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第三世 第236章:刑、御之爭

科舉結(jié)束，匆匆數(shù)天后，評卷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這天上午，劉炫和楊恭仁、以及一群擔任閱卷老師的尚書，在一隊內(nèi)衛(wèi)護送下，帶著一個密封皮包到了神武宮朝陽殿。

楊侗已經(jīng)等候多時。

劉炫行禮道：“參見殿下！”

“劉公免禮，您這些天辛苦了！”楊侗有些迫不及待的笑著問道：“結(jié)果如何，不知誰是第一名？”

聽到這話，劉炫卻搖了搖頭道：“殿下，對于第一名，老朽與諸位大人各有不同意見，還請殿下定奪！”

楊侗聽了以后，不由愣了一愣，繼而卻是大喜，在他印象之中，杜如晦是名符其實的第一名，誰想到第一名居然出現(xiàn)了爭議，這也意味著杜如晦級別的人物不少呢。

他看了一眼眾人，笑問道：“不同意見，是爭議么？說說看！”伸出了手，示意大家坐下說話。

眾人就坐后，劉炫開口道：“不能說是爭議，而是有五名考生，各有所長！”

考試科目有帖經(jīng)，有如現(xiàn)代試卷的填空與默寫。出題老師從古文經(jīng)典中選取一句，根據(jù)這一行文字，考生要填寫出與之相聯(lián)系的上下文。之后，再給予以解釋，考驗考生的知識儲備量。

考試的第二科是詩賦、設(shè)立科目時，有人認為明經(jīng)多抄義條，議論只談舊策，表現(xiàn)不出考生的真才實學(xué)，建議加試雜文兩篇（一詩一賦），于是有了詩賦科。

考試的第三科，也是最為重要的‘策問’：策問，即議論。依據(jù)提出的有關(guān)經(jīng)義或政事問題，讓考生發(fā)表見解，提出對策。策問所及范圍較廣，有政治、教育、生產(chǎn)、管理等，比起帖經(jīng)、賦詩，難度更大，有的也還有一些實用價值。相當于現(xiàn)代的作文題目，

策問，向來是是核卷者和楊侗最關(guān)注的科目，如果策問文章作得好，哪怕你在帖經(jīng)、詩賦方面考了個零分，照樣會錄取而用，因為策問才是展示考生實才的科目，其他兩科，都是陪客。

而這一次，難以選出第一名的就是在策問這環(huán)節(jié)，策問的題目是‘何以強國’？

有的考生從軍事角度寫文章，有的則從道德、法律、外交、民生等等角度作文，角度不同，且文章都有內(nèi)涵，那么第一名自然難以判斷。

了解第一名難產(chǎn)的因由后，楊侗向劉炫道：“劉公，先將您心目中的第一名的策問文章給我看看。”

“喏！”

劉炫將一份考卷呈遞上來，感嘆道：“殿下，此乃老朽選出的第一名，也是老朽見過最有才華的年輕人，估計只有仲遠可比”

“是嗎？”楊侗驚訝了，能和孔穎達媲美，著實了不起。孔穎達曾從劉焯問學(xué)，日誦千言，熟讀經(jīng)傳，善于詞章，隋大業(yè)初，選為“明經(jīng)”，他不僅明通經(jīng)學(xué)，還是一個政論家，每每指陳疵暇，各論得失，一言即中，是一個有真才實學(xué)、有能耐的‘噴子’。

楊侗連忙翻開考卷，率先向姓名看去，上寫“許敬宗”三字，看到這個名字，楊侗臉色都變了。

歷史上的許敬宗是一個非常有爭議的人物。許敬宗累任中書令和太子少師，這不僅是憑他支持武則天為后換來的，曾監(jiān)修國史，兩為帝師，個人還是才能的。這也是李世民、李治和武則天欣賞他的原因之一。

之所以有爭議，就是因為他支持李治立武則天為后。封建王朝的正史中向來都是以李唐為正統(tǒng)，武則天被稱為篡位，因此許敬宗變成了阿諛奉承的勢利小人。許敬宗死后，當朝博士袁思古的起草的謚文總體客觀：“敬宗位以才升，歷居清級……”

楊侗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弄死是王八蛋，但轉(zhuǎn)念一想，還是算了。

歷史上的許敬宗在李世民統(tǒng)治時代，是一個好官，為何到了李治時期就變了？

政治需要！

某些爭議人物的出現(xiàn)自有其必然性，當權(quán)者武則天需要許敬宗作為她操控朝局的一柄快刀，這才造就了爭議的許敬宗，如果沒有許敬宗，也會有別人替武則天來干一些破事。所以才有了‘時勢造英雄’之說。

就拿裴矩、虞世基來說，楊廣賢明的時候，二人是一等一的治世能臣，是輔佐楊廣打下了赫赫疆土的大功臣，哪怕到楊廣墮落前期，兩人還是為國為民的能臣干吏，直到一再被楊廣處置之后，才把二人造成了奸佞宰相。

事實上只要君上賢明，那么，許敬宗、李義府、李林甫就是能臣干吏，‘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如果自己一直英明下去，那許敬宗的人生是否也會隨之轉(zhuǎn)變呢？

這是一個偽命題，誰也得不到準確的答案。

假如楊侗有一天，變成了后期的楊廣，誰能保證楊恭仁、楊師道、房玄齡……就不會變成所謂奸臣？

所以，用后世人的眼光看待許敬宗，對他無疑不公平的。

瞬息之間，楊侗已經(jīng)想到了很多很多，接著，便仔細認真的閱讀起許敬宗的文章。

許敬宗文采斐然、書法超群，對儒學(xué)和德治的理解相當深刻、相當透徹！不過，在楊侗重視的‘兵論’這一段，許敬宗雖然寫得氣勢睥睨，但給他的感覺就如同是用原子彈來炸死李淵一家子，很不科學(xué)、很不合理。

微微思索后，楊侗看著期待的劉炫，笑著說道：“整體構(gòu)架上，是一篇大氣磅礴、跌宕起伏好文章！雖說在軍論、律法方面不切實際，但是對儒學(xué)和德治有獨到見解。人無完人，不可能做得面面俱到，能夠?qū)Ｗ⒁坏溃⑷〉皿@人的成績，已經(jīng)相當了不起了。而一個國家，只有執(zhí)行以德治心、以法治行的方針，才能蒸蒸日上！許敬宗這往篇雄文著屬罕見”

聽到這話，劉炫頓時露出了笑容。

“劉公不愧為當代第一儒，許敬宗日后必將成為朝中能吏！雖說還沒有看他其他人的文章，但依我看來，前四應(yīng)該不成問題。”遲遲無法下定論的文章共有八篇，給予前四的點評，已經(jīng)算得很高了。

“殿下英明！”

劉炫拱手而退，是不是第一名并不重要，只要進入楊侗視線，他的目的就已經(jīng)目的達成了。

到了劉炫這等高度，已經(jīng)不再計較個人得失，之所以堅持著讓楊侗閱讀許敬宗的文章，無非是擔心國家錯過一個大才而已。

楊侗笑著道：“方才這一篇闡述的是以德治國，有沒有以法治國的。”

“真有！”魏征笑著說道，“這是我和劉政會尚書，聯(lián)合推薦的文章。”

一個刑部尚書、一個御部尚書，聯(lián)合推薦的文章，自然是與法有關(guān)。

他們推薦的文章由一個名叫‘韓術(shù)’所寫，文章樸實、實在！

韓術(shù)以荀子‘人性本惡’的思想為論點，認為人性本如嬰兒，在成長過程中，既可能轉(zhuǎn)化為惡、也可能發(fā)展為善。因為人的本性蒙昧，容易被壞人影響，人一旦變壞，道德感化就起不了了作用，所以必須用“刑名法術(shù)”來威懾，令其明白做壞事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如何巨大的災(zāi)難。同時也了強調(diào)律法存在的必要性、完善律法的重要性，并著重點出立法、司法、監(jiān)督分立價值。

如今，大隋有兩部律法，一是隋文帝下令制訂的《開皇律》，《開皇律》代表了隋朝立法的最高成就，它承襲了前朝法制長期發(fā)展的經(jīng)驗，經(jīng)過刪繁就簡、補充完善，使封建法典的編纂進一步系統(tǒng)化、規(guī)范化，為‘開皇盛世’法律的定型作出了極為寶貴的貢獻。

楊廣登基以后，根據(jù)《開皇律》創(chuàng)作了《大業(yè)律》，較之《開皇律》，《大業(yè)律》降從輕典者二百余條，減輕大逆謀反等罪的連坐，刪去“十惡’’中兩條將其列入相應(yīng)條款，又將《開皇律》中戶婚、廄庫、賊盜三篇分列為6篇，再增設(shè)3篇，共為18篇。并吸納了《北齊律》的精華，篇章體例更加簡要。較之《開皇律》更甚一籌。

楊侗也想在《大業(yè)律》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完善，但他哪怕是穿越人士，可穿越人士也是人，不是神！人的精力終是有限的。他的長處在于掌握人心、識人用人，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攬下來，不說有沒有那個精力，光是能力就不夠。所以，他只是提出一個綱要，就扔給了魏征、劉政會，讓他們組建精通律法的官員編寫。

而這個韓術(shù)，最讓人耳目一新的思想是：不同地方有不同風俗、人的價值觀念也不同，就像治理地方一樣，除了律法之外，還要顧忌到不同的風土人情。因此，他主張針而對之的制訂合適不同地域和民族風俗的‘子法’，卻又不能太過偏離。

在楊侗眼中，這是民族自治理念的初級版本，可是在這時代人的眼中，卻是一個新穎的思維，值得重視和發(fā)揚。

讀完以后，楊侗笑著說道：“韓術(shù)，不會是韓非子的后裔吧？”

“真有可能。”魏征心中一動，微笑著說道：“《韓非子·心度》篇中說到，‘圣人之治民，度于本，不從其欲，期于利民而已。故其與之刑，非所以惡民，愛之本也……故明主之治國也，明賞則民勸功，嚴刑則民親法’；而這么做的原因在于‘夫民之性，惡勞而樂佚，佚則荒，荒則不治，不治則亂’。就是說，‘好逸惡勞’是人的本性，要想克服這個問題，必須依靠嚴刑峻法。秦朝律法也很全面，但卻嚴酷到了泯滅人性、情理的地步，因此，人們對秦法只有畏懼，沒有敬意！而韓術(shù)的思想非常重視人性，如果他真是法家后裔的話，可見法家已經(jīng)有了翻天覆地的轉(zhuǎn)變，這是相當可喜的進步。”

“嗯！”

楊侗點頭道：“韓術(shù)眼光獨到，他所提出來的‘求同存異’、‘和而不同’、‘大而不同’立律思想，也是極為先進的治國理念，值得重視！下令讓地方官員完善當?shù)乜h志、郡志，為治國提供依據(jù)。”

“喏！”楊恭仁躬身應(yīng)道。

“殿下，那這個韓術(shù)的文章……”劉政會道。

“大才！前四名”

“給我們御部吧。”

“那不行！”魏征大聲道：“御部只負責監(jiān)督，任務(wù)簡單，而我們刑部需要處理許許多多的案件，正需要韓術(shù)這等大才。”

“誰說御部任務(wù)簡單了！誰說御部任務(wù)簡單了！”劉政會毫不相讓的說道：“御部如果沒有大量崇尚法學(xué)、精通法學(xué)的人才，怎么能夠監(jiān)督地方官吏，怎么能夠督促地方官吏一心為民。別忘了，先是御部官員調(diào)查，才到刑部去執(zhí)法。如果沒有御部，你們刑部哪來的案件可破？”

魏征臉上也顯現(xiàn)出一絲怒意，提高了分貝，大怒道：“照劉尚書這么說，我們刑部是揀你們御部便宜，吃干飯的貨色了？”

面對魏征的怒聲高喝，劉政會面不改色道：“這是你說的！”

“劉政會，你……”魏征更為惱怒，那眼神幾乎要將劉政會給吃了下去，劉政會這話明顯是無視刑部的努力，魏征修養(yǎng)再好，也難以忍受，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一頭倔牛，于是，兩人就干了起來，各自述說所屬部門的價值，挑起了對方的刺兒。

在儒學(xué)一家獨大的年代里，法學(xué)人才沒有滋生的土壤，十分稀少。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分到大隋這一方勢力就更少了，再加上楊侗不要世家大族子弟，最后落到刑部、御部的人，就極為稀少。魏征和劉政會搶奪法學(xué)人才，可謂是‘矛盾’已久，這一吵起來，大有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兆頭。

楊恭仁面露焦色，房玄齡也是一籌莫展。

二人同為法律部門的第一把手，性情忠貞剛烈、說一不二，私人關(guān)系很要好，但兩人都是那種認死理的人，他們在公事上，可沒少開干過。

楊侗接過所有的考卷，一篇一篇的地仔細閱讀，也只當作沒看見。

理越辯越明，道越論越清！

大臣樂于思考國事，而不是文恬武嬉，這絕對是他喜聞樂見的好事兒。

這些文人非常有血性，一顆顆充滿赤城的心比武將還猛還狠。他們愛怎么吵就怎么吵，打起來也無所謂，不死、不殘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