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尊 第五十八章鯤鵬玄武,陣法變化

王凝之看著在陣法之中撐起一片青天，渾然不破的天羅傘，神色微動(dòng)，朗聲道：“這是乾天一氣清罡罷！果然萬法不侵，防御無雙。”

“但道友當(dāng)知，在這陣法之中拖得越久，陣法的威力便越大。你支起此傘，又能困守幾時(shí)？”

錢晨只是笑道：“來吧！讓我看看你的陣……”

他反身下鹿，牽著白鹿長身而起，立于大江之上，踏著潮頭，掌中一把竹骨的油紙傘，將手按在了鑲嵌著七枚玄天星石的傘柄上。

腳下的大江波瀾不驚，目力所及的極遠(yuǎn)之處，卻有大水分開，露出一只江水洶涌所化的背脊.

那背脊一片青黑，猶如最深沉的潭水，緊接著，那背脊之下張開了雙翼，縱橫二十余里。

一只背生雙翼的大魚，豁然躍出了水面。

攜帶一江之水，飛躍百里，轟然朝著錢晨砸了下來。

“上古異獸——蠃！”

錢晨低聲嘆息道。

他按在傘柄上的右手輕輕一翻，一道寒光出鞘。劍氣裂江而起，朝著天空中裹挾一江之水的蠃魚斬去，劍鋒所向的百里江面，豁然裂開，露出猶如被劍鋒切斷的一道長逾百里的裂痕。

這陣法的一重變化，卻是將陣法所化的一條橫江——隔絕南北的大江，源源不斷東去，輸入陣法的流；，每一瞬間，都重于億鈞的江水——將那恐怖的重量，顯化為異獸，朝著錢晨轟殺而去！

這是最純粹，最強(qiáng)橫，最直白的力量。

勝過一切花俏的變化，直指力量的本質(zhì)。

陣外的眾人看不見蠃魚，因?yàn)槟鞘谴蠼瓭凉唤^的沖擊力所化，勢如橫截千里大江一朝潰壩。橫江大陣就如同一座大壩，將江水?dāng)r截，積蓄，而陣法的變化，便是大壩的種種功能。

蠃魚之變，就如同大壩之上開了一口子，將那恐怖的水壓，化為元?dú)庵危瑑A瀉而出。

陣法之外，眾人只能看到錢晨對(duì)著千里大江揮劍。

‘有情劍’橫空裂江，從蠃魚的正中心，將匯聚大江之力，傾盡一江之水的異獸，從最中心整齊的剖開。劍氣從蠃魚那猶如小山的巨首，沿著脊骨一口氣滑破了肚皮，一直到分開兩片尾鰭。

就像在宰殺一條尋常的江魚一樣。

錢晨一劍終了，只憑著手中長劍，心中劍道，以一人之力對(duì)抗天地之勢。

陣外的眾人卻看見，大江至江心之處，被人一劍斬開，劍痕深入百丈，甚至將稍淺之處的大江底部露了出來。

一些來不及躲避的水獸，諸如先前攔在樓船之前的江昂之流。

都被這道劍痕瞬息切開，身體裂成了兩半。

看著那長達(dá)百里的劍痕，躲在元皓身后的高虎兩腿戰(zhàn)戰(zhàn)，知夏目瞪口呆，張懷恩更是喃喃道：“這……這還是人嗎？”

兩位老者默然無語，失去了談話的興致。

元皓卻低聲道：“一人之力，能做到如此，的確恐怖至極。但是以人之力，如何能與天地抗衡。一劍斬裂長江……可一劍過去后，大江依然流淌，他卻還能劈出幾劍？”

“陣法便是這大江，劍道……”

元皓指著已近彌合，消失不見的劍痕道：“只是這劍痕罷了！”

陣法之中的變化，被錢晨一劍破去，陣外的大江卻出現(xiàn)劍痕。說明這一劍之威，都被大江承受了。

陣法便是大江，大江便是陣法。

想以蠻力破陣，猶如以一己之力，令大江斷流一般。非天神之力，不可為之！

“可惜了！陣法的變化不過蠃魚。若是你能更進(jìn)一步，將這一江之水化為鯤鵬，大江億萬鈞江水之重化為鯤，江流之速，這無窮流動(dòng)之力化為鵬。”

“以鯤之重，鵬之快。鯤化為鵬，便是極重化為極快，變化之間的一擊，那時(shí)，我便接不住這道變化了！”

王凝之贊嘆道：“道友說笑了，將此陣推演至鯤鵬變，只怕元神真仙來了，都未必可及。”

“道友一劍裂江，將陣法的一種變化都生生斬殺，凝之佩服之極。”

王凝之眼中流露出嘆服的神色，搖頭道：“我只欲阻攔君三個(gè)時(shí)辰，三個(gè)時(shí)辰之后，君可自去。”

“君當(dāng)知，三個(gè)時(shí)辰之內(nèi)，定然是破不去此陣的。不若你我手談一局，何必為此生殺？”

“你這話說的，就像出自兩個(gè)不同的人之口！”

錢晨笑道：“以身入陣，無非是見獵心喜而已。乘興入陣，見陣盡興，何計(jì)身后之事？”

錢晨將有情劍垂落身側(cè)，向王凝之發(fā)出繼續(xù)的邀請(qǐng)。

王凝之有些微微遺憾，此人的風(fēng)采，就連他也心折。父親王羲之三子之中，以他最為平庸，獻(xiàn)之深情，徽之瀟灑，皆有名士風(fēng)度。

他常欲結(jié)交一二不遜于兩位兄弟的友人，卻總是遺憾失望。

王凝之輕輕嘆息，發(fā)動(dòng)了陣法的第二種變化，陣法所化的橫江回環(huán)，江水環(huán)繞，形成了一個(gè)巨大無比，直徑千里的旋渦。

陣法之外，元皓等人赫然看到那橫流而過的江水，開始旋轉(zhuǎn)，很快另一道由南向北的江流，在陣法另一邊形成。

那攔江之陣化為大江之中的一口巨大的漩渦，將一切吸攝了進(jìn)去。

這股吸力顯化在陣法之中，只見一只玄蛇從錢晨腳下的江面盤旋而起，玄蛇身長千里，環(huán)繞錢晨，一股巨大的絞殺，凝滯之力，將他周身百里空間完全籠罩。

這股強(qiáng)橫之力，囊括錢晨頭頂?shù)那嗵臁?p/> 天羅傘垂落的靈光，由百里之地，被玄蛇絞困，鎮(zhèn)壓，迅速縮小……十里、百丈、十丈、最后緊貼錢晨，只有一丈方圓。

有情劍斬出，由大江凝滯弛懈之力顯化的玄蛇，帶著一股綿綿不絕，凝滯之極的柔勁，將劍光緩緩消磨，化解。

“天下至柔莫過于水！”

錢晨收劍感嘆，一雙明眸，目如星辰，璀璨生輝。

“狂風(fēng)之力，尚且無力催白草。更何況以大江濤濤之勢，化為至柔。柔之道，四兩可撥千鈞，何況以億萬鈞巨力，柔以纏綿？”

錢晨閉上了眼睛，突然撤去天羅傘，他猶如一道柳葉，虛不受力，柔弱至極，隨著這股絞殺之力，手中長劍畫了一個(gè)圓。

守弱！

同樣是錢晨參悟的大道。

面對(duì)那濤濤江水，無盡柔力，他不以劍道剛強(qiáng)，只是將法力空虛，自身守弱至極，那玄蛇柔韌，絞殺，他比玄蛇還要柔弱。錢晨身旁三尺地，空虛至極，不受任何力。

空虛！

錢晨一劍斬出，將周身三尺化為虛幻，猶如鏡中幻象，手中長劍連綿不絕的……畫著圓！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無窮無盡，每一次都只在那玄蛇巨力之中借了一絲力道，但當(dāng)劍圈環(huán)繞了千萬重，他突然一劍橫抽，這劍圈引動(dòng)的力量轟然潰散。

化為玄蛇那千萬股元?dú)猓蝗唤g亂了起來。

劍圈在不知不覺之間，牽動(dòng)了玄蛇的大半力量，因?yàn)橹皇琼樦呷轄恳詻]有觸動(dòng)陣法警惕，此時(shí)一招攪亂，那無盡元?dú)庀嗷_突。那旋轉(zhuǎn)之力，開始混亂，玄蛇的強(qiáng)橫力量也開始自我消磨。

一聲哀鳴，玄蛇身軀寸寸磔斷。

陣法之外，橫截千里的巨大漩渦，水流也突然混亂。

流動(dòng)的江水驟然錯(cuò)亂之下，絞動(dòng)的亂流，撕碎了其中的一切。那巨大的扭轉(zhuǎn)力量，一條繩子卷進(jìn)去，不是被撕成無數(shù)段，就是被絞成無數(shù)結(jié)！

漩渦潰滅，掀起的巨浪橫掃四方，浪頭最高近五百丈，朝著兩岸撲去，幾可夷平山峰。

此地乃是重要渡口，不遠(yuǎn)的岸邊就是繁華城鎮(zhèn)。

截江之陣，已經(jīng)逼得往來的商船在遠(yuǎn)處停留，若是這陣法余波，波及兩岸城鎮(zhèn)，死傷定然無數(shù)。

船上的知夏、兩位結(jié)丹老者，都準(zhǔn)備出手，消弭一二。但這縱然只是陣法余波，也不是他們可以阻攔的，面對(duì)百丈潮頭，有多少修士能夠撼動(dòng)？

此時(shí)，攔江之陣中，一股波動(dòng)擴(kuò)散了出去，所到之處，江面都被生生壓下，不叫任何浪頭涌起。

一切的反噬之力，都化為這段大江中的暗流。

陣法之中，錢晨有情劍刺入江中，一只巨大的黃龜被他釘在了江心，黃龜背上，有情劍猶如一根小刺，相比那渾厚的背甲，有些可笑。

但其中劍氣劍意，卻完全貫穿了它。

原本玄蛇盤踞在黃龜之背上，勢成玄武，玄蛇為柔，黃龜為剛，以剛為本，以柔為用，剛不破，則柔不絕。

黃龜不死，則玄蛇旋生。

“可惜，這玄武變依舊未能完成，黃龜玄蛇雖然盤結(jié)，但終究未能凝為一體，這大江的剛?cè)嶂ΓK究還是兩股，若是能剛?cè)峄?jì)，化為玄武，我亦難當(dāng)其威！”

錢晨拔出長劍，倚著白鹿，面色平淡。

王凝之面色凝重，陣法之力遲滯了少許才凝結(jié)為第三種異獸，那異獸身形不大，只如常人，形如鯉而赤，頭骨厚重，猶如鐵鑄堅(jiān)盾。

正是異獸……橫公魚！

它駕驅(qū)大水而來，將陣法之威溶于體內(nèi)化為法力，一張嘴便噴出無窮法術(shù)，水刀冰劍，激射而出，錢晨張開天羅傘，站在傘下，萬法不侵。

修道人所創(chuàng)的法術(shù)，殺傷力自然比水流更強(qiáng)，變化無窮。

但只是那股兇橫，這次的變化就比蠃魚，玄蛇兩變差了許多，蠃魚只憑那股億鈞之力，便能轟碎一切護(hù)身法術(shù)，打破法器，將修士轟殺。

若非錢晨有天羅傘，有情劍，更兼劍道無雙。

若是換成朱無常在這里，只怕?lián)尾蛔∫粨簟?p/> 而玄蛇一變，已經(jīng)轉(zhuǎn)碾軋為鎮(zhèn)壓，雖然暗藏黃龜。但蛇龜未能融為玄武，被錢晨窺得破綻，一劍斬?cái)嗔藘烧叩穆?lián)系，破去此變。

這次甚至不圖鎮(zhèn)壓，只求拖延，陷困住錢晨。

橫公魚一變，操縱無窮法術(shù)，應(yīng)變之能，遠(yuǎn)勝之前兩變，縱然以錢晨的劍法，想要將這等再生之能無雙，本質(zhì)為陣法功能所化的異獸斬殺，也不是一時(shí)之力。

但錢晨已經(jīng)不想玩了。

渾天青羅傘再次升起一片青天，垂落靈光，將那無窮法術(shù)擋在了靈光外，錢晨抬頭看天，手中有情劍，劍柄上七顆玄天星石璀璨生輝。

他拔劍而起，一劍斬天……

青天崩裂，頭頂不再是一片清光，天幕被這一劍斬開了一道巨大裂口，露出一片漆黑的玄宇宙，宇宙中仿佛有無數(shù)星辰閃爍，其中最為耀眼的，便是七顆排列成北斗的星辰。

這一刻，陣法內(nèi)的空間，赫然被錢晨斬開了一絲和外界天地聯(lián)系的裂隙。

泄露了一絲氣機(jī)。

王凝之面色巨變，他再次變化陣法，橫公魚在夜空之下，退去笨重的外殼，無盡水流洶涌而來，環(huán)繞著它，魚軀之中赫然掙扎出了一位神祇。

祂操起無邊江流所化的長戟，朝著錢晨猛然刺出。

雷聲洶洶，無盡雷光纏繞長戟，仿佛神祇暴怒之下降臨的神罰，幾有陽神出手之威，讓人膽戰(zhàn)心驚。陣法運(yùn)轉(zhuǎn)被錢晨破去一絲，氣息才泄露到了外面。

元皓等人只感覺到一股令他們戰(zhàn)栗的氣息，從陣中傳來，一聲驚雷霹靂，天地已然變色。

淅淅瀝瀝，大江之上濃霧散去，開始下起了小雨。

江心之上，錢晨直面那橫公雷神，反手一劍，斬破雷光，劍光夾帶一絲絲紫霄神雷，將雷神斬于劍下。

青天裂隙之中，七顆形如北斗的星辰匯聚星光，投射向外界的北辰。陣法之中，借助北辰，錢晨定住了北方。

方位一定，錢晨便窺破生門所在。

他算盡八門的一萬八千種變化，牽著白鹿，走過重重陣門，來到了王凝之的身前。

“可惜……”錢晨遺憾道：“未能與布下此陣的人交手，她在遠(yuǎn)處操縱陣法變化，終有一絲遲滯，陣法運(yùn)轉(zhuǎn)之間，便會(huì)出現(xiàn)一絲不該有的破綻。

“這讓我看過這攔江之陣三次變陣，便窺破了陣法運(yùn)轉(zhuǎn)的八門所在。”

錢晨忽而一笑，道：“不然，當(dāng)真能叫你們困住我三個(gè)時(shí)辰！”

王凝之笑道：“果然，不是自己的本事……終究是藏不住！在下天資平平，不如父兄多矣！但師門之恩，終得相報(bào)……閣下，這次真的是叔平要出手了！”

“不借助陣法，你根本不是我的對(duì)手！”錢晨搖頭道。他問道：“此陣何名？”

王凝之笑道：“拙荊研習(xí)此陣，如今乃是第一次現(xiàn)世。攔江而設(shè)，更有無常兄出手，拖延至陣法布成。占盡地利天時(shí)人和，卻依舊為君所破。”

“所以，她想請(qǐng)道友，為這陣法起一個(gè)名字！”

錢晨思考了一會(huì)，道：“此陣根本道理，還是源于八門，八門輪轉(zhuǎn)，攔江成陣。我觀那幾種異獸變化，后續(xù)應(yīng)有十二種……王兄覺得，是叫攔江金鎖大陣好？還是叫做十二江神大陣比較合適？”

王凝之微微低頭，應(yīng)該是妻子說小話去了。片刻，他才抬頭道：“多謝道友賜名！”

卻是不準(zhǔn)備將選定的名字告訴錢晨了！

錢晨知道這般狹促，并非他的性格，便曉得是他背后那個(gè)賢內(nèi)助拿的主意。

看來這截江大陣的真正名字，也只有日后王謝兩家的晚輩，翻看典籍的時(shí)候，才能知道了。

錢晨一彈長劍，劍聲清吟，示意王凝之動(dòng)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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