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妃策之嫡后難養(yǎng) 第496章 姐弟見面,好好活著

毓秀宮無論是在占地大小還是修建的華麗程度，在整個后宮當(dāng)中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只是宜華長公主雖然搬過來了，卻還是和以前在淑景軒時候一樣的門庭冷落。

因為——

雖然推梁晉上位的背后真正推手是她，但眾人看在眼里的卻只有王皇后和梁晉之間是親祖孫的血脈事實，和王家人在這次的事情里面出的力。

至于宜華長公主，不過就是老皇帝迫于她娘家的壓力做做樣子放她出來的一時風(fēng)光罷了。

一個無子的妃子，在后宮之中向來如此。

鄺嬤嬤因為知道蕭樾要來，倒是很有幾分激動，早早的就親自等在了大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蕭樾行來，眼眶立時就紅了，沒等蕭樾走到門口就先迎了一段路出去：“小殿下……”

十六年，其實是很漫長的一段光陰了，何況蕭樾經(jīng)歷兩世，這其中分別的時間就更長了，其實記憶里，別說是鄺嬤嬤，就是當(dāng)年的宜華長公主的樣貌……

在他的印象里也都已經(jīng)變得很模糊了。

“鄺姑姑！”他這樣稱呼。

鄺嬤嬤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就滾了出來，隨后就喜極而泣，撲哧一聲又笑了出來：“奴婢老了，小殿下您卻長大了，別說是您認(rèn)不出奴婢來，若不是提前知道您要來……奴婢就是看見了也認(rèn)不出您的。”

這一場久別重逢，實在來得不容易。

看見后面有一隊宮人正從這附近經(jīng)過，鄺嬤嬤連忙擦了把眼淚，轉(zhuǎn)身引了他們主仆往里走：“先進(jìn)去說話吧，長公主在等您。”

蕭樾頷首，跟著她進(jìn)了毓秀宮。

可是毓秀宮的正殿之內(nèi)卻沒有人，只是桌子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臄[了十幾二十樣的瓜果點心。

果子都選的最新鮮的，點心的外觀并不是御膳房獨有的那種精致，但是香味撲鼻，可見也是用足了心思的。

蕭樾一眼看過去，突然就有些恍惚——

桌子上的糕點，甜味的居多，依稀都是他小時候喜歡吃的。

可是他離京之后，曾經(jīng)很有一段時間日子都過的十分潦倒將就，再到后來……

對于口腹之欲，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了。

那般計較飲食起居的細(xì)節(jié)的日子——

好像中間已經(jīng)是隔了幾個輪回以前的事了。

“可能是殿下您一直沒到，長公主就先去后面更衣了。”鄺嬤嬤左右張望未曾見到宜華長公主，就喃喃自語，再回頭一看，就見蕭樾正對著桌上的瓜果點心失神。

心里一喜，剛要說話，宜華長公主已經(jīng)從后殿出來了。

晚間的宴會她今天也會出席，方才確實是去里面換衣裳了，穿了一身絳紫色的妃子朝服，端莊又沉穩(wěn)。

“公主！”鄺嬤嬤叫了一聲。

蕭昀的思緒被打斷，視線略略一轉(zhuǎn)……

看見眼前這個端莊岑貴的女人，對方的眉目輪廓依稀還是和他記憶里的影子能夠重合的，可是經(jīng)過時間的洗練和沉淀，整個人的氣質(zhì)已經(jīng)截然不同了。

當(dāng)年的宜華嫡公主，是出了名的活潑機靈，即使不動不說話，眉目之間也自有光彩，渾身上下都洋溢著少女的活力。

“皇姐！”蕭樾已經(jīng)不想去細(xì)數(shù)他已經(jīng)有多久不曾見過自己的這個親姐姐了，只連忙穩(wěn)定了心神叫了她一聲。

宜華長公主臉上也沒有姐弟重逢時候的激動和喜悅，表情看上去淡淡的，隨意的掃了眼桌上的東西，淺聲道：“嬤嬤她多年不見你，非說要準(zhǔn)備。坐吧。”

說話間自己已經(jīng)走到桌旁坐下了。

蕭樾抿抿唇，沉默的跟著她走過去，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也仿佛只是公事公辦那般的說道：“本來我應(yīng)該早些過來的，可是事情一直沒辦妥，就一直不得機會……”

“沒關(guān)系……”

鄺嬤嬤總覺得這姐弟兩人之間的氣氛很是不對，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正在局促無措的時候宜華長公主已經(jīng)看過來道：“這茶冷了，重新去沏兩碗茶吧。”

“哦。”鄺嬤嬤應(yīng)諾，收了桌上的茶盞下去。

待她離去之后，宜華長公主就直入正題：“這次的事，花了你很多的時間和心思，應(yīng)該謝謝你。”

蕭樾微垂著眼眸看桌上一碟子個頭一般大小的青翠的海棠果，腦子里突然有了個很真實的畫面，那時候?qū)巼幕▓@里有幾株海棠樹，結(jié)出來的果子酸酸甜甜，味道比地方上進(jìn)貢上來的還好，他四歲以后開始走路基本就不會摔跤了，能走能跑還能爬樹，于是每年果子成熟了，寧國公府的二公子周暢源都會捎信進(jìn)宮，然后宜華就會借口帶他出宮，三個人去寧國公府的后花園里摘果子吃。

那幾棵樹，也不知道還在不在了，上輩子他一直沒得機會回過國公府，而這趟回京，也只去過三次，而且都是辦完了事就走，并且也是真的不記得這一茬了。

宜華長公主道了謝，等了一會兒沒聽見他的回音，于是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看見那一碟果子的時候，似乎也跟著記起了些什么，不過卻什么都沒說。

她不再說話，蕭樾反而沒有再繼續(xù)走神，很快又回過神來道：“因為武家那邊的事，善后起來比較麻煩，所以就格外耽誤了一些時間。”

宜華長公主沉默不語，沒有接茬。

蕭樾看著她的目光不由的沉了沉，終是忍不住微微一嘆：“當(dāng)年的事，皇姐這一生都不可能原諒了，是嗎？”

如若不然，她不會這一次見面，連對自己這個親弟弟都這般的生疏和客氣。

宜華長公主垂眸看著自己膝上衣袍的花紋，金絲繡鳳凰的圖案，十分的華貴。

半晌，她才重新轉(zhuǎn)頭看向了坐在旁邊的蕭樾，唇角帶著冷靜的笑紋，反問道：“你原諒他們了嗎？”

她的神情語氣都很坦然。

蕭樾的嘴唇動了動，一時之間卻說不出話來。

若是問現(xiàn)在他，他也許可以很無所謂的說一句“都過去了”，但那卻是因為他歷經(jīng)兩世，已經(jīng)將生死看透了之后才練就的心胸，若還是前一世的他……

他可以毫不遲疑的說，他心里也是十分介意的。

雖然是同樣的被放棄，被驅(qū)逐，但最后，宜華長公主的處境卻原比他還糟糕，他身為男子，處境再艱難，最后到底也還是憑借自己的努力站起來了，而他這個姐姐，卻被鎖在千里之外的這座偌大的牢籠里，失去了一切。

蕭樾本就不是個心胸豁達(dá)的人，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更沒有道理去要求別人。

所以，面對宜華長公主的質(zhì)問，他最終只能誠實的保持沉默。

宜華長公主看在眼里，唇角的紋路加深，露出一個嘲諷至深的笑容來。

她說：“我能理解她當(dāng)初的想法，也愿意體諒她的無奈，我...

奈，我甚至能夠想象的到，當(dāng)初做了那樣的決定之后，這些年來她自己的心中也必然是備受煎熬，不好過的。可是子御，現(xiàn)在如果你要我說我不怪她，那就必然是在騙人騙己了。她自認(rèn)為是對我好的一個決定，將我一把推進(jìn)了這個漩渦里，這么多年里……從我離開京那天開始，我就已經(jīng)不再是我了。是，哪怕是到了南梁，我依舊過的衣食無憂，如果我的底線就只是生存的話，她確實不算虧待了我。”

她看著蕭樾，眼底嘲諷的情緒越來越濃烈：“你看到今天的我，是不是覺得我淡泊，強大，就好像是已經(jīng)適應(yīng)和接受了這里的一切一樣？”

說著，也沒等蕭樾回答，就又自顧搖頭：“那是因為當(dāng)初離開京的那天起，我就當(dāng)那個宜華已經(jīng)死了。作為一個死人，就不需要有感覺，有情緒。作為一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我可以在生命終止的那一刻，將所有的一切都劃為過去，不再去計較和介意，可如果我還是當(dāng)年的那個我，我是永遠(yuǎn)也不能釋懷她當(dāng)年的選擇和決定的。”

她和性格懦弱，逆來順受的宜佳不一樣，如果當(dāng)初的選擇再激烈一些，她是不介意以死做最后的終結(jié)的，干干脆脆的結(jié)束了，總好過違心的做了這么多年的行尸走肉。

她的母后，她了解那女人當(dāng)年的痛苦和無奈，但是作為親母女，她現(xiàn)在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也只是不去計較，而不是原諒。

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宜華長公主的語氣始終能夠保持冷靜，沒有半分的克制和掩飾。

蕭樾于是相信，她是真的心如止水才能做到如今這般的冷靜決絕。

一場骨肉血親，做到這個份上，實屬無奈。

蕭樾的心情莫名有些蕭索，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宜華長公主又勾唇笑了笑，停頓片刻，再開口時就帶了幾分半真半假的揶揄語氣：“這次你做的這些事……嚴(yán)格說來，我其實也是可以不必道謝的是吧？因為你做這一切的初衷，并不是因為我，而是我沾了別人的光？”

蕭樾立刻就想到了武曇。

面對這樣的一個姐姐，他無法違心的讓自己偽裝成毫不在意，隱約之間就帶了幾分愧色，深吸一口氣重新迎上宜華長公主的視線道：“抱歉，皇姐。定遠(yuǎn)侯府的事……這些年你的處境不如意，那個武勖身上也有不可推卸的責(zé)任，可是我也有私心，我能做到的也僅限于這個程度了，那些舊事，定遠(yuǎn)侯府的其他人都不知情也不曾參與，我想你能夠明白。”

他的表情突然這樣的鄭重其事，反而是叫宜華長公主頗為意外的。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親弟弟片刻，上一次見他，他還只是剛到自己肩膀那么高的小男孩兒，如今一晃隔世——

他已經(jīng)成長成為一個殺伐決斷有擔(dān)當(dāng)?shù)恼嬲哪腥肆恕?p/> “武家的那個小姑娘，確實襯得起你。”她說，一笑置之，“這世間最是難得能遇見一個能叫你真心向往，并且愿意為她做出妥協(xié)和讓步的人。這樣……很好了。咱們姐弟這么多年不曾見面，之前我也偶爾會想，這些年，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的無法釋懷過去，今天看見你這樣，也算放心了。”

她跟武曇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那個小姑娘給她的印象卻十分深刻。

小小年紀(jì)，卻膽識過人，又很機靈聰明。

想來也就只有那么明艷活潑的一個小女子，才堪堪能化解了自己這親弟弟身上的戾氣，讓他還能帶幾分熱忱的來面對這世間的一切了。

一個人，墜入深淵是人間慘事，但又是何其幸運，能遇到一個人，愿意伸手再將他拉出來。

蕭樾這趟來，原是因為周太后有心結(jié)，還想著能不能要宜華的一封親筆信帶回去，也算了卻她的心愿了，現(xiàn)在宜華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就不好再開口了。

他們姐弟多年未見，想要追憶往昔，如今時光回不去，提起來就都是傷心事——

彼此之間有默契，索性就誰都沒提。

說了兩句南梁朝中近期發(fā)生的大事，老皇帝那邊聽說蕭樾已經(jīng)進(jìn)宮，叫派了人來請。

蕭樾知道他應(yīng)該是要歸還那幾封信的，只能起身告辭，臨走前又想起了什么，就又回頭囑咐宜華：“我應(yīng)該不日就要啟程回去了，這一次我擺了梁帝一道，只勝在出其不意，讓他不得不就范，但他不會不留后手。他那里必然已經(jīng)將將來廢黜梁晉改立他人的遺詔擬好了，我回了大之后對此鞭長莫及，皇姐自己想辦法……或者還是利用那位皇后娘娘的手段，務(wù)必在他將來駕崩之前將東西找出來毀掉，這樣才能了卻后顧之憂。”

“我心里有數(shù)。”宜華頷首，蕭樾見她胸中自有成算的樣子，也就不多言了。

宜華想了想，就又叫住了他，囑咐：“晉兒那孩子我就暫時交給你了。”

“嗯！”

關(guān)于梁晉和宜華長公主之間的淵源，他始終沒問，只是宜華提出要推梁晉上位時他就竭力輔助，助她達(dá)成心愿罷了。

宜華長公主自己沒有孩子，據(jù)說他們共謀大事這段時間，一直是梁晉從中周旋處理其中雜事的，這也足見那小子雖然年紀(jì)不大，去非同等閑，做事已經(jīng)很有些城府和手段了。

蕭樾離了毓秀宮，就跟隨老皇帝派來的內(nèi)侍去御書房見他。

這邊他才剛走沒一會兒，又喬裝成小太監(jiān)的梁晉就泥鰍一樣的鉆進(jìn)了毓秀宮的大門。

宜華長公主看見他，就露出一個略顯無奈的笑容，嘆道：“你怎么還是這樣？”

梁晉看見桌上擺滿了點心瓜果，一屁股坐到方才蕭樾坐過的椅子上，抓起一個桃兒就啃，一邊笑嘻嘻道：“過幾天就要走了，后面可能幾年都不能回來了，就抓緊機會多往這邊跑幾趟了。其實我早就過來了，不過剛好看見晟王，就只好避嫌，去附近御花園里轉(zhuǎn)了一圈。”

說著，就四下打量起這間宮殿來，嘖嘖的道：“這地方好歹像個樣子了。”

宜華長公主神色依舊淡淡的，不曾言語。

梁晉啃了兩口桃子，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卻突然想到了什么停止了咀嚼，神情嚴(yán)肅又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宜華長公主的側(cè)臉道：“我那位皇祖母也不是好人，回頭我人不在皇都，娘娘您千萬防著她些。”

說著，就眸子明亮一閃，嘿嘿笑道：“她要是招惹到你跟前，你不用看我面子，該怎么著就怎么著，反正我對他來說就是臨時看到利用價值拿來搶位子的工具而已，不需要客氣的。”

宜華長公主似乎也不覺得他這樣說話不妥，未置可否，一直看著他啃完一個桃子，方才慢慢沉淀了眸光，正色道：“你未來的路還有很長，我能為你做的也僅限于此了，這一次我們的運氣不錯，這機會得來不易，到了京，自己萬事小心。”

停頓片刻，隨后卻是苦笑一聲：“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是沒什么指望了，但是你還有機會，好好活！”

她的為人雖然冷淡，但也極少有這般慎重又鄭重的時候。

梁晉微微發(fā)愣，半晌，重重的點頭。

皇太孫的冊封大典過后的第六天，大的使團自皇都啟程返回大。

－－－－－－題外話－－－－－－

這章寫的卡死，吐血，明天終于回去可以繼續(xù)刷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