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譜下的大明 第三百零三章 詠絮才女

“浩蕩離愁白日斜，吟鞭東指即天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hù)花。”

嘉靖帝臉色古怪的看著錢淵展開的卷軸，“這是送別詩……不像是閨中女子手筆……”

“三年多前，徐家離鄉(xiāng)遷居京都?！卞X淵還真沒想到嘉靖帝問得這么細(xì)，嘴里答著，心里琢磨回去要對對口徑。

“不過的確好詞句。”嘉靖帝抱著小黑起身，走到黃錦拉開的卷軸邊，念道：“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兒童散學(xué)歸來早，忙趁東風(fēng)放紙鳶?！?p/> “朗朗上口，如在眼前?！标懕澋溃骸坝悬c白樂天的味道。”

這是錢淵好不容易找到的，之前他還以為這是唐宋詩呢，畢竟太熟悉了，問了一大圈才醒悟過來，八成是清朝的詩。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guān)那畔行，夜深千帳燈?！卞X淵拿起另一幅，解釋道：“這闕長相思是學(xué)生前年被困崇德時所填，一直沒能補(bǔ)下半闕，直到……”

“風(fēng)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奔尉傅埸c點頭，“填的好，填的好?！?p/> 嘉靖帝已經(jīng)有些無語了，他也不是不識貨的，這闕長相思格調(diào)清淡樸素，自然雅致，毫無雕琢痕跡，算是上上等，本朝還真找不出多少能相提并論的。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ǖ紫嗫礋o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p/> 隨著馮保的吟誦，眾人轉(zhuǎn)頭看向最后一副卷軸，等聽到最后那句，紛紛變色。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p/> 錢淵嘆道：“她生母為徐璠第一個侍妾，年老失寵，孤坐空窗，去年……”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這兩句寫盡人世間憾事，即使貴為天子，也無可奈何，這如何不讓嘉靖帝黯然神傷。

錢淵偷眼看去，不僅僅是嘉靖帝，黃錦、陸炳都一副恍恍惚惚，嘖嘖，這是他狠下心才拿出來的大殺器。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是不能用了，但這闕蝶戀花也堪稱了得，差不了多少，雖然錢淵從來沒想過以詩名聞世，但這種等級的詩詞也想著留起來，關(guān)鍵時刻來人前顯圣啊。

一陣沉默后，嘉靖帝長嘆一聲，“不意徐家有詠絮女！”

錢淵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嗝，自己是不是弄得陣仗太大了點……詠絮女，那是指東晉陳郡謝氏的謝道韞，謝安的侄女，王羲之的兒媳，因那句“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成為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才女，能和她相提并論的也就蔡文姬、李清照等寥寥數(shù)人。

“你說是因為那句‘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hù)花’起的心思，又在潭柘寺相看?！标懕悬c撓頭，勉強(qiáng)將思緒轉(zhuǎn)回來，“后來又發(fā)現(xiàn)不是華亭之女所作，細(xì)細(xì)打探才知道實情?！?p/> “是啊?！卞X淵苦著臉看向嘉靖帝，“其實叔父那不肯松口，陛下您知道的……叔父和華亭不合，所以才琢磨著請陛下做媒賜婚?！?p/> “本想著成婚后就回東南，也省的被叔父天天訓(xùn)斥……”

嘉靖帝隨口訓(xùn)斥道：“年紀(jì)輕輕卻暮氣沉沉，一點少年人模樣都沒有，如何能擔(dān)重任！”

“陛下教訓(xùn)的是，但結(jié)果……結(jié)果，陛下信重讓學(xué)生入裕王府……”錢淵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呃，就是不肯掉下來。

“這陰錯陽差的，陛下，學(xué)生冤啊……”

“如若想攀附華亭，早在兩年前，徐家就有聯(lián)姻意向，當(dāng)時學(xué)生還在松江，一力相拒?！?p/> “還有這事？”陸炳有些意外。

“真的，是張家去問了平泉公。”錢淵頓了頓又解釋道：“當(dāng)時我在平泉公門下學(xué)制藝，而平泉公又是叔父的岳父。”

陸炳和黃錦都在琢磨，從錢淵入京前后的行跡，以及今天這幾首足以名揚天下的詩詞來看，還真沒有攀附徐階的想法。

嘉靖帝心里有數(shù)，但懶得理會，還在來回踱步細(xì)細(xì)賞玩那幾首詩詞，好一會兒才說：“如此才情，真是世所罕見啊。”

世所罕見的當(dāng)代詠絮才女正在馬車上緊張的不知所措，她雖然信任錢淵，但可不知道這廝的手段是將自己偷出去，要知道在古代，聘則為妻，奔則為妾。

妻妾的差別可不是前世老婆、小三那種差別，自己矮一頭，子女矮一頭，娘家人都算不上正兒八經(jīng)的親戚……再說了，內(nèi)閣次輔容得下一個私奔的女兒？

但很快小七放松下來了，她打開也不知道是可卿還是香菱遞來的信，仔仔細(xì)細(xì)看了一遍，雖然心里還疑惑錢淵憑什么敢這么干，但至少可以肯定，錢淵沒有將自己直接搶走偷走的意思。

“少爺說了，奴婢姐妹倆就一直留在小姐身邊。”可卿看了眼襲人、晴雯，“兩位姐姐暫且住在別院?！?p/> 晴雯好奇的看著這對雙胞胎，“真的一模一樣呢，連衣衫、頭飾都一樣，這誰能分的出來？”

“我家少爺就能分得出來?！毕懔馕χ聪蛐∑撸鋵嶅X淵原來也分不出來，后來還是取巧的。

“你是香菱?！毙∑呙蜃煲恍?，指著另一個說：“你是可卿?！?p/> 晴雯瞪大眼睛看看可卿香菱，“小姐，你怎么認(rèn)出來的？”

“你看，香菱眉間有一點胭脂記?！毙∑咴谛睦锇盗R，這廝還真有閑情雅致，連甄英蓮眉間有痣都記得呢！

馬車一路行駛到西城和北城的交界處，這里距離徐府已經(jīng)比較遠(yuǎn)了，然后直接駛?cè)胍粭澱褐?，香菱、可卿先下了車，一切正常才扶著小七下車?p/> 小七可不是那種需要人攙扶，還要有上下車腳踏的那種，直接跳了下來，看看左右，“這是你家少爺?shù)膭e院？”

“是的，前幾日已經(jīng)讓仆婦來收拾過，昨兒奴婢姐妹帶了用具過來擺放?！?p/> 可卿側(cè)著身子在前面引路。雖然宅院不算大，只有兩進(jìn)，但小巧玲瓏，精致得很，家具、擺件都華美不沾灰塵，小七雖然身為內(nèi)閣次輔的孫女，但日常還真挺普通的，徐家有什么好處也落不到她頭上，一路走來看的兩眼放光，紅木家具都要上手去摸摸。

其實她還不知道，祖母張氏為她準(zhǔn)備了一整套的紅木家具呢。

錢府。

錢錚在書房枯坐了好一陣，嘆息道：“真是個不安分的！”

陸氏無言以對，只能勉強(qiáng)道：“不安分歸不安分，但總歸中了進(jìn)士?！?p/> “如果沒中進(jìn)士倒是好辦點。”錢錚哼了聲，“看著吧，以后有的是麻煩。”

“如今朝中嚴(yán)分宜、徐華亭、李時言相持不下，我錢家本來完全可以不涉入其中，但將來……”

錢錚沒有說完，心里想的是，待會兒自個兒和侄兒商量出來的那套說詞，能不能說服高拱。

但眼看著時間快到了，錢錚起身準(zhǔn)備出門，今天一早已經(jīng)遞了帖子過去的。

“你等著吧，有了消息，楊文會徑直送你去潘府，也不知道淵兒到底有什么把握……”

錢錚有一種挫敗感，侄兒可是沒把全盤計劃都和盤托出的，但自個兒還真不能不幫這個忙，他是怕事情到最后無法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