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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順1730 第二九三章 第三種可能
對齊國公的告誡提點(diǎn),劉鈺也放在了心上,心想這樣也好,免得日后麻煩。
“國公說的是,我都記下了。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既是陛下單設(shè)職司處置這些西夷,與這幫子西夷交涉的事,自是外交部來管。孔夫子不也說嘛,從心所欲不逾矩。”
齊國公面上露出微笑,當(dāng)年走的時候,劉鈺還有過多的銳氣,身上的棱角太多。
那時候年紀(jì)還小,自不算什么。剛才這番叫劉鈺注意一些規(guī)矩的話,本以為劉鈺又會如當(dāng)年一般嘀咕一些諸如“掣肘太多、想要辦成事太難”之類的話,卻不想并非如此,而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答應(yīng)了。
“我知你一直把西洋人當(dāng)成大敵,在我想來,陛下也是如此。即便本朝開國如此艱難,可有一點(diǎn)卻不得不‘感謝’當(dāng)年的東虜。西洋事,朝中會留意的。”
一句感謝,聽起來像是反話,實(shí)際上卻也算是一句實(shí)話。
甲申年的事,使得自廟堂之高到江湖之遠(yuǎn),都有不少人對外部威脅有一種很強(qiáng)的憂患意識。
有點(diǎn)像是漢朝開國,上來就被匈奴欺負(fù),白登之圍文景修養(yǎng),至于武帝時候,瘋狂拓邊,通西域、開西南。
大順也有點(diǎn)這樣的意思,區(qū)別也自不小。當(dāng)年后金起兵的時候很不起眼,卻差點(diǎn)沉了天下,這也算是李淦能聽進(jìn)去劉鈺講的“禍起東海”的原因:荷蘭人看似渺小,誰知將來不會又是另一個后金?
誰敢保證,那些看起來此時沒有威脅的小國,將來會不會成明末之事?
以史為鑒,此時總算是鑒出了一些道理。
齊國公自是知道劉鈺是想辦成一些事的,說這些話也就是寬慰一下劉鈺,告訴他朝廷既是設(shè)置了外交部,雖然此時權(quán)責(zé)不明,但有明末的歷史為鑒,對西洋人的警惕還是足夠高的。
“守常啊,西洋人也是人,有些道理,這里用得上,西洋人那里也用得上。之前無非就是除你之外,再無對西洋人了解極深之輩。那些傳教士,各懷心思,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聽聞軍改之初,陛下就問過你新的軍陣兵法之事,你說畢生所學(xué)都已勘錄成書,毫不藏私。”
“這件事,你做的就極聰明。這與西洋人交流交涉事,你也應(yīng)該一樣聰明才是。陛下需要的是一個勝于他人的人才,而不是一個非他不可的天才。你可懂其中區(qū)別?”
想著以后自己家族要和劉鈺綁的更深,雖然一些事還未明說,可說起話來,卻自然而然地夾上了一些長輩的語氣。
勝于他人,非他不可,這兩者的區(qū)別,劉鈺懂。
齊國公也算是把話說的很清楚了,他趕忙道:“國公安心,這其中的區(qū)別,我懂得。懂得人越多,會的人越多,陛下用我才會更放心。”
“正好國公不是要主持翻譯事?正好也需我將這些西洋諸國的簡略歷史、文化做些翻譯,以作將來翻譯的規(guī)矩。將西洋諸國的事,寫的更為詳略一些。”
“我不過中人之姿,無非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比別人早知曉一些西洋事。天朝人杰地靈,縱橫捭闔之術(shù)更是百家時便有爭鳴,只要更多的人知曉西洋諸國的事,如何有利如何有弊,想必外交部不會缺了人才。”
齊國公見他上道,笑道:“正是如此。不談你,只談我。我能居此高位,非我才能優(yōu)異,只是有祖上勛功。那科舉出身的三甲、武德宮的魁首,都是千軍萬馬殺將出來的,我等這些靠祖先之功的終究難比。”
“你是聰明人。你能想到的,別人也能想到。他們想不到,不是因?yàn)槟惚人麄兟斆鳎皇且驗(yàn)槟惚人麄兏缰牢餮笫铝T了;我自成年便能處置一些事務(wù),也非是我聰穎過人,不過是家中自小接觸罷了。”
劉鈺嘴上稱是,心里卻道這雖大有道理,可落在外交部上,那也不盡然。
這倒不是聰明不聰明的緣故,而是思維方式的區(qū)別。
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就不同,知道西洋諸國的歷史文化只是個開始,懂得什么叫原始積累什么叫殖民貿(mào)易,懂得站在和天朝不同的中國的角度上,這才能做出一些決斷。
只是這話也不能說出口,而且他也明白,自己的出身決定了,自己分享的越多,皇帝反而越信任。
很多事自己只要完全分享不藏私,皇帝少了擔(dān)心反倒會更加重用。
這事也不用齊國公說,當(dāng)年自己去威海“小站練兵”之前,田貞儀就說過。
練兵可以,但一定要可以復(fù)刻,別人照著方法依樣畫葫蘆,一樣可以練。否則的話,西域一定,青州軍越能打,劉鈺就越可能封個侯爵蹲在京城,再也沒有辦大事的可能了。
當(dāng)時劉鈺就深以為然,想不到父女都是一個調(diào)調(diào)。
這外交部的事雖不是練兵可比,但皇帝這么搞是鐵了心的,既希望和西洋諸國的外交繼續(xù)下去,又不希望劉鈺一手抓成為朝廷唯一一個可以和西洋人打交道的。
外交部的設(shè)立,算是大順繞開了“天下”的范疇,開始嘗試著和外部世界打打交道。
不怕官僚化,怕的是連官僚化的機(jī)會都沒有。反正現(xiàn)在是個比爛的世界,誰也不比誰更效率。
再者劉鈺也覺得照著以前那樣實(shí)在不是辦法,隨著對外交流越來越多,要都是自己抓著,自己真要成“外相兼海軍大臣”了。與其等著皇帝心里起芥蒂,不如現(xiàn)在就該放手的放手。
“國公,正好還有個事要交到你手里。南洋的巴達(dá)維亞,有個壯士前來,訴說巴城華人被欺壓之事。此人也是個人物,有做大事之心。但這件事終究需要從長計(jì)議,是以巴城的天朝子民,還得靠外交部去解決。”
“所謂,善戰(zhàn)者無赫赫之功、善謀者無赫赫之名。這事最好還是在荷蘭人動手之前,就壓一壓。不要等著荷蘭人學(xué)西班牙人在呂宋搞屠殺之后,再遣書譴責(zé)。”
將連懷觀的事與齊國公一說,又大致說了說巴達(dá)維亞的情況。
齊國公應(yīng)該是朝中為數(shù)不多知道將來要對南洋動手的人,又是個在朝堂這種天下最骯臟的地方沉浸數(shù)十年的,一聽便知道了劉鈺的意思。
聽完之后,齊國公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你倒是給我的這個外交部,找了許多活做。若不然,這事要么歸福建節(jié)度使管,要么歸禮政府那邊管。你既搶到了手,我也正可以施展一下手腳。”
“但這事,也是個燙手的。若是我不接手,荷蘭人真要是動手屠殺,禮政府多半會說以大局為重,出海之民遠(yuǎn)隔萬里,作奸犯科,荷蘭人處置也怨不得他們。”
“但我這個外交部若是接手了,真要是沒控制住局面,荷蘭人動手屠戮,我就要被參上一本,說我無視天朝海外子民云云。但我要控制住了局面,甚至主張開戰(zhàn),只怕又會有人說為海外遺民耗費(fèi)錢糧百萬,大為不值,不若用于河工、蠲免。”石頭╭ァんttps://https://m.
“你又想在火中取粟,我也只能束手束腳。畢竟,你只考慮了一種可能。”
“可是,守常啊,你想沒想另一種可能?我問你,若是荷蘭人將爪哇的天朝海外之民皆遣送回來,天朝收是不收?”
這個問題,一下子把劉鈺問住了。
他照著歷史上的慣性來思維,覺得無非就是屠殺和驅(qū)趕到安汶班達(dá)錫蘭這兩種可能。
可齊國公一提醒,他一下子清醒過來了。
心道是啊,形式變了,隨著大順開始涉足與他們的官方交涉,荷蘭人真要是覺得那些種甘蔗的都是累贅了,很可能還會遣送回福建啊。
如果荷蘭人這么辦了,怎么處置?
吸了一口涼氣,正思考間,齊國公笑道:“自是不能收的。福建,山多地少,本難養(yǎng)活太多人,這才出海。若是都回來,一無土地、二無生計(jì),必要作亂。”
“況且,將來若經(jīng)營南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非要有移民不可。”
“有海外子民在爪哇,上有荷蘭壓迫,我等去,便是解民倒懸,王師撐腰;若無,攻下爪哇,又強(qiáng)迫從福建移民,那就成了暴虐之政,骨肉分離。”
“長遠(yuǎn)看,荷蘭人要送他們回來,我們?nèi)f萬不可收。”
聽齊國公如此態(tài)度,劉鈺略微放心,點(diǎn)頭道:“極是!極是!若是那些人不回來,咱們?nèi)ケ闶墙饷竦箲摇;貋砗螅徽f作亂,將來再遷徙過去,那又是另一個說法了。巴達(dá)維亞那等鬼地方,便是去西域伊犁、遼東,若是強(qiáng)制遷民都有萬般怨言,不知多少家庭妻離子散,況于那等地方?”
齊國公笑道:“所以我說啊,你給我找個了燙手的麻煩。但這事也好解決,你需給我一個準(zhǔn)信。威海的海軍,到底還要多久,才能有七成把握全勝南洋的荷蘭人?”
這一次齊國公既沒問為何、又沒問何以,是用一種全然信任的態(tài)度,只希望劉鈺給出一個具體的時間。
劉鈺想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
“三年?那好說了。”
聽到三年這個時間,齊國公也是放心了。
“多了不敢說,三年時間我還是能磨過去的。當(dāng)年和羅剎人談判,你在黑龍江打仗,我在色楞格河扯淡,也是與羅剎人扯了一年。那這就沒事了。”
“現(xiàn)在咱們捋一捋。荷蘭人一共有三種可能。”
“其一,屠殺。”
“其二,遷之于安汶、錫蘭。”
“其三,遣回福建。”
“是以,一定要保證第一種可能不會發(fā)生,第三種可能要靠外交扯皮,盡量爭取第二種可能,是這個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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