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皇帝備胎們的亂世生涯 第二十四章 不知天命(終)

打從開封出兵到班師回朝僅僅只用了不到半個月時間，大周收獲的不僅僅是一場大戰(zhàn)的勝利，還有一位雷厲風(fēng)行、殺伐決斷充滿血性的皇帝。

如果柴榮是朱溫、李存勖行伍出身的開國之君也就罷了，可是在此之前貼在柴榮身上的標(biāo)簽是走街串巷的商販、太尉家的衙內(nèi)、沾了姑母光幸運(yùn)兒、老好人馮道都敢欺負(fù)的軟蛋和驕傲狂妄的昏君。

兩下里一對比，給人的沖擊那就更大了，周軍大勝的消息傳回開封滿朝皆驚，大概那些大臣心中暗恨自己看走了眼，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來溜溜才行，皇帝也不例外。

有這樣一位皇帝看來這大周的國祚長著呢，這個時候就沒有什么好猶豫的，拍皇帝馬屁才是最要緊的，先弄個黃土鋪道、簞食壺漿迎接凱旋的大軍，再找好個文筆的寫上一篇辭藻華麗的賀表，最后在開封留守鄭仁誨的帶領(lǐng)下出城三十里迎接柴榮大軍。

徐羨騎在馬上在道路兩側(cè)低垂的腦袋中左顧右盼，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馮道那略顯佝僂的身影和蒼蒼白發(fā)。

這一仗輸了的又何止劉崇一人，馮道一樣賭輸了他一生的名譽(yù)和信譽(yù)，不知道他現(xiàn)在會不會為自己之前的沖動言行而后悔不迭，馮道看似平和可徐羨知道他的內(nèi)心是驕傲的，經(jīng)此一事怕是以后沒有臉面出現(xiàn)在朝堂了。

進(jìn)到宮里，符后已是帶著皇子和宮人在宮門前相迎，見了馬上的柴榮就拜倒：“臣妾恭賀陛下大獲全勝凱旋而歸。”

柴榮下了馬來將符后扶了起來，望著她有些憔悴的面容，“勞煩皇后操持宮中瑣事，辛苦你了。”

符氏仰頭望著柴榮，“臣妾不辛苦，只是陛下出征在外臣妾牽腸掛肚夙夜不安，若陛下回不來，妾身便追隨而去。幸而上蒼保佑，讓陛下立下不世之功，臣妾也能睡個安穩(wěn)覺了。”

符后說著眼眶里已是泛紅那無助嬌弱的模樣，看得徐羨眼珠子發(fā)直，他之前見到的符后可是另外一個性格的女人，那個誰說的沒錯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會騙人。

“皇后放心，朕以后再有親征之事便帶上你一起去！”他拉著符氏的手小聲的說著話入了后宮，估計(jì)陪符后補(bǔ)覺去了。

然后便沒有徐羨什么事了，他向老穆頭請示出宮回家，老穆頭猥瑣的笑著表示理解。

徐羨離開皇宮就直奔長樂樓，剛才從街口的時候就見趙寧秀和小蠶等在路邊喊他早點(diǎn)下衙回家吃飯。

誰知回了長樂樓趙寧秀卻嫌棄的道：“回來這么早，酒飯還沒準(zhǔn)備好呢。”

“隨便弄點(diǎn)什么都行，這些日子不是干餅子就是黃米飯可把我給吃膩歪死了！”

“你若是真的餓得慌，就先去蹭那位的飯吃，他已是在這里等了你一個時辰了。”

徐羨扭頭朝著趙寧秀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馮道舉杯獨(dú)飲，他沒有如往常那般坐在窗口，而是藏在店中的一角。

徐羨過去沒有如往常那般打趣著直接坐下，而是恭敬的一拱手道：“太師來了。”

馮道只穿一身儒衫也未戴冠冕，平時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今日看著有些凌亂，神情也不似往常那般自持，滿是老人斑的面孔之上帶著些許紅暈，眼神迷離已有幾分醉態(tài)。

見了徐羨馮道笑呵呵的起身，拉著他做對面，“知閑你可來了，快來陪老夫喝幾杯，老夫等你好久了。”

馮道愛茶也飲酒，可從來都是小酌幾杯，像是這樣現(xiàn)了醉態(tài)的還是頭一次見，看多了他儒雅斯文的模樣，那頹廢的樣子反倒帶著幾分老人才有可愛。

馮道給徐羨斟滿酒，“你盯著老夫作甚，是在取笑老夫吧。”

“下官以為太師是早就修煉成仙的老狐貍，早就看淡世間榮辱，不曾想還會如此上心。”

“陪老夫飲了此杯！”馮道拿起酒杯湊到嘴邊挑著眉毛吱溜一聲喝了干凈，那貪杯的模樣和老張沒沒什么區(qū)別。

他放下酒杯長嘆一口氣，“知閑高看老夫了，老夫何曾看淡過榮辱，這一輩子做得最多的就是沽名釣譽(yù)的事情了。”

“如能沽名釣譽(yù)一輩子的話，那就不算是沽名釣譽(yù)了，太師不必介懷，待喝完了酒，我與太師同去金水河逍遙一回。”

“老夫有心無力！”馮道苦笑著擺擺手道：“你說的沒錯，沽名釣譽(yù)做上一輩子就是不是沽名釣譽(yù)了，可惜老夫在行將就木之時看走了眼卻還偏偏行差踏錯，有負(fù)先帝所托更是毀了一生的清譽(yù)。”

他沉吟良久才接著道：“老夫年輕時曾效力于幽州節(jié)度劉守光，因?yàn)橹毖詣裰G而惹怒他，被關(guān)進(jìn)大牢險(xiǎn)死還生。

自那之后老夫便謹(jǐn)言慎行，侍奉過歷朝多位帝王，不論其英明或殘暴，老夫從未出過紕漏，誰知卻在雄主跟前賣乖出丑，叫老夫以后如何見人。”

“陛下壯志雄心胸懷四海，不會因?yàn)樘珟煄拙洳坏皿w的話而斤斤計(jì)較的。”

“老夫到是希望陛下能斤斤計(jì)較，這里心里還好受些，若是還如從前那般待老夫，老夫就只能羞愧而死了。”馮道再次斟滿酒，“且不說這些煩心事，知閑先陪老夫大醉一場。”

一連三杯，馮道方才住手，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道：“有這一戰(zhàn)，中原百姓可以有十余年的太平日子休養(yǎng)生息了，即便契丹人怕是也不敢略陛下鋒芒。”

見徐羨臉上不以為然的笑意，馮道再次的追問道：“知閑覺得老夫說錯了？”

“我是覺得你的想法太保守了，可以肯定沒有人會來輕易招惹大周了，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大周不會招惹別人？”徐羨伸手向天指了指，“有這么一位皇帝，太師以為他會老老實(shí)實(shí)的待在開封城里專注內(nèi)政，或者躲在后宮里面生娃兒？”

馮道大笑：“知閑說的是，是老夫老了已經(jīng)不敢有太多的奢望。只是征伐天下也沒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自己就是個生意人別忘了打仗是要花錢的。若是只管窮兵黷武不顧百姓死活便算不得雄主，還不如做個只知道生娃兒的昏君。”

“太師也別忘了，陛下也是個生意人出身，還是個小有成就的生意人，做了皇帝豈會忘了賺錢的本事，你只管瞪大眼睛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