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魔法師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黑市(4)

羅奇抬起頭，寬敞的巷子自他的腳下一直延伸到很遠(yuǎn)的地方，兩旁古意盎然的臨街小樓，店門前飄浮著各式花燈，街市燈如晝。

州橋草市的時間仿佛永遠(yuǎn)凝固在上元佳節(jié)的晚上，羅奇莫名有些感動，又覺得有些驚悚。如果不是來去自然的風(fēng)，他真要以為他們是在一座巨大的攝影棚里。或是更慘，困在一只水晶球里，倒過來還會飄雪的那種。

“每天晚上十二點，這里會放煙火。”杜正一在他旁邊輕聲說道。

他抬起頭，看到杜正一正望著街市上的滿月。

“像迪斯尼樂園那樣？”羅奇問道。

“像正月十五燈節(jié)那樣。頭頂?shù)脑铝潦羌俚模艘酝舛际钦娴模袝r候這里也會下雨。這附近是無盡的虛空，所以不要離開街市，街市外是一條河，以河為界，不要越界。這條巷子的第一家是酒館，最后一家是賭場。回去的時候，我們還是走穆先生所在的大堂，就像酒店一樣，穆先生就是大堂的經(jīng)理。”杜正一說道，今天的時間太早了，巷子口的人不多。“對了，放煙火的意思不是狂歡，只是表示上元節(jié)過去了，州橋草市一天的生意結(jié)束了，該滾蛋的就趕緊滾蛋。”

“就相當(dāng)于火車到站的薩克斯回家。”羅奇點點頭表示明白。

“我們先去小酒館，看看今天能見到誰。”杜正一說，抓住了羅奇的一只胳膊，“來吧，別緊張。”

羅奇被拎住了胳膊只能跟著走，默默地吐槽杜正一，明顯比他要緊張的多，就好像他真的能自己跑開似的。現(xiàn)在他們倆的德行，就像一個家長抓著小崽子參加小學(xué)入學(xué)面試。

小樓上沒有掛招牌，但花燈之上酒旗飄揚，倒也不需要什么招牌，比一般的地方更有法師世界的風(fēng)情。

進門的時候杜正一松開了羅奇，羅奇在一陣忐忑之下安分了許多，緊緊跟著杜正一走進大門。酒館的內(nèi)部空間比羅奇從外邊看起來的要大上許多，讓他有一絲尷尬的是這里已經(jīng)不是外表看起來的純粹中式風(fēng)。掌柜的調(diào)酒的木柜臺分明已經(jīng)當(dāng)做了吧臺用，甚至正在點酒的兩個人里有一個頭發(fā)火紅。

酒吧里音樂明快，用最古老的還算能說得出的法師語言唱著最現(xiàn)代的人類旋律，羅奇能聽懂其中的一大半。他好奇地打量著酒館里最吵鬧的一伙人，他們都是很漂亮的法師，男的俊美，女的窈窕，他們聚在一起啜飲著成分不明的飲料，羅奇又聞到一股熟悉的爆米花味。看起來他們就爽得快要爆了頭，羅奇這一次有了別的想法，他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能稍微靠近他們，分析一下他們迷幻的魔法。

杜正一仿佛早就料到了，突然捏緊了他的小臂。

羅奇用了他最大的努力，做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回望著杜正一。杜正一早就不吃他這一套了，都沒費心搭理他，抬起右手向掌柜的粗壯男人打了個招呼。

男人向他點點頭，瞥了羅奇一眼，對杜正一說道，“混的不錯啊，瓊林小哥。”

羅奇一笑。

杜正一沒理會他的話，抓著羅奇的小臂，拖著他跟他一起走向了酒館的一個角落。羅奇沿途津津有味地觀察著里這里的人，這里比麻將帶他去的酒館有趣的多。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法師在這里幾乎毫不遮掩自己的身份，有一個跟黑夜一樣黑的黑人，正在用蹩腳的南方話跟一個圓臉面細(xì)眼睛蒙古相貌的男人努力解釋著什么，對方用每句都要多一個嘛字的僵硬普通話回答他，十只酒杯漂浮在他們的周圍。

一個非常有魅力的女人把羅奇從頭打量到腳，目光卻感興趣地停留在杜正一的身上，羅奇多看了她一眼，猜測她的胸是真的還是假的。難道竟然有法師不使用精神誘導(dǎo)，而使用了人類的醫(yī)美？

時代在進步，文明在交融。

杜正一拉著羅奇在最后一扇窗前停下來，這里的木桌后面只坐了一個留著白色長發(fā)的老頭，他的身上穿著一件白色亞麻的交領(lǐng)袍。雖然是法師袍，但卻是簡化版，穿著隨意，衣料看起來也更柔軟舒適。

他在杜正一站定在他面前以后才慢慢地抬起頭來，目光深邃，姿態(tài)從容，仿佛剛剛從沉思中醒來，仿佛這里的嘈雜根本不足以打擾他的沉思。他的桌上放著一盞古老的油燈，燈火卻要明亮的多，羅奇看到老人的眼睛是一種綠色和褐色之間的漸變。他仿佛花了一會功夫才認(rèn)出杜正一來，眼里添了些微笑。

“請坐，杜家的小孩，有些時候沒看見你了。”他緩緩伸出手來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手掌干枯，他看起來真的很老了，動作僵硬笨拙的讓羅奇心里有些不忍。

“水先生身體還好嗎？”杜正一問候道，一面帶著羅奇跟他一起坐在老人的對面。

“好。”老人說道，“可是法師的衰老實在來的太快了，就像沙漠上的熱風(fēng)烤干草葉里的水分。不過，你的老師已經(jīng)向我發(fā)出邀請函了，船票已經(jīng)放在我的床頭，我再準(zhǔn)備一段時日，也就該啟程了。”

杜正一露出微笑，羅奇已經(jīng)很善于看透杜正一的表情了，他知道這微笑是真心的。所以老人說的船票，大約是個好事。一個可以扭轉(zhuǎn)衰老的好事？還是一個可以規(guī)避死亡的好事？羅奇想不明白。

“我本來是要介紹我的朋友給您老認(rèn)識，但看來您也照看不了他多久了。”杜正一笑著說道。

“哦。”老人微笑著望向羅奇，“是大貍貓王吧？”

羅奇僵了一下，一個老人一本正經(jīng)稱呼他為大貍貓王，終于讓他覺得窘迫了起來。羅奇隱約添了些焦慮，要是這么下去，萬一這個外號真的跟了他一輩子，等到他一百來歲的時候，別人還這么叫他，那個時候的他該不會恨死今天中二的他吧？

“您已經(jīng)聽說了？”杜正一說道。

“坐在這里，想不知道也難。”老人說道，“大貍貓王的身份，在這里就快要成為天價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