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斯華與刃 第一章

天空好像浸了油，成了半透明的樣子，有些灰蒙蒙的太陽從遠處鉆出，把晨曦灑在甲板上。陽光沒有帶來溫暖，可能這在路上的溫暖被北風吹得七零八碎，散落進河水中消失殆盡。我裹緊外，但還是感覺到微涼。在甲板上除了工作的船員，還有一位朝北方看去的索夫，他站在最高處像一尊石像一動不動。

我來到他的旁邊，拍拍他的肩，“早，索兄?！?p/> “早，奧兄。”索夫看了看我想要說些什么，但還是沒張開口。

我觀察到他的端倪，“索兄，你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吧。自從我們離開卡蘭，你就像是回到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了。你和劉低頭喝著悶酒，可臉上并非苦悶，而是嚴肅。在亞特阿斯我看到你手中能發(fā)光的刀時我腦中就出現(xiàn)一個很模糊的職業(yè)，思來想去還是想不出來，就在剛才涼風喚醒我的記憶，我想起一個陌生的詞，北境獵犬?！?p/> “是啊。”索夫點點頭，仍然望向遠方，“我確實北境獵犬，回到北境有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事。我很抱歉，奧維奇，我沒辦法跟你們同行了?！?p/> 索夫沉穩(wěn)地說出我的名字，這讓我不怎么舒服，“沒關系，我理解你，等我和瓦爾雅完成她的愿望，我們就回頭找你。我們可是朋友啊?！蔽疑斐鋈^，停在他的面前。

他停頓一會，有些發(fā)懵，但很快反應過來與我對拳。

“沒錯，我們可是朋友啊?！彼笮?，就像回到我們在烏拉山見面那時。

我知道，這也許是他真正的笑容。

結束早餐后，我獨自一人站在甲板上遠眺，荒蕪的陸地依稀可見，我甚至能夠看見最遠處有著一抹白。因為沒帶手，我的手指有些被凍僵，正準備回到房間取暖時，一個禿頭男人走到我的旁邊。

“伯爵，這里很美吧?！绷_杰一只腳踏在臺階上，“好男兒志在四方，我曾經站在高崗上遙望大河，一心只想出人頭地。如今我站在甲板遙望大河，內心卻全是歸鄉(xiāng)。船馬上就能靠岸了，伯爵，祝你一路順風。”

讓他一個人在這里，就是最好的處理。我閉上嘴，回到房間等待船靠岸。

顛簸感不知在何時起驟然減少，一個傭兵敲響我的房門告訴我船已經到達殖民領，我走上甲板，料峭冷風讓我感覺自己一下子回到烏拉山。我雙手環(huán)抱用力揉搓自己的體，瓦爾雅與羅杰站在船梯旁邊連嵐汀商會的店員也在那里，眾人中唯獨沒有索夫。

我猜想他可能走了，但我還是不想放棄，詢問羅杰，“索夫哪？”

“在船到岸后我們安置好梯子，他便離開了。”

殖民領的寒冷打透我單薄的衣服，有些刺骨，我跺起腳希望能能夠在爬梯子前不讓腳發(fā)麻。瓦爾雅比我聰明，她可沒有穿著最近從服裝店購買的衣服，而早就穿好了御寒棉衣。

我來到梯子旁，對羅杰行禮，“羅杰，這一路上麻煩你了。既然你沒想我們索要報酬，我只能給你足夠的尊重了。我再一次向你表示謝意?！?p/> 羅杰擺擺手，“別這樣，托伯爵的福我才能回到殖民領的海倫哥本港口，若不是我有任務在，我會陪你好好瀏覽海倫哥本這座城市。”

“好。”我與他握手，“那么我們有緣再見了?！?p/> “再見?！?p/> 我和瓦爾雅爬下梯子，對船上的成員揮揮手，商船又一次開動了，他們離開港口返回辛吉蘭了。

“奧維奇，我們要去哪找酒館？這座城市可不是圣國與聯(lián)合國的樣式，與其說是城市倒不如說這是一個巨大城鎮(zhèn)?！?p/> 我抖抖索索地站在碼頭上，“當務之急可不是找個酒館，是先要找個服裝店，再不買衣服，我就要被凍死在海倫哥本了?！?p/> 瓦爾雅鄙視我一眼，“那就先找個服裝店吧。”

海倫哥本是前些年剛變成城市的村落，雖然這里也很窮，但是跟卡蘭的完全不同。這里的人樂觀向上，暗處沒有人竊竊私語，市場不怎么活潑，但是人們卻富有活力。人們安居樂業(yè)，路不拾遺。沒有乞丐在路邊乞討，因為太冷了沒有乞丐能夠熬過海倫哥本的夜晚。這里雖然不是那種北風凜冽，但也足以割傷臉皮了。

找了半天也沒見到一家服裝店，我和瓦爾雅只好暫時找一家餐廳落腳。老板把氣騰騰的湯端到座子上，他友善地問：“兩位是從外地來殖民領吧，真是不尋常哪，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到外地人了?！彼目谝艉芄帧Ｂ?lián)合國的口音感，圣國的口音莊重，沙平的口音粗野，可他一樣都不占。

“是啊?！蔽铱深櫜簧鲜裁床舳Y儀，趕緊喝湯，“老板你的口音我從來沒聽過啊，本地人都是這種口音嗎？”

“你說殖民領嗎？”老板思索一下，“你這么說也沒錯，但也不對。海倫哥本從來沒有本地人，第一批殖民者踏上這片未知的土地時，他們發(fā)現(xiàn)這里除了雪狼野兔外別無他人。我的祖輩是個罪犯，被流放到殖民領，在這片殘酷的土地上種下后代。要是推到祖上，我還是個鷂族人哪?！?p/> “那我們可是同族人，我體里也有一半的鷂族血液?！?p/> “那么便是同族，這頓飯就當是我為你的接風洗塵禮，見到南方的人我真開心。”他豪爽地拍著我的后背，“不過你們?yōu)槭裁匆獊碇趁耦I，這里可不如南方好啊，我有時候真心把家產全部變賣，帶著錢去南方。不過聽說南方戰(zhàn)爭了，這太可怕了。”

我沉默地喝著湯避開這個話題，瓦爾雅忽然發(fā)問：“老板，這里沒有貴族吧，我發(fā)現(xiàn)城市中好像沒有高聳的堡壘?！?p/> “小姑娘，一看你就是明白人。前些天我們市長還自封海倫哥本為自由之城，雖然我感覺他是閑得無聊?！崩习逋鶢t子中加了幾塊煤，“我們這里一早就廢除貴族制度了，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廢除的，但是我出生的時候是沒有了。現(xiàn)在都是市民投票選出市長，市長引導城市發(fā)展。這種市民選舉市長的方式讓殖民領的其他城市也紛紛效仿，世襲貴族搖一變成為市民。”

我悄悄跟瓦爾雅說：“這有點像亞特阿斯啊?！?p/> “還有些差別，但是確實很像。”

“對了，小姑娘，你們要去哪啊？”

“北境?！?p/> 老板手中的煤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他重新確定一遍，“你們真的要去北境？”

“嗯?！蓖郀栄烹S便答道。

老板的語氣變急了起來，“二位，我這個就是天生的心腸，你們也不要見怪。北境那個地方可不能去啊?！?p/> “為什么？”

“北境獵犬們剛才北境撤回來，說是讓市長召集不怕死的人跟他們前往北境巨城，說一旦北境巨城失守，整個殖民領都會遭受滅頂之災?！?p/> 我不在乎地說：“萬一他們在開玩笑哪？”

“他們句句屬實，從不開玩笑。”老板收起剛才的嬉戲，極其嚴肅地說，“曾經有個獵犬兵團在酒館聽聞市長貪污，他們在酒館中說要手刃市長，我們起初以為他們在開玩笑，結果第二天就進行新市長選舉了?！?p/> “那北境究竟發(fā)生什么了?！蓖郀栄潘坪鹾苤匾曔@個問題。

“我不知道，這個問題應該只有獵犬們知道?！崩习迨捌痃P子，放在墻頭，“我沒有理由攔截你們的自由，但我只想提醒你們不要去北境?！?p/> “謝謝你的好意。”我把碗中的湯喝盡了，悄悄往碗底塞了五枚金幣，“瓦爾雅，你吃完了嗎？”

“沒有。”她不快地把面包塞入口中，瞪了我一眼。

“那就繼續(xù)，繼續(xù)?！蔽覍擂蔚匦π?。

老板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腦門，“對了，二位。我剛想起來，你們不能前往北境還有一個原因，市長們聽從獵犬們把前往北方的路封死了。如果你們想要前往北境，還需要市長的許可。”

瓦爾雅吞下面包，“這可麻煩了，看來還需要伯爵你跟市長說一聲了。”

“我又不是萬能的，不過前往北境確實要跟市長說一下了?！蔽肄D對老板說，老板，這附近哪里有服裝店，那種賣毛皮衣服的?！?p/> 在老板的指路下我們成功找到服裝店，買到可以御寒的皮草。瓦爾雅又開始說舍不得跟隨自己這么長時間的棉衣，拒絕更好的皮草，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她妥協(xié)穿上裘皮。然后在路上告訴我皮衣比她的棉衣暖和多了。

我們找了幾個海倫哥本的人問路，他們有的是沙平人長相，有的是圣國人，甚至連霍恩人長相都出現(xiàn)了。在這些的人幫助下，我們成功找到那個有些不起眼的市政府。我遞出我的份后衛(wèi)兵朝我行禮許我們入內，海倫哥本的市長正坐在椅子上，低頭與自己的副手批改文件。

市長是個矮子，年齡很大了。據領路的仆人說他已經連任十年市長了，他以清正廉潔出名，人們十分敬仰他，他自己都不想連任市長，可次次選舉他都以壓倒的票數(shù)取勝。

市長抬起頭推了下眼鏡，他的眼鏡比我曾見過古人學者的眼鏡都厚，“你是？”

“奧威·萬·阿加維托?！?p/> “原來是伯爵大人?！?p/> “你認識我？”

“還請坐。”他讓傭人們端來兩把椅子與水，“您的威名從奧特蘭到殖民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清教運動的領頭人之一，你不好功利，成名就之后隱匿在眾人視線之中?！?p/> 我差點把口中的水吐出來，“沒有，沒有。我只是參加了清教運動而已，領頭人可不是我?！?p/> “是嗎？”他撓撓自己的白發(fā)，“那可能我記錯了，”他擺手示意副手退下，“你來到海倫哥本是為了什么，殖民領可沒有清教。”

“別這樣，市長。我一直不是宗教的使者，我這次是出于我的個人目的來到殖民領。我從市民口中得知前往北境的路已經被市長們聯(lián)合封鎖起來了，我這次來殖民領，就是想要前往北境。”

市長狐疑地看著我，“伯爵大人，恕我愚鈍。我實在不知道您為什么要去北境，既然你從市民口中得知我和其他市長們聯(lián)合封鎖前往北境的路，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yōu)槭裁匆怄i前往北境的路。你是個明白人，還請不要難為我們?！?p/> “可我就是想要前往北境哪？”我強硬地說。

他有撓撓白發(fā)，“你跟我們市長說沒有什么用，我沒辦法給你們搞特殊。我們雖然沒有辦法，可有一個組織可以為你搞‘特殊’，如果你們能夠得到那個組織的許，那么你們將會在整個殖民領暢通無阻?！?p/> 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那個組織的名字毫無疑問就是北境獵犬。

“你是在說北境獵犬嗎？他們在北境，我都去不了北境。怎么從他們手中要來那個‘特殊’，市長請你不要跟我繞圈圈。”

“不要心急，伯爵。我沒有欺騙你，北境獵犬大部分人在北境，但是殖民地也有他們的聯(lián)系人，你找到聯(lián)系人后他可能會幫你聯(lián)系北境獵犬?！?p/> 我不耐煩地問：“你說的聯(lián)系人在哪？”

“抱歉，我一年都很難見到他們。”

我有點厭煩這個老男人了，他始終沒有跟我說我要怎么才可以前往北境，“市長，如果你不想告訴我怎么前往北境，那你直接告訴我就可以了。不必在此跟我繞圈子，我說完了，請許我先行告退?！?p/> 我示意瓦爾雅離開大廳，這時我們后傳來市長的話。

“獵犬與聯(lián)系人會靠一種黑色的烏鴉作為信使，我們稱牠們‘寒鴉’，寒鴉的額頭上有一點白色。如果有人捕捉到寒鴉，聯(lián)系人會親自找他，要求他歸還寒鴉。還有，千萬要小心北境，北境遠比傳說恐怖?！?p/> 市長見到我和瓦爾雅離開大廳，對旁邊的副手說：“你說北境會多出兩個凍僵的尸體嗎？”

“我不知道，市長大人。不過我知道，如果你認為他們會死，那你是絕對不會告訴他們怎么通往北境?！?p/> 市長微微一笑，拿起有些發(fā)干的筆，蘸些墨水繼續(x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