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山海志 第二十八章 金玉良緣化虛幻(五)

這個和尚滿臉憤慨，如怒目金剛，圍著薛寶釵轉(zhuǎn)動，身子轉(zhuǎn)得飛快，口中念念有詞，翻來覆去就是這么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像是一根鋼針，把薛寶釵的腦子扎得千蒼百孔，痛苦不堪。

到最后，禿頭和尚一指薛寶釵腳下，大叫一聲：“去罷！去罷！”

話音剛落，地上就裂出一道口子，裂縫深不見底，兩邊全是伸出的手臂，在空中亂抓，更有哀嚎和無盡的怨恨，不知多少冤魂癡鬼，在這里煎熬了多少世。薛寶釵落在這裂縫里，一直往下掉，被那些雙手拽拉著，不知落了多久，總是到不了底，最后被嚇醒了。

她坐起身來，褻衣被汗水浸濕透了。這時，外屋亮起了燭光，鶯兒端著燭臺走了進(jìn)來。

“大姐兒，怎么了？”

“做了個噩夢！”薛寶釵喃喃地說道。

“啊，大姐兒，你的衣都濕了，渾身是汗。我去打些熱水，好洗洗身子。”

“天色太晚了，廚房早就熄了火，一動就會驚動老爺太太。”

“大姐兒，你身上這汗，要是不洗了，怕要憋出病來。府上這個樣子，你可不能病倒。”

“也罷，你去打些熱水，我搽拭一下就好。”

重新睡下，薛寶釵昏昏沉沉的總也睡不安穩(wěn)，碾轉(zhuǎn)反側(cè)，一直到了雞鳴天亮。第二天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睡下，昏昏沉沉之間又做了同樣的噩夢。到了第三天，精神就越發(fā)不好了。

這可嚇住了薛姨媽，問清楚情況，連忙叫來了薛蟠，讓他去找找京城里有名的神婆道士，幫忙祛除鬼怪。

那日，薛姨媽一行拜訪了賈府，薛姨媽和薛寶釵自行回府了，薛蟠卻找了借口留在了賈府。賈珍、賈鏈、賈蓉，都是京師紈绔子弟里的指揮使，花萼樓的都點檢，薛蟠跟著他們，樂得找不到北了，如何肯回府受管教？一直到第二天，薛規(guī)念及明天劉玄要登門拜訪，家里必須要有男丁出門相迎，一連派了四五撥仆人，終于把薛蟠叫了回來。

薛蟠滿口答應(yīng)了，這樣又有機(jī)會去賈府找那幾位“好兄弟”了。他對京城也不熟啊，這種事當(dāng)然要去找地頭蛇的賈府了。

管事的婆子跑來通報道：“太太，姐兒，劉府的四爺投貼來拜訪了。老爺叫你們?nèi)フ龔d帷帳后面看著。哥兒，老爺讓你出門去迎客。”

薛姨媽和薛寶釵站在正廳左側(cè)門的帷帳后面，剛站立沒多久，就見薛蟠領(lǐng)著一男子走了過來。

此男子不過十六七歲，卻高近六尺，雄闊挺拔。穿著半新的青色細(xì)棉衫袍，灰色的細(xì)棉扎腿騎褲，腰間配著一把長刀，蹬著一雙麂子軟皮鞋，虎步龍行。臉有棱有角，如同斧劈刀刻的一般，儀表堂堂。只是肌膚微黑，卻隱隱有光澤流動。相貌遠(yuǎn)比不上美如冠玉的賈寶玉，但有自己的的特點。尤其那雙如黑曜石般澄亮的眼睛里閃動著一種星輝的光芒。行走時總是看著正前方，偶爾左右顧視，隱有一種雄鷹俯瞰覷覦之感。

“小生劉持明見過薛世叔。”

“賢侄請起。我病重，只能這樣躺著，還請賢侄見諒。”

“世叔身負(fù)病疴，還不遠(yuǎn)千里幫小侄捎帶家信，真是感激不盡。”

聽到這里，薛寶釵眼睛不由一亮，這個劉玄，人情世故方面，真是強(qiáng)過賈寶玉太多了。

“賢侄客氣了。”薛規(guī)示意薛蟠把劉三姐的書信遞過去。

劉玄拆開后，一目數(shù)行就看完了。然后徐徐說道：“世叔身患肝疾？”

“正是。”

“可有何癥狀？”劉玄隨即解釋道，“恩師諸位懂醫(yī)術(shù)的好友，各有所長，有的擅長肝疾，有的并不擅長。小侄去請托時，先說說世叔的病情，也好讓他們有所判斷。”

“正當(dāng)如此。”薛規(guī)點頭稱善，這才是做事情的樣子。

“頭暈、持續(xù)低熱，消瘦、四肢無力、浮腫和貧氣血皆虧。”劉玄重念了一遍薛規(guī)自述的病情，心里默想了一會，抬頭問道：“世叔此前可是酷愛食生魚片？”

“江南有道名菜，膾秋鱖，我最愛吃，吃了十幾年了。”薛規(guī)臉色一變，問道：“賢侄，我這病跟著膾秋鱖有關(guān)系嗎？”

“是的，有些河湖里的魚，血肉里有一種蟲子，極細(xì)微，肉眼難辨。入口后從腸胃入血中，歷游全身，然后盤踞肝臟之內(nèi)。久而久之，肝臟壞損，便成大禍。”

“劉賢侄，”薛姨媽忍不住隔著帷帳問道，“你即知道病因，可有良方？”

“世叔母，此病極其難治。不過小侄這里有一個藥方，倒是治過這樣的肝疾。只是效果因人而異，小侄也不敢打包票。”

“老爺，何不快請劉賢侄診治一下。”薛姨媽都快要絕望了，突然有人說出病因，還說有個方子可能有效果，如何不欣喜如狂？薛寶釵在旁邊，緊緊地抓住母親的衣袖，渾身微微顫抖。

薛規(guī)掙扎著坐起身，手微顫顫地伸了出來。誰都想大病得愈，現(xiàn)在有了一份希望，如何不激動？

劉玄為薛規(guī)把了脈，然后看了眼睛，口舌。思量了一會，揮毫寫下了兩個藥方。

第一方：“檳榔六錢，使君子六錢，淮山藥四錢，黨參三錢，云茯苓三錢，扁豆三錢，白術(shù)兩錢，郁金兩錢。”

第二方：“榧子六錢，檳榔六錢，苦楝根皮四錢，郁金兩錢。”

然后交待道：“第一個方子每日一副，通常水煎，分早晚兩次服下。連服四日，再用第二個方子，同樣水煎，分兩次服下，連服六日。如果世叔的排泄物中有蠕動小蟲，即是有效了，可又重新開始，第一個方子連服四日，第二個方子連服六日。”

“此外，世叔的排泄之物，須挖深坑，混著石灰埋掉。切記切記。”

在一旁的薛蟠連連作揖道：“多謝劉世兄，多謝劉世兄，如家父能好轉(zhuǎn)病愈，闔家感激世兄大恩大德。”

“薛世兄客氣了，世叔此病是否能愈，對半開吧，還要看看天意。”

寒噓幾句，薛規(guī)挽留劉玄用午飯，讓薛蟠作陪。暗地里把這藥方遞出府，由提知寶符閣太監(jiān)林受用的侄兒林國棟送到了太醫(yī)院掌院胡太醫(yī)跟前，請他過目。

胡掌院看過后，撫著胡須說道：“方子里黨參、白術(shù)、茯苓、扁豆、山藥益氣健脾，有扶正之功效；使君子、檳榔驅(qū)蟲祛邪；郁金舒肝，甘草為佐相，調(diào)和諸藥。林大爺，你這親屬可是有肝損蟲癰？”

“正是。”

“這個方子我以前從未見過，但是在藥理上說，頗有幾分道理。而且君臣佐使，條理清晰，應(yīng)該是名醫(yī)開出來的方子。”

“胡掌院，那你說這方子可用的？”

“當(dāng)然能用。名醫(yī)開方，先定的是不能吃壞人，再定的就是對癥能醫(yī)病。”

“那謝過胡掌院了。”

得了林國棟的回話，薛規(guī)和薛姨媽不由大喜，連忙派人去抓藥，煎藥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