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譜下的大明 第九百零七章 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再下)

沒理會陸樹德，錢淵轉(zhuǎn)頭看向楊銓，今日隨園匯集一堂，主要就是為了楊銓。

“昨日天官上書，奏折中有重振綱紀(jì)、刷新吏治之語。”楊銓平靜的說：“但石沉大海，陛下至今未有只言片語。”

廳內(nèi)沉默下來，在場的人大都是官宦世家出身，即使有如冼烔這樣的平民出身也經(jīng)歷了嘉靖三十五年那場變故。

今年是京察年，而楊銓身為吏部考功司郎中，是京察中的關(guān)鍵人物。

熟知典故的諸大綬遲疑道：“京察乃本朝之制，未必就定在二三月，新帝登基，稍稍遲緩？”

陶大臨贊同道：“洪武年間，三年一考，后宣宗登基，定十年一考，再到弘治年間定六年一考，陛下或再變？”

“也就是自弘治年間起，四格八法，不過為黨爭而已。”徐渭搖頭道：“新帝登基，正需重振綱紀(jì)，陛下不會變的。”

眾人都點點頭，在場的大都經(jīng)歷了嚴(yán)嵩、徐階斗得白熱化的那段時日，嘉靖年間的京察基本都是黨爭，隆慶登基后的京察也不知道能不能改變這一切。

錢淵緩緩坐下，楊博昨日上書請求京察沒能第一時間得許，他就猜到可能有什么問題，沒想到陛下還真留中不發(fā)。

一時間錢淵實在想不明白，如今內(nèi)閣中還算風(fēng)平浪靜，吏部尚書楊博和高拱交好，左都御史張永明黨附徐階，正好聯(lián)手主持京察。

難道是楊博想以吏部主持京察，排斥都察院的參與？

的確有這個可能，之前十多年來，李默、呂本、吳鵬三人先后主持京察，李默就不用說了，眼里也就有嚴(yán)嵩、徐階，哪里會把左都御史放在眼里。

另兩人都唯嚴(yán)嵩之命是從，所以這些年來，都察院從沒有實際上參與主持京察，甚至御史也成為被吏部考核的目標(biāo)。

難道是陛下察覺到徐階和高拱的聯(lián)手了？

錢淵有些煩躁，自己還指望這次的京察能搞點事呢！

要知道名義上如總督、巡撫、巡按都是在地方任職，實際上都是京官，但總督、巡撫是不需要京察的，而巡按是需要接受京察的，王本固在浙江搞風(fēng)搞雨……實在讓錢淵放不下心。

但錢淵能確定一點，京察慣例已久，以隆慶帝的性格不可能罷京察，現(xiàn)在朝中的平靜，只是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平靜。

只是這一次隆慶帝的留中和隱忍不發(fā)，導(dǎo)致誰都無法判斷，這場暴風(fēng)雨會在今年什么時候來臨。

知道暫時不會京察后，眾人都散去，正月里每日在隨園聚飲搓麻，各家女眷都心懷不滿呢，雖然都在這兒有房子住，但還是回家比較妥當(dāng)。

“都走了？”

“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錢淵疲憊的一屁股躺在小七過年時候折騰出的沙發(fā)上，“你以后別瞎咧咧了，現(xiàn)在外面都說隨園士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正和兒子在床上嬉戲的小七隨口問：“什么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是說你們天天搓麻？”

錢淵沉默片刻后回道：“是說隨園人都畏妻如虎。”

“哈哈哈哈……”小七笑得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

錢淵也是無語，回京后隨園每日賓客盈門，隨園士子如果不是有事聚首，一般都會帶著女眷來，這些女眷早就耳聞小七的赫赫威名了。

最早是冼烔……去年其妻潘氏回鄉(xiāng)，這貨幾個月都待在隨園不肯走，好不容易放假呢。

之后是陸一鵬、陳有年、周詩、楊銓、林烴……都是年紀(jì)相對小的，現(xiàn)在連隨園的二把手，也是核心成員中年紀(jì)最大的徐渭也沒能逃出毒手。

去年剛剛成親的時候，徐渭還經(jīng)常逗留在隨園……之后高氏得小七秘技，馴夫之術(shù)大成，今天一散，徐渭不顧錢淵的嘲諷都要回家。

“那可不能怪我，老夫少妻嘛。”小七撇嘴道：“咱們也算是女拳代表了。”

“屁！”錢淵罵了句，但看了看妻子臉色趕緊低頭道歉，“口頭禪，口頭禪……”

小七哼了聲，正準(zhǔn)備教訓(xùn)幾句，外面?zhèn)鱽砹舜笊S氏的聲音。

“嫂嫂……母親叫我有事？”錢淵順手披上衣衫就往外走，不顧身后小七鄙夷的眼神。

剛進(jìn)后院，小侄兒就沖過來，一個箭步跳起來，錢淵無奈的彎腰接住，“今兒背書怎么樣？”

身后的黃氏斥道：“還不下來……三首詩背了一天都結(jié)結(jié)巴巴，二弟，以后可不能慣著他。”

“好了，好了，還小呢。”錢淵安慰了幾句，抱著侄兒進(jìn)了屋。

“算算虛歲已經(jīng)六歲了，還小？”黃氏嘮嘮叨叨的發(fā)愁道：“當(dāng)年你五歲的時候，都已經(jīng)能背下《千字文》了。”

旁邊丫鬟將孩子接了過去，譚氏從內(nèi)室出來，聽了這話也眉頭緊鎖，“說起來他往上四代都是讀書種子，怎么就不喜書，反而……”

說到這，譚氏瞪了眼兒子，“你還讓護(hù)衛(wèi)給他做了木槍木劍！”

“練了一身好武藝，又不是壞事。”錢淵順手從桌上果盤里掏了個干果塞進(jìn)嘴，“強身健體呢。”

黃氏臉色有點難看，悶悶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錢淵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了，家里父親雖然沒有功名，但當(dāng)年也是縣試案首出身，才學(xué)不凡，自己和叔父錢錚都是兩榜進(jìn)士，再往上的早逝的爺爺是秀才出身，曾祖鶴灘公那就更不用說了，只有大哥錢鴻只自幼讀了幾年書，這方面也沒什么天賦。

“嫂嫂也忒多心了。”錢淵直截了當(dāng)?shù)囊徽Z揭穿，“自家孩子，自然是盼著百般好，放心好了，一定給他找個好師傅啟蒙，日后文狀元武狀元拿個遍……給嫂嫂爭個誥命回來！”

黃氏這才轉(zhuǎn)嗔為喜，轉(zhuǎn)頭看著譚氏，“母親，您看……”

看母親為難的模樣，錢淵瞇著眼想了會兒，“母親想回東南？”

“那是自然，公公還在東南呢。”黃氏低聲說：“上次在寺廟倒是忘了問你大哥要不要回東南。”

“大哥暫時不回東南。”錢淵沉默片刻，緩緩說：“最近東南不太平靜，母親還是留在京中的好。”

雖然當(dāng)年入京前，在東南安置了多枚棋子，但譚綸丁憂，梅守德、宋儀望外調(diào)，盧斌背棄而去，一張嚴(yán)密的大網(wǎng)已經(jīng)被撕的七零八落。

雖然還有信心，也布下了足夠的后手，但父親錢銳是錢淵的底牌，是到了關(guān)鍵時刻能夠力挽狂瀾的底牌……如果母親譚氏這時候回了東南，父親很可能會多有顧忌。

片刻后，錢淵加重了語氣，“母親暫且留在京中，東南事定，孩兒親送母親南下和父親團(tuán)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