之威德。”

蘇大為嘴角不自禁的抽了抽。

他的臉色原本并不好看，但還是被李玉這番話弄亂了表情管理。

這位李玉俟斤，真的沒把自己當(dāng)外人啊。

這話里話外，就像是大唐宗親在對蘇大為說話一般。

蘇大為心中頗有一種荒誕感，眼角一撇坐在一旁，正大膽熱辣的看向自己的紅發(fā)女子。

李玉似乎才反應(yīng)過來，一指身邊的紅發(fā)少女道：“這是舍妹，李英。”

蘇大為微微欠身，向?qū)Ψ叫卸Y。

名李英的黠夏斯女子，倒是舉止得當(dāng)，不慌不忙的回了一禮。

對了，這李玉是黑發(fā)黑眼，但他妹妹卻又是紅發(fā)藍眼……

這混血混得有點……

算了，不關(guān)自己的事，少八卦了。

蘇大為搖搖頭，將雜念壓下。

李玉見他神色之間，頗有些低落，安慰道：“蘇將軍可是擔(dān)心令妹？我已經(jīng)傳令族人，令他們極力搜索了，相信吉人自有天相，蘇將軍請保重身體，留待有用之身，繼續(xù)為大唐效力。”

“李俟斤說得是。”

蘇大為點點頭，苦笑了一下，還沒再說下去，只見帳簾一掀，蘇定方站在門外，目光向帳內(nèi)投進來。

帳內(nèi)，蘇大為和李玉等愣了一下，不約而同的站起來向蘇烈行禮：“見過蘇將軍。”

好嘛，剛才李玉稱蘇大為為將軍，原本只是個謙稱。

現(xiàn)在來了個正牌的將軍，剛好也姓蘇，這下有點亂了。

不過李玉顯然極為聰明，略一思索，改口道：“蘇總管，我正與蘇校尉說起昨日戰(zhàn)事。”

蘇大為與咥河的戰(zhàn)事結(jié)束于昨天。

今日蘇定方便率了唐軍先鋒，共計三千余人，翻過金山趕到了。

按路程算，他應(yīng)該是在李玉的黠戛斯部動身不久，便也出發(fā)了。

“那我有沒有打擾到你們？”

蘇定方視線投向蘇大為：“我來是有些事想同蘇大為問一下。”

“剛好我和蘇校尉也聊得差不多了，那蘇總管你與他聊吧，我們先告辭了。”

李玉微微一笑，極有風(fēng)度的向蘇定方點了點頭，拉起眼睛直勾勾盯著蘇大為的李英，一步一回頭的走出去。

等他們?nèi)サ眠h了，蘇定方這才走進帳內(nèi)，左右看了看，目光重新落到蘇大為臉上，隨意的道：“那位李英，似乎對你有些意思。”

“將軍，就別開這種玩笑了，我現(xiàn)在什么心情也沒有。”

蘇大為咬咬牙，突然向蘇定方抱拳道：“我想向?qū)④娬堔o，還望將軍應(yīng)允。”

蘇定方臉上的淺笑消失，似乎對蘇大為提出這句話并不感到意外。

他雙手負后，緩緩踱了幾步：“是為聶蘇小娘子？”

實際上，昨日戰(zhàn)后，唐軍清點此戰(zhàn)得失，蘇大為就得到一個令他驚駭?shù)南ⅰ?p/> 聶蘇不見了。

照理說，聶蘇不應(yīng)該會不見。

她和猴頭，在與突厥人的詭異正面對抗時，并未落下風(fēng)，聶蘇的能力根本還沒完揮，安文生已經(jīng)趕到了。

接著便是黯戛斯的援軍趕到，形勢逆轉(zhuǎn)，突厥人狼狽逃躥，幾乎是大敗。

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威脅能傷害到聶蘇。

可事情就偏偏發(fā)生了。

蘇大為親自騎馬，帶著阿史那道真的斥候?qū)け榉綀A百里，并無聶蘇的蹤跡。

就連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的安文生，也記不起聶蘇去了哪里。

最后只記得一片混亂，突厥人的那頭詭異巨狼想跑，他追上去補了一掌，再回身時，便不見聶蘇了。

不僅聶蘇，連緊跟著聶蘇的猴頭也不知去向，無人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铩?p/> 若不是有軍務(wù)在身，蘇大為當(dāng)時就想拋下大軍，追著突厥人的尾巴，去尋找聶蘇的下落。

昨日的局勢復(fù)雜，既要重新組織仆從軍的建制，要收降俘虜，要清點戰(zhàn)損，計算突厥人的戰(zhàn)損，還要應(yīng)對黠牙斯部的人，千頭萬緒，蘇大為根本抽不開身。

好不容易今天等來了蘇定方，蘇大為心里一直想向蘇定方請辭，去尋找聶蘇。

直到此刻，總于等到了機會，開這個口。

見蘇大為面色沉重的點頭，蘇定方想了想緩緩道：“聶小娘子不見了，我知道你很擔(dān)心，我家也有女兒，亦能感同身受，但是……須知你現(xiàn)在在軍中，乃為一軍之首，眼前的功勞得來不易，萬不可功虧一潰。”

“蘇將軍，若是失去聶蘇，再多的軍功，對我也沒有意義，我寧可用軍功換取家人平安。”

蘇大為誠懇的，向蘇定方抱拳鞠躬：“懇請將軍成全。”

“成全？”

蘇定方的眼神轉(zhuǎn)為銳利，盯在蘇大為的背脊上，語氣冷淡的道：“若是不成全呢？若是我不許你離開唐軍，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