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策長安 401、小心眼

一回到府中，便遇到了迎面而來的襄國公。襄國公看著楚凌挑眉笑道：“公主果真是走到哪里，哪里都要熱鬧起來啊。”楚凌心知今天在茶樓的事情只怕已經(jīng)傳到了襄國公耳中，眨了眨眼睛給了他一個無辜的笑容，“舅舅，今天真不關(guān)我的事兒?！?p/> 玉霓裳也連忙道：“是啊，表舅。都是因為我不好，不關(guān)公主的事。”說起這個玉霓裳還是有些愧疚，他們在上京處境本就不易，若不是她太不小心惹來賊人覬覦，也不會鬧出今天的事情來。看著玉霓裳一臉誠懇的模樣，襄國公險些被氣樂了。

這丫頭莫不是以為，公主真的不想惹事兒，今天的事情還能鬧得起來？不過，起因畢竟還是在玉霓裳，說是她的錯倒也沒錯。小姑娘跟著公主混了兩年性子都野了，是該受點教訓(xùn)。當(dāng)下便沉著臉掃了玉霓裳一眼，“既然知道錯了，還不回房思過？將你們玉家的家規(guī)，抄寫十遍來給我。”玉霓裳可憐巴巴地望著襄國公一眼，見他一副鐵面無私的模樣，只得蔫噠噠地哦了一聲，拎著自己的戰(zhàn)利品走了。

楚凌含笑看著襄國公，笑道：“舅舅，不過一點小事你何必嚇?biāo)俊毕鍑珱]好氣地瞪了楚凌一眼，道：“對你來說是小事，對她來說卻未必。我這是在教她，有多大本事惹多大的事兒。胡亂惹事自己解決不了會有殺身之禍的。”楚凌聳聳肩，拉著襄國公道：“舅舅跟我來，有件事情跟你說?！毕鍑戳艘谎鄢弥齻儾蛔⒁饬锶フ矣衲奚训男ゆ虄?，到底沒說什么。只是拉回了自己的衣袖，輕咳了一聲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說話?！背栊闹邪敌?，靠近襄國公耳邊低語了幾句。

襄國公原本還想后退與楚凌拉開距離，雖然是舅甥但畢竟男女有別身份不同，這樣拉拉扯扯成何體統(tǒng)？卻不想楚凌一句話，就讓他愣在了當(dāng)場。

“表哥也來上京了?！背柙谒叺吐暤馈Ｏ鍑肷螘贿^神來，表哥？哪個表哥？這世上，真正能讓神佑公主喊一聲表哥的人其實并不多。唯有襄國公府的嫡長子段云，只是他十幾年前在南下的途中失蹤，所有人都以為一個小少年在這兵慌亂馬的世道肯定是活不下去的，就連襄國公自己都是這么以為的。知道幾年前神佑公主帶給了他段云的消息，雖然也曾經(jīng)接到過一封兒子寫來問安的信，但襄國公總是有一種如在夢中的不確定感。這會兒聽到楚凌的話，一時間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

“舅舅？”楚凌看著神色木然的襄國公，有些不解地道。段云回來了，舅舅難道不高興么？難道還在生氣當(dāng)初段云離家出走的任性行為？不至于吧，這都過了這么多年了。

襄國公這才回過神來卻已經(jīng)淚流滿面，只是他是個很要面子的人，連忙背過身去道：“君公子回來了，你去見他吧，我還有事?！闭f著就轉(zhuǎn)身要走。楚凌頓時懵了，連忙一把抓住轉(zhuǎn)身就走地襄國公，“舅舅，你到底見不見他??？”兒子回來了就這反映？這些年舅舅想念段云表哥什么的都是假的吧？該不會段云一見面就被舅舅打斷腿吧？

襄國公終于聽明白楚凌的話了，頭也不回道：“叫他滾回來，難不成還要我去見他?！背杵^打量著他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聳了聳肩?？蘧涂迒h，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行吧，老人家要臉，理解！

回到書房，果然看到君無歡已經(jīng)坐在里面正在翻看著一本書。聽到推門聲，君無歡抬頭笑看著她，“聽說阿凌今天帶著人大鬧茶樓了？”楚凌一臉黑線，能不能不提這茬了？看她不高興的模樣，君無歡放下書卷起身，拉著她走到窗邊坐下，柔聲道：“這是怎么了？不高興？”楚凌搖搖頭，靠著他肩頭笑道：“沒有，很高興。段云回來了。”

“……”君無歡低頭，看著她半晌不語。楚凌有些奇怪，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正對上長離公子幽深的眼眸。突然想起來，當(dāng)初父皇還遺憾段云失蹤不然就能將他招為駙馬的事情。忍不住撲哧一笑，靠在他肩頭悶笑道：“小心眼?！?p/> “嗯?！本裏o歡淡淡應(yīng)道，半點也不覺得自己小心眼有什么不對。握著楚凌纖細(xì)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一邊問道：“段云如今在勒葉部？”楚凌點點頭，將遇到焉陀邑的事情說了一邊。君無歡垂眸思索了半晌，方才道：“倒也不奇怪，如今大皇后儼然成了棄子，拓跋梁拉攏呼闌部，不僅是想要警告和打壓大皇后的娘家，更是為了制衡。勒葉部原本就出了一位先皇的右皇后，如今又有一位大皇后，因為這個勒葉部這些年在關(guān)外隱隱有傲視各部之意。奈何前后兩位皇后都不太爭氣，勒葉部怎么甘心等到別人上位之后，被被人踩在頭上？”楚凌皺眉，“勒葉部不會打算跟拓跋梁做對吧？”那拓跋明珠和百里輕鴻的處境只怕就要尷尬了。

君無歡搖搖頭道：“那倒不會，這次勒葉部不是打算再送一個姑娘入宮么？雖然身份不如素和明光的親妹子，但是有大皇后做靠山也未必就差呼闌部地公主什么。若是能先一步生下皇子，或者讓呼闌部那位公主生不了皇子……”

楚凌了然，“勒葉部這是想要拉攏焉陀家？畢竟比起焉陀家這樣的北晉大族，勒葉部總歸是外來的，只怕手段遠(yuǎn)不如焉陀家能用。他們想要焉陀家的支持？”君無歡道：“焉陀家若是不想謀逆，總要選一位皇子支持的?！背鑷@了口氣，喃喃道：“若事如此，拓跋梁立刻就會厭棄那位勒葉部的姑娘吧？”拓跋梁最討厭的就是自己身邊的人和敵人勾勾搭搭。而背靠著南宮御月的焉陀家自然就是他的敵人了。

君無歡輕笑一聲，“厭棄又能如何？他是能出兵滅了勒葉部還是將焉陀家滿門抄斬？”若是再給拓跋梁二三十年時間，拓跋梁說不定真的能做到。但是現(xiàn)在，他還真沒這個能力。拓跋梁能對拓跋興業(yè)出手，是因為拓跋興業(yè)一向不參與朝堂事，也沒有什么利益相關(guān)的盟友身后更沒有什么家族勢力。但是焉陀家在北晉卻是一個龐然大物。勒葉部就更不用說了，名義上說關(guān)外各部都臣服于北晉，但拓跋梁這個皇帝的話在關(guān)外各部到底好不好使，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甚至為了不讓勒葉部太過不滿，拓跋梁都不能把厭惡勒葉部女兒的態(tài)度表現(xiàn)的太明顯了。

“真慘?！背鑷K了一聲，淡淡道。君無歡低頭看她，含笑道：“你父皇不也不遑多讓?！彼?，皇帝這個位置不是那么好做的。真正能夠一言九鼎肆意妄為的皇帝有沒有，肯定是有的。但是絕對不多，而且絕大多數(shù)的下場也不見得多好。楚凌聞言，不由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說拓跋梁呢，沒讓你吐槽我父皇?！彪m然，作為一個皇帝，她那位父皇做實事有些…不太行就是了。君無歡笑道：“有感而發(fā)而已，我怎么會…咳咳，說岳父大人的壞話。”

楚凌心中暗道，你嘴上是不會吐槽父皇，但是心里只怕也沒有真當(dāng)他是一回事兒。

襄國公想要見段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段云如今雖然深受勒葉部首領(lǐng)重用，但他的外貌畢竟是個天啟人。俗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外族人來說也是一樣的。只要段云稍有風(fēng)吹草動，只怕就會引起勒葉部人的懷疑。

這日，昭國公主府送來了請?zhí)f是昭國公主設(shè)宴招待遠(yuǎn)道而來的勒葉部使者，邀請神佑公主和襄國公一起去熱鬧熱鬧。如今勒葉部的首領(lǐng)是大皇后嫡親弟弟，不過這次前來為拓跋梁賀壽的并不是首領(lǐng)，而是首領(lǐng)的嫡子也就是大皇后的侄子，拓跋明珠的表弟。跟他一起的自然就是將要被送入宮中的那位勒葉部的小公主，雖然是庶女，但是勒葉部首領(lǐng)派了嫡子親自護送也說明了勒葉部對此事的重視。

楚凌自然不會推拒，第二天中午便于襄國公一道帶著人往昭國公主府去了。

兩人到了的時候昭國公主府早就已經(jīng)賓客盈門熱鬧非凡。拓跋明珠特意裝點了一番，整個人也顯得神采奕奕半點也沒有之前昏迷過去的蒼白和虛弱。百里輕鴻跟她一起，帶著三個孩子一起迎接客人。百里輕鴻性子素來冷淡，熟悉的人自然早就習(xí)慣了。不熟悉的人也不怎么將這位天啟降將駙馬放在眼里，倒也兩廂安好。

“天啟神佑公主到！”

公主府大門前，原本忙碌的人們齊齊看向大門口。果然看到拓跋明珠和百里輕鴻已經(jīng)迎了上去。天啟公主一襲紅衣，妝容簡單并沒有珠翠環(huán)繞錦衣華服裹身，卻依然給人一種高貴不可逼視的傲然氣度。

“那就是天啟神佑公主？”剛要進門的一個挺拔男子聽到聲音也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楚凌，饒有興致地問身邊的人。身邊的人連忙上前低聲道：“回狼主，那正是天啟那位公主殿下?！?p/> 男子摸了摸英挺的下巴，道：“你說，她是不是比雪山上的紅蓮還美？”

侍從忍不住看了看不遠(yuǎn)處正跟拓跋明珠夫婦說話的紅衣女子一眼，心中暗道，聽說這位公主已經(jīng)成婚了，難不成狼主…正有些尷尬地想著該怎么回話，卻聽男子低笑了一聲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進了公主府中。

拓跋明珠今天裝扮的格外華貴雍容，整個人看起來似乎也平和了許多。即便是面對著楚凌這樣剛剛才發(fā)生過一些摩擦的絕色女子也表現(xiàn)出了主人應(yīng)該有的待客之道。楚凌看多了拓跋明珠各種負(fù)面情緒爆棚地表情，驟然受到如此禮遇竟隱約有幾分受寵若驚之感。只得感慨，看來拓跋明珠今天的心情確實是不錯。

正說話間，楚凌敏銳地察覺到門口方向一道鋒利的視線落到了她的身上。待她抬頭去看的時候，那地方卻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楚凌微微蹙眉，旁邊拓跋明珠已經(jīng)開口道：“神佑公主，里面請吧?！背枋栈亓艘暰€，微微點頭道：“多謝，今天公主府似乎賓客不少，難道公主將來為陛下賀壽的賓客都請來了？”

拓跋明珠道：“那倒沒有，西秦王昨晚方才到上京，想必也是旅途勞頓便沒有來。不過，烏延部的賀蘭王子和呼闌部的狼主倒是都來了。”楚凌低眉淺笑道：“能見一見關(guān)外雄主，倒也是緣分?！?p/> 一直沒有開口的百里輕鴻突然道：“素和明光有塞外第一高手之稱，素有與拓跋大將軍一戰(zhàn)之心，這次只怕要失望了?！?p/> 楚凌挑了挑眉，含笑道：“那倒是不巧了?！?p/> 拓跋明珠有些遲疑地看了百里輕鴻一眼，卻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吩咐管事引楚凌一行人入府。

先前楚凌雖然也來過一次昭國公主府，但畢竟是有事也是來去匆匆。這一次倒是有了空閑，公主府中管事帶著他們一路往里面走去，時不時出聲介紹一些府中的景觀。上京這些權(quán)貴的府邸多是當(dāng)年天啟權(quán)貴遺留下來的府邸，雖然許多被不懂風(fēng)雅的人糟蹋了不少，但也有不少保留的不錯的。昭國公主府就是其中之一，幾乎完整的保留下來了當(dāng)初府邸的風(fēng)貌，只是細(xì)節(jié)處多了一些貊族人的風(fēng)格，也很是有一番觀賞的價值。

襄國公走在楚凌身邊，卻有些神思不屬。

楚凌暗中扶住襄國公個手臂輕輕拍了拍，示意他不要著急。襄國公回過神來，也跟著點了點頭。

貊族人并不如天啟那般總是男女只防，更何況他們也大都知道襄國公是這位公主殿下的親舅舅，倒也沒有人覺得楚凌這個動作有什么奇怪。管事領(lǐng)著一行人走到一處園子入口，方才道：“公主，各位賓客還請隨意。先到的賓客此時都在園中了，公主若是…不喜歡與外族來往，可往左邊走。上京許多南人夫人小姐們都在那邊?！?p/> 楚凌也不在意他話中的刻意區(qū)分，淡淡點頭笑道：“多謝?！?p/> 今天公主府人來人往，管事事情也不少自然不敢久留。朝楚凌一行人拱了拱手便轉(zhuǎn)身離開了。襄國公扭頭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楚凌淺笑道：“不過人之常情，舅舅何必生氣？”

襄國公想了想，也只得黯然嘆了口氣道：“進去吧?！?p/> 上京權(quán)貴之間的宴會自然沒有天啟的風(fēng)雅，不過楚凌倒是覺得更有意思一些。一進去，果然變看到穿著各異的男男女女各自在園中玩耍，有摔跤切磋的，有比射箭地，還有干脆一群人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傊且黄鷩虩狒[，半點也沒有天啟宴會上的拘束和規(guī)矩。要找到段云并不難，畢竟今天是昭國公主為自己親表哥家設(shè)宴，勒葉部的客人自然就是絕對的主角。段云雖然只能算是勒葉部的家臣，但他算得上是勒葉部首領(lǐng)的看重的心腹，即便是拓跋明珠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襄國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正在與人說話的段云，他雖然是天啟人的模樣卻穿著一身關(guān)外部落的服飾，在人群中侃侃而談半點也沒有格格不入的感覺。仿佛他天生就是生在塞外的人一般。聽他說話的是一個衣著華貴的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神色認(rèn)真似乎對段云頗為倚重，并沒有因為他是天啟人而輕視他。

“舅舅?！背璧吐曁嵝严鍑灰獩_動。

襄國公飛快地眨了眨眼睛，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他自然不會沖動，能親眼看到兒子一眼他就覺得十分滿足歡喜了。雖然十幾年過去，但是只看到段云一眼，他就確定了這確實是他那走失了嫡長子。喉頭動了動，襄國公覺得嗓子有點痛，低聲道：“我有些不適，先找個地方歇歇吧。”再看下去，他真怕會露出馬腳被人注意到。

楚凌點頭道：“那邊比較安靜，我陪舅舅過去?！?p/> 人群中的段云突然頓了一下，回頭看向楚凌和襄國公所在的地方。

她身邊的青年有些不解，順著他的目光望過來道：“齊云說昨日見過神佑公主了，難道那位就是神佑公主？”

段云垂眸，淡淡笑道：“不錯，那位就是天啟神佑公主?！?p/> 青年不由贊嘆，“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絕色美人兒，更難得的是…不知道跟這位公主切磋一下到底誰勝勝負(fù)？”

段云笑道：“王子若真是好奇，倒是可以試一試?！?p/> 青年搖頭，“還是罷了，若是贏了…沒什么光彩的。若是輸了……”若是輸了，丟臉可就丟大了。

段云道：“若是輸給這位公主，倒也沒什么丟臉地?！?p/> 青年想了想，“也是，她畢竟是拓跋興業(yè)的親傳弟子。輸了，也不算丟人?！钡恰嗌龠€是有點沒面子吧？所以，他還是不去找事兒了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