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世雙諧 第三十一章 走為上計

當(dāng)宋項使出“雁入胡天”的那一瞬，馬棹那顆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了。

在他認(rèn)知中，只要自己教的這絕招一出，宋項就輸不了。

就連坐在他身旁的黃東來此刻也是驚呼出聲：“糟了，孫哥要遭重啊！”

誰知，黃東來話音剛落，那擂臺上空便是異變陡生。

那擒抱住孫亦諧一同竄上半空的宋項，本來已在空中調(diào)整好了體勢，占據(jù)了上風(fēng)，只等落地了。

卻未曾想……在那接近極限的領(lǐng)域中，孫亦諧居然還是能做出應(yīng)對。

但見，就在兩人即將雙雙落地的當(dāng)口，孫亦諧默運“倒轉(zhuǎn)乾坤心法”，在完全無處借力的情況下，竟是憑借自身獨特的內(nèi)功在半空兀地施出了一股回旋的力道，以一招龍狗拳法中的“偷龍轉(zhuǎn)鳳”，強(qiáng)行和宋項換了個位置。

如此一來，宋項便成了“墊背”的那一個，他那招“雁入胡天”也成了自掘墳?zāi)沟恼惺健?p/> 噗——

人落在那沙土地上時，不會有很大的動靜。

但動靜不大，并不代表摔得不重。

宋項本就被孫亦諧打得挺慘，加上發(fā)動“雁入胡天”已耗去了他絕大部分的內(nèi)力和體力，所以他幾乎是在一種力竭的狀態(tài)下栽下來的，且身上還壓了孫亦諧這一個人的重量。

當(dāng)時宋項就給摔懵了，孫亦諧起身后，宋項還躺地上，老半天兒都喘不上氣來。

這場勝負(fù)，也挺明顯了，周圍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誰都能看到是宋項先落的地；再退一步講……哪怕算兩人雙雙落地，從受傷和體力消耗的差距來看，宋項也沒法兒再上去跟孫亦諧打第二輪了。

孫亦諧也狡猾得很，一起來就返回了擂臺上，跟觀眾們抱拳拱手：“承蒙各位鄉(xiāng)親抬愛，孫某今日途經(jīng)貴寶地，與這宋項打擂，其實主要是為了幫各位鄉(xiāng)親教訓(xùn)教訓(xùn)這個宋家惡少，給大家出口氣，并沒有想害他性命；所以我在臺上也沒用什么上乘的武功路數(shù)，只是用些粗淺的功夫跟這外行隨便玩玩……獻(xiàn)丑，獻(xiàn)丑了哈哈哈。”

他這么一說，老百姓們便都感到恍然大悟——難怪他剛才的打法招式都莫名其妙的，原來是在瞎打，故意讓著那宋項，我就說嘛，堂堂少年英雄會上能進(jìn)前四的少俠，怎么會跟宋項這種貨色認(rèn)真呢？

同時，經(jīng)過孫亦諧這么一忽悠，他“已經(jīng)贏了”的這個概念便被他坐實了，仿佛根本就沒有再去討論的意義了。

而那臺上的馬棹呢，這會兒只能搖頭嘆息，心里話說：“罷了，咱這少爺確實是打不過人家，如今也只能指望事后這鍋別甩到我頭上來。”

但他自己也明白，這是自欺欺人，他這個鍋，是逃不掉的……

馬棹后來的遭遇怎樣，咱們后文再表，還是先說眼下。

且說那宋項，他摔在地上懵住之后，一幫家丁立刻圍了上去，又是扇風(fēng)又是遞水，還有掐人中的，好半天兒他才緩了過來。

但等他站起來時，孫亦諧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老百姓們也已經(jīng)在慶賀孫少俠的勝利了；這還沒完，當(dāng)有人注意到宋項已經(jīng)起身時，人群中那些給孫亦諧的歡呼聲很快就轉(zhuǎn)變成了給宋項的噓聲。

“宋家少爺你平日里的威風(fēng)呢？”

“還拳打虎腳踢龍呢，結(jié)果是個外行啊。”

“你也有今天啊？活該！”

“之前幾十天都是使詐贏的吧？把老子押的銀子賠來！”

這就叫墻倒眾人推，反正在場圍了上百來人，混在人群里罵上幾句泄泄憤大概率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所以叫罵者甚眾；考慮到宋項平日里欺壓良善積攢了無數(shù)的怨氣，這種反應(yīng)也是可以預(yù)見的。

那宋項活了小半輩子，還從沒受過今天這么大的屈辱，那一口惡氣是郁結(jié)難舒。

因此，當(dāng)一名家丁很不識趣的問了他句：“少爺，現(xiàn)在咋辦？”之時。

啪——

宋項當(dāng)即就是一個耳光扇過去，當(dāng)場把那家丁的牙都給打飛了幾顆：“咋辦？還能咋辦？輸都輸了，留這兒丟人現(xiàn)眼吶？還不快送我回府！”

“是是……”那家丁捂著半邊臉，嘴角還在淌血呢，就沖身邊的幾人招呼道，“快！快把轎子抬過來，送少爺回府！”

就這樣，在老百姓們的噓聲中，宋項灰溜溜地鉆進(jìn)了轎里，匆匆打道回府；臺上那裝滿銀子的箱子呢，自然被留下來歸了孫亦諧他們。

只有馬棹和趙迢迢這兩位，還是坐在臺上，沒跟著宋項一塊兒離去。

對于他倆，老百姓們倒是沒有太多的仇恨，因為他們雖然是在宋家討生活，但和那些家丁惡奴不一樣；這兩人既沒有改姓宋，也沒有仗著自己的身份成天出來欺壓老百姓，所以無論在宋家人還是外人的眼里，他們其實都不算是真正的宋家之人，只是兩個打工的而已。

過了一會兒，熱鬧看完了，臺周圍的百姓們也就漸漸散了。

孫亦諧、黃東來和雷不忌他們拿上了銀箱，準(zhǔn)備走人。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話不算多的趙迢迢，卻忽然開口叫住了他們：“三位，請留步。”

他這話，不能不理。

趙迢迢畢竟是綠林道上“劍客”級的高手，在江湖上算是一流好手了，比馬棹可厲害不少，他要是想強(qiáng)留孫黃雷三人，絕對留的住。

“前輩，還有何指教啊？”孫亦諧心里其實已經(jīng)猜到對方要干嘛了，不過表面上還是裝作不知，姑且問問。

“我想再問一句……”趙迢迢道，“孫少俠剛才所說，‘打擂是為了幫鄉(xiāng)親們教訓(xùn)一下宋項’，是否是真話？”

“呵……當(dāng)然是真。”孫亦諧說謊，自是連眼都不眨一下的——就算眨了，也可能因為眼睛小而不被發(fā)現(xiàn)。

“那好。”趙迢迢沉聲道，“那趙某便勸你們一句，你們把自己那三千兩銀票拿回去，至于這箱子里的三千兩銀子……你們還是留下吧。”

“誒？這話咋說的？”雷不忌聽到這句可不痛快了，“愿賭服輸啊，那宋項都沒說什么，趙前輩你怎么反倒要耍賴呢？”

“哎不忌你稍安勿躁。”黃東來也明白趙迢迢的意思，所以他拍了拍雷不忌的肩膀，解釋道，“趙前輩這是在為我們著想。”

“啊？”雷不忌嘴一歪，“這又怎么說？”

黃東來笑道：“你想啊，我們來這汝南城不過一天半的功夫，耳朵里就已灌滿了百姓們對那宋項的惡評；這宋家少爺什么德行……趙前輩肯定比我們要清楚，所以他才擔(dān)心我們拿了這錢會遭那宋項的報復(fù)。”他頓了頓，又看向趙迢迢，“若我沒猜錯的話，昨日趙前輩會暗算那位使金環(huán)掌的兄弟，也是出于這個原因吧？”

“嗯……”趙迢迢看著黃東來，露出一道贊許的目光，點頭接道，“黃公子果然聰明，不過……關(guān)于今兒這箱銀子，背后還有些你們不知道的事。”

他說到這兒時，馬棹也朝他投來一道疑惑的目光，因為連馬棹也不知道宋項為了湊這三千兩干了什么。

趙迢迢會知道，一是因為他武功高，二是因為他這綠林道上的人，本能地就對那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很敏感……

昨天那宋項還沒進(jìn)自家?guī)旆客禆|西時，趙迢迢就瞅出這貨要干嘛了。

一個人要偷東西之前，他的眼神和舉止都會變得和平時不一樣；就算是慣偷也無法完全消除這種痕跡，更不用說宋項這種幾乎沒偷過東西（他以搶為主）的人了。

昨兒個一回府，趙迢迢就覺得宋項的眼神不對，他就知道是因為這三千兩的事情，所以他就稍微在暗中監(jiān)視了一下宋項的動向。

結(jié)果，趙迢迢親眼看見，就在晚飯前后，宋項到庫房里去拿了個東西出來，交給了一名家丁，也親耳聽見宋項吩咐那名家丁把東西拿去通詮鑒當(dāng)了，這才換來了那三千兩銀子。

今天宋項若是贏了，這事兒趙迢迢肯定是爛在肚子里，不會跟任何人提起，因為這本來就跟他沒關(guān)系，他沒必要去宋員外面前搬弄這種是非。

但結(jié)果，宋項輸了，那情況可就不同了。

眼下，趙迢迢也不隱瞞，把自己查探到的這些事一五一十都跟身邊那四位說了——反正這事兒八成也瞞不住，只要到通詮鑒那邊一查誰都能推理出來。

說完之后，趙迢迢停頓了片刻，再道：“說實話，不管你們拿不拿這些錢，宋項都是要報復(fù)你們的。

“不過，他的報復(fù)，并不可怕，真正需要提防的……是他爹宋員外。

“你們?nèi)舨荒眠@箱錢，讓宋項把當(dāng)出去東西贖回來，那這事兒便依然是你們和宋項之間的事。

“但你們?nèi)裟米哌@錢，宋項偷家里東西的事情就勢必敗露……

“三千兩……可不是數(shù)目，那宋員外是有頭有臉的人，他不可能去當(dāng)鋪強(qiáng)要回那價值三千兩的東西，讓當(dāng)鋪來擔(dān)這損失，而宋項終究是他兒子，他不可能把兒子怎么樣的，因此……”

說到這兒，他就不說了，也沒必要說下去了。

“哼……”黃東來聽到此處，不禁冷笑道，“所以到最后，就會演變成宋員外和我們之間的問題了是吧？”

“切……”雷不忌經(jīng)黃哥一點，也明白了，一臉不快地言道，“這世道還真是不講理，分明都是那宋項的錯，就因為他爹有勢力，最后還是得咱來讓著他？”

“呵呵……”趙迢迢也笑了，“雷少俠，想法還是太耿直啊……”他露出了一種在看小孩般的眼神，“天理、公理、道理、事理……無論哪種，只要沾了‘世道’二字，就都成了狗屁；在這世上，‘力’字可比‘理’字管用得多，財力、權(quán)力、勢力、武力……你得有了這些‘力’，才有資格去講‘理’，否則誰聽你的啊？”

這些，無疑都是趙迢迢的經(jīng)驗之談，他也是看到雷不忌這般天真，有感而發(fā)才說的，若今天雷不忌不在這里，面對孫亦諧和黃東來這種渾身散發(fā)出老陰逼氣質(zhì)的青年，趙迢迢就不會說，因為他覺得對方應(yīng)該都懂……

“媽個雞的！憑什么？”沒想到，被趙前輩認(rèn)為應(yīng)該懂道理的孫亦諧，這時卻說道，“區(qū)區(qū)一個員外，咱還怕了他不成？”

這倒也是，孫亦諧在這個世界的父親也是員外，當(dāng)然了，孫員外可沒跟朝廷的宦官勢力有什么勾結(jié)。

“孫哥，幾個意思啊？”黃東來斜了他一眼，問道。

“還能啥意思？錢照拿，姓宋的不服就讓他來！”孫亦諧大義凜然道，“難道惡勢力有靠山，咱們就要向惡勢力低頭嗎？”

話是這么說，但在許州的時候他們可剛給庶爺?shù)瓦^一回頭，當(dāng)然……庶爺?shù)降姿悴凰銗簞萘Γ@個還有待商榷。

“孫哥你不要沖動啊。”黃東來似笑非笑地接道，“你是不是對‘姓宋的’都有成見啊？說實話……是不是跟你輸給女人有關(guān)系？”

“你……給……老子……閉嘴！”孫亦諧拉長了嗓門兒制止了黃東來的吐槽，接了句，“我自有辦法。”

說罷，他又沖趙迢迢和馬棹拱了拱手：“二位前輩，孫某多謝二位的關(guān)心，不過宋家這錢，我們是拿定了！”

二十分鐘后，客棧。

“孫哥，咱這算不算逃跑啊？”雷不忌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問道。

“這怎么能叫逃跑呢？這叫戰(zhàn)略性撤退！”孫亦諧動作可麻利了，比雷不忌還快，幾分鐘之內(nèi)就把自己和黃東來兩人的行李都給收拾好了。

他們正說著呢，黃東來也進(jìn)屋了。

“好了，搞定，都換成銀票了。”黃東來進(jìn)門就道。

“這么快啊？”雷不忌道。

“嗨錢莊這地方嘛，你去存銀子，就快，而且還把你當(dāng)大爺一樣供著，只有取銀子的時候才會磨磨唧唧的呢。”黃東來道。

“行，你來得正好，咱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再掃個尾，你去退房。不忌，你快去拴馬。”孫亦諧思路清晰，指揮有條不紊。

黃東來干笑一聲，語重心長地接道：“你啊……裝逼的時候就‘我自有辦法’，然后裝完回來，兄弟們來給你擦屁股。”

“毛！跑路不是辦法咯？”孫亦諧道，“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懂不懂？”

“好好好，走就走唄，反正本來也要走的。”黃東來懶得跟他多扯，他也知道趕緊跑路的確是上策，所以說著就又出了門。

他們這會兒可不知道，今日這一走，便引出日后那一場千里……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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