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騰龍 第564章 文治

斡勒妹也說，“要不大王怎么兵不多派，卻不停往陜西派大帥。”

今晚沒有外人，康王很不謙虛，與尹先生說，“秦陜?nèi)诵脑谟诮蜿P(guān)，一關(guān)失陷則三秦?zé)o自安之心啊；而以孤看來河淮人心又在于城池，一城失陷則軍民有動搖之意。多少年來因我軍少馬，行動快不過來去倏忽的胡虜，重視城關(guān)純屬必然。”

尹待檄道，“步軍素非馬軍之?dāng)常痹啦杰娡褪睾踊锤鞒牵杰姳阌兴幢瘟耍欢浅刂≡谟跍夭粍樱瑪辰覠o所張翼，敵走而我不能追擊，致使其往來隨心，因而大王又置西岳野戰(zhàn)大軍于河淮城外的郊野。”

康王說，“要想打敗胡虜并叫他們心服口服，孤不但要有關(guān)城之險，還要效仿漢武帝使衛(wèi)青，霍去病有兵馬之利，以胡虜之所長方能擊痛胡虜！”

他一口一個“胡虜”，全然未在意斡勒妹就在身邊。

她一邊侍酒一邊想，既然你這么看不起胡虜，卻一直帶著胡虜?shù)墓魍觐亰z，還拉著我和兀顏彤跑到這里來。

她忙把話岔開，給尹先生倒了酒問，“真想不到尹先生身為讀書人，談起戰(zhàn)場來也這么在情理。”

尹待檄道，“斡妃可能沒聽說過范仲淹吧，那也是個文人，早年朝廷令他措置陜西，范公能做到攻守兼?zhèn)洌钕膰鵁o計可施。南岳大帥張德遠(yuǎn)也是文臣，與婁室、完顏宗輔、完顏宗弼依舊互有攻殺，豈可小瞧文人的見識。”

斡勒妹脫口道，“可是我聽說許多大宋的文人守臣，在靖康年開戰(zhàn)時多有逃降，尹先生這是什么緣故？”

尹待檄略想了想，不好不答，便說，“有文無武，心有余而力不足。”

康王覺著斡勒妹的話與往常不大一樣，有些火藥味兒，不知由于何故，聽她又追問道，“那個降了金國的杜公美，奴家聽說他是大宋宰臣，又掌握著兵馬，那就是文武兼有了，為何也降了金呢？”

尹先生想到了卻不好說，也不該他說，因而沉吟著一時未語。

趙構(gòu)笑著對她道，“槍桿子易折，固然與其過長有關(guān)，然而也有折不斷的長槍，那是因為它本身材質(zhì)堅硬。一個人擅文擅武只是具備了長處，還要看他的志向和心性。”

斡勒妹問，“擅文擅武能看出來，可是心性從哪里看？”

康王說，“槍桿子長短一望便知，結(jié)不結(jié)實只要砍幾刀便知道了。”

尹待檄感慨著說，“斡妃你看，大王去了韓州一趟，回來以后便任起了高寵和張憲兩位都統(tǒng)制，這是多么大的魄力!而他們以前連小統(tǒng)制都不是，一個人到底堪不堪用，只須將他們放在艱難無望的境地里走上一遭。”

康王舉了杯子，卻發(fā)現(xiàn)酒喝空了，斡勒妹飛快的給倒?jié)M了。

趙構(gòu)很滿意她的利索和專注，又與尹先生碰了杯一飲而盡，與她說，“娘子既然問到了，孤不屑于自掩短處，我大宋以文治國看起來削弱了武力，但文治也不能說強(qiáng)，武力也不能說弱。”

斡勒妹說，“大宋的文治當(dāng)然強(qiáng)了，”至少放在幾年之前，大宋的武力真不敢恭維，而眼下雙方劍拔弩張，也只局限在陜西比劃，戰(zhàn)況也不明確。

完顏宗翰還沒來呢，這邊三個大帥都出動了。

康王道，“無論多么強(qiáng)的手段，如果拘泥不化不知變通，強(qiáng)項慢慢終成了弱項，慢慢的便有人陷入迷戀而不敢懷疑，太多的人依附其上，讀書不再是為了勵志明理，堅忍志向，只為了攀援索利而已。”

尹先生笑道，“大王所言不差，斡妃娘子你看，一部《易經(jīng)》窮通日月之變化，點出了世事盛衰的規(guī)律，始皇帝尚且舍不得焚它，可是有多少人妄言祝福榮辱，只是拿著它來騙食？這也是避免不了的。”

斡勒妹又給尹先生滿上酒，祝他陪康王再多喝幾杯，以不負(fù)此良宵。

尹待檄今晚聊的很高興，全然不知，也將酒喝了說，“它講的是道理，順之則榮逆之則辱，順之有福逆之生禍，但有人甩開道理直求福禍名利，豈不怪哉！”

康王笑道，“凡名利居第一，道理居第二時，道理會淪為被名利任意取用的幌子，一個人內(nèi)心中只有他的利欲，又怎能舍得放棄這么好用而又便捷的幌子呢？一路走去，自然行不稱言，自相矛盾而不自知，連販夫走卒也將他看的明明白白，罵他也無非是嫌他逾了理，但他求的本就不是理，是利，面對千夫所指亦可心安理得，杜公美實屬此中之?dāng)☆惏　！?p/> 尹待檄嘆道，“百萬人中總有少數(shù)人得到文化之精髓，沒有大浪淘沙，赤金有如頑石，而他們恰恰是護(hù)我族類、保我社稷之中堅柱石，危難時不但將多數(shù)人保護(hù)的很好，還能帶動他們！但至理達(dá)于云霄，人人知其好卻很難人人做到，故爾俗者敬而不違，圣人述而不作，奸惡則以之為羅網(wǎng)，誰都不能因為孕育出了幾個敗類而抹殺它的功勞，泥沙百擔(dān)，但能淘得一赤金，這便是文化之功！”

斡勒妹覺著可以了，忽然想起來六姐曾經(jīng)說過，認(rèn)可了宋國文化的便是宋人了，反正你們說的胡虜也不是我，我都已經(jīng)是康王妃了。

她說，“奴家有些明白了，大王便是這個中堅。今天我忽然有個直覺岳大帥一定能夠勝過四太子，原來還不知道里面的緣由，今晚我好像真是明白一些了。”

她笑吟吟的給二人又滿上酒，說道，“大王將幾位軍帥同時放入陜西，原來要看他們真正的材質(zhì)。”

因為有斡勒妹的摻合，夜飲非常愉快，康王想起宿州城外的事，言道，“勇力站于道理一邊便成就了勇士，站在道理的對面便成了野獸。”

尹先生道，“而勇士天生為馴服野獸而生！”

再后邊的話他又不能說了，文治若不能向理而行，那就產(chǎn)生不出太多的圣賢，反而更易滋生金光護(hù)體的神棍。

神棍不怕勇士，只怕野獸，野獸不在乎他們口中鑠出的金光。

尹待檄知道什么時候該適可而止，他知道只要康王堅定既有的道理和方向，大宋的勇士將會越來越多。

他是過來人，看到斡妃殷勤勸酒，自然知道這個小娘子的真正打算。

而康王殿下看向斡妃的、被酒氣熏染的目光中，偶現(xiàn)幾絲野獸的光芒，尹先生又聊了幾句，知趣的起身，搖搖晃晃的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