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山河 第兩百六十七章:譙方投靠

隨著城門樓的黃龍旗降下，梓城徹底宣告易主。

對于白袍軍大部隊入城，郡城及附近村鎮(zhèn)的二十余萬百姓，最初的時候無不感到驚慌失措與惴惴不安，街道上空曠寂靜、無一人敢出門，就連那些地痞也不例外。

由于很多百姓都沒有聽說過白袍軍在劍閣縣的行事作風(fēng)，認為對方絕非善類，是以他們都提前把自家的錢糧藏起來，妻女也緊鎖在內(nèi)屋，男丁則手持扁擔(dān)、瑟瑟發(fā)抖地守在大門后面。

不過百姓們預(yù)想的混亂并沒有發(fā)生，一直到了天色放亮都是風(fēng)平浪靜。這讓少部分人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不由想起了從劍閣縣過來那些商販信誓旦旦的話語。

第二日辰牌時分，大部分百姓對此仍舊有些難以相信，不敢貿(mào)然出門，只是躲在家中順著門縫偷偷打量外面的情況，但那些商販和必須出門謀生計的百姓則忍不住了，在少數(shù)從劍閣縣那邊過來的人帶頭下，不得不忐忑不安的走出家門。

似乎，一切看上去和平常沒什么兩樣，除卻巡邏的隊伍多了些，街面的所有事物都沒發(fā)生任何變化。

看到百姓出來，巡邏隊也就打量幾眼，并沒有設(shè)卡攔路，也沒有當街行兇，甚至比原先的官兵還要守規(guī)矩。

若不是知道官府開城投降，又曾下令凈街，對這些盔甲武器和官軍一模一樣的巡邏隊，很多人甚至有種什么都沒發(fā)生的錯覺。

白袍軍的令行禁止，不隨意攪擾地方，讓不少企圖趁火打劫的地痞大失所望，同時也讓梓城的官員十分震驚。

在知識被壟斷的時代，能當上一方官吏的他們，可不是那些不明就里的平民百姓。

一支不劫掠百姓、占城后修繕加固城防、甚至出錢出糧維穩(wěn)的軍隊，功曹譙方在震撼的同時，也不禁生出了異樣的想法。

昨夜陳子云召見了梓城的大小官員，從對方的語氣和行事風(fēng)格中，他清楚的知道、對方的目標絕對是要迅速攻取整個益州。

而關(guān)于對方能否做到這件事，譙方從白袍軍那一隊隊神色堅定、號令如山的隊伍中仿佛看到了結(jié)果，對于自己往后該何去何從，他有些動搖了。

身為下級吏員出身的譙方，很了解這個國家的各種弊端。甚至，自從戰(zhàn)禍伊始，數(shù)十年下來，他感覺好像人心出現(xiàn)了很大的變化。是變得更加的冷漠、自私，抑或是家國概念逐漸淡化，很少離開益州、也沒有機會體察外境民情的譙方有些不確定，他只覺得上到朝廷重臣，下到鄉(xiāng)野小民莫不是如此。

說實話，這些年來譙方的心里一直存在著一個疑問，經(jīng)受苦難之后的人，不是應(yīng)該激發(fā)出血性進而萬民同心、外御其辱嗎？為何現(xiàn)在卻是禍亂叢生？

然而，這個問題譙方也只能埋藏在心底罷了。

說到底，問題的根源出在何處他不是沒有想過，但除了隨波逐流之外他沒有任何選擇。

他親眼目睹了某位官員看不慣某些人的貪婪成性，不過就是仗義執(zhí)言批駁了幾句，就被連連構(gòu)陷繼而丟官罷職乃至抄家殺頭；親耳聽聞了某位戰(zhàn)功彪炳的將軍、只因不愿與某些勢力沆瀣一氣，導(dǎo)致得不到援助而血染沙場。

一樁樁、一件件鮮為人知的秘事都讓譙方心寒。然而，隨著譙方的年齡增長，官也越做越大，最初立志做個為國為民之官的他，不知從何時開始，漸漸地變成了他一開始所不齒的那種人。

一直到了昨日，看著一隊隊神情激動、朝氣蓬勃的年輕士兵徐徐入城，譙方的心中生出了一種異樣感覺，但他卻說不清那種異樣到底是什么。

他曾有幸見過禁衛(wèi)軍的普通士卒，若硬要拿對方和這支天下強軍比較，他只能說，白袍軍根本無法與之相提并論。

但就是這些或許沒有那么強悍的年輕士兵，讓譙方莫名的多了一股信任與踏實感。

是以，昨夜陳子云召見所有的梓城官員訓(xùn)話結(jié)束后，譙方忍不住留了下來，并交給了對方一份官員政績的考評簿、以及告知包括楊守仁在內(nèi)，一些官員的大體情況。

在某些人看來，此舉已然和徹底投靠無異——不過話說回來，譙方從留下的那一刻開始，他心里只怕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

對于陳子云邀請自己一同前去刺史府監(jiān)牢、探望那位被楊守仁收押的老郡丞，譙方一開始有些猶豫，生怕遭人指責(zé)他出賣同僚。不過后來想想他也就釋然了，如今陳子云幾乎可以說是潼郡之主，他做的不過是份內(nèi)之事，又何懼之有。

聽說了黎淼水的忠貞不屈，陳子云對他很感興趣，特意抽出時間一大早就來到陰暗的監(jiān)牢中，想要看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爾等喪盡天良、罪不容誅的逆賊，竟妄圖招降本丞，簡直是癡人說夢！本丞寧死不降！”

“本丞乃朝廷欽點的堂堂五品命官，豈能與爾等宵小之徒朋比為奸！譙方，你這忘恩負義的奸賊，還敢厚顏來此勸說于我！”

在例行的招降被拒絕后，隔著監(jiān)牢的木柵欄、看著叫罵不休的黎淼水，陳子云不由皺起了眉頭。

來之前，他還以為對方是一位高風(fēng)亮節(jié)之人，沒想到，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就這份作派和氣度，說他是沽名釣譽之徒也不為過。

命親衛(wèi)找來一條白綾、一張木凳，打開牢門懸掛在房梁上后，陳子云告訴黎淼水，他可以在此刻證明自己的寧死不屈了。

幾乎是立刻，黎淼水的叫罵就停止了。

眼見外面的眾人冷冰冰地注視著自己，仿佛要親眼看到自己懸梁自盡，黎淼水感覺到了恥辱，不由又咒罵了幾句。

然而，他沒有察覺到，外面冷笑連連的眾人，任誰都能聽出他的色厲內(nèi)荏。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流逝，以及不時有人開口催促，黎淼水的額頭上布滿了汗珠，聲音也在驟然之間變得細如蚊吶，只是憑最后的一口氣強撐著。

見火候差不多了，陳子云不屑的冷笑一聲，示意親衛(wèi)進去“幫助”黎淼水。

兩名親衛(wèi)解下腰刀，臉上掛著惡狠狠的表情走了進去，將白綾打了個結(jié)，抬起黎淼水就往上掛。

此刻黎淼水的神經(jīng)已然緊繃到了極致，下意識的開始用力掙扎，臉上的表情也從倨傲漸漸地變?yōu)榱梭@恐。他知道，對方不是在戲耍自己，而是要來真的！

“住手！”

“你們不能這樣對本丞，放本丞下來。有話好說！”

“本丞愿降！”

見到黎淼水這副嚇得屁滾尿流的模樣，譙方忍不住暗暗鄙夷，他還以為這位整日以清官自詡的郡丞大人，是有多么的剛烈，沒想到，此人也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罷了。往常因為身份的原因，沒有任何人敢這樣對他，但現(xiàn)在卻是原形畢露了。

回過神來的黎淼水，也對自己的窘狀感到羞恥不已，然求饒的話一出口，他心里的底線已經(jīng)拋到了九霄云外。

揮了揮手讓親衛(wèi)將其放下，陳子云朝冷汗淋漓的黎淼水厲聲問道：“放你性命不是不可以，但你需以全部家產(chǎn)自贖，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下官愿意！”

一陣羞愧難當后，聽到對方開出的條件，黎淼水雖有些不情愿，但在性命不保的情況下，只得連連點頭答應(yīng)。

“少時會有人領(lǐng)你出去，若是讓我知道你耍花樣，后果會如何，你自己掂量。”

留下一句滿是威脅的話后，陳子云隨即帶著眾人轉(zhuǎn)身離開。

帶人抄自己的家，若是傳了出去，估計也是一大奇聞了。

知道黎淼水是什么樣的貨色后，這梓城的負面角色，陳子云決定讓他來扮演，像這種官宦人家，強占貧民百姓的田地之舉，決計少不了。

往后白袍軍在潼郡內(nèi)施行一系列對富戶貴族不利的政策，就由黎淼水這類人飾演罪魁禍首的角色好了。

“口口聲聲以朝廷命官自居，卻未曾聽聞他做出什么政績。”

“不想此人也是虛有其表之徒罷了。”

“前倨而后恭，思之令人發(fā)笑。”

強忍著內(nèi)心的羞恥，黎淼水癱坐在了污穢不堪的地面上，看著眾人離去的背影，聽著那一句句不知道是誰說出的嗤笑之語，眼神泛出了一抹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