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漢 第四百零六章 打擊

雄霸北方的袁紹死了，于五月二十八日，薨于鄴城。

袁紹出身名門，弱冠登朝，留有清名，后為母守孝三年，又追父喪三年，海內莫不義之。是時黨錮之禍正烈，閹人當?shù)溃盎靵y，袁紹服闋徙居洛陽，不應朝廷辟命，閉門結交天下，士無貴賤，與之抗禮，天下豪杰、名士，莫不爭赴其庭。

袁紹趁著黃巾之亂出仕，不過數(shù)年間，便已將朝廷玩弄于股掌之間。他曾有機會挽救社稷，且不止一次，但都被他錯過了，最終在官渡輸給了他一手扶持起來的曹操，皇圖霸業(yè)，盡數(shù)成空，兩年來積郁成疾，病死榻上。

劉表收到袁紹去世，袁尚嗣位的消息時，已是二十天后。

今年以來，袁紹便臥榻不起，嘔血不止，所以劉表早就預料到袁紹活不久了，可真的接到對方死訊，心中仍感到悲痛不已。

兩人相識數(shù)十載，本就是至交好友，后又在天下紛亂之際結為同盟，互相扶持，共抗袁術、曹操，兩人的情誼在守望相助中又得到了進一步的升華。

除了哀痛于袁紹的死，劉表也對袁氏的未來感到無比擔憂，袁尚既非嫡子，亦非長子，卻后來居上，得以嗣位，分據(jù)青州、幽州的袁譚、袁熙會心服嗎？

袁氏兄弟即使手足同心，亦未必是曹操的敵手，一旦袁氏兄弟鬩墻，北方必為曹操所有矣。

不過劉表現(xiàn)在也無暇為別人擔心，他自己都已自顧不暇。

自上個月劉景正式舉軍攻打江陵，劉琦、蔡瑁每兩三天就發(fā)一封求援信，而前些日城墻被大雨沖塌后，更是改為一天一封。

劉表對二人感到無比失望，江陵城高墻厚，帶甲過萬，谷支一年，即使外無援兵，也有能力死守數(shù)月。二人開戰(zhàn)不久，就被打得頻頻求援，簡直就是廢物。

失望歸失望，但劉表還是決定派兵南下救援江陵，就在他調兵遣將之際，江陵卻已失聯(lián)整整三天，這種反常的現(xiàn)象，使劉表心里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

果然，越是擔心什么，就越會發(fā)生什么，劉表的擔憂不幸成真，傍晚，有江陵兵匹馬逃回襄陽，帶回江陵失陷的噩耗。

“江陵怎么會丟？！江陵怎么會丟？！”劉表再也難以維持雍容風度，氣得發(fā)指眥裂。忽地，劉表只覺體內氣血如同火山爆發(fā)般涌上大腦，頓時兩眼一黑，險些當場暈厥過去。

“大人……”

“使君……”

“將軍……”

次子劉琮及荊州文武不由大驚失色，齊齊撲過來攙扶劉表。

“孤沒事……”劉表強行將涌上喉嚨的血沫咽回，接著掙開眾人的攙扶，一臉凄然地道：“劉仲達雖圍困江陵百日，但一個月前才正式開始攻城，期間還下了十天的大雨，滿打滿算，也不到二十日，伯瑋、德珪，只堅守了不到二十日……”

劉表慘笑一聲，繼續(xù)說道：“伯瑋無經略之才，德珪數(shù)喪軍失地，兩人皆非坐鎮(zhèn)江陵之選，江陵之失，皆在我用人不當。”

主簿蒯良柔聲道：“南郡天性慈孝，待人寬和，大有將軍之風；蔡軍師雖屢戰(zhàn)不行，亦是我荊州名將，放眼整個荊州，又有幾人比二人更適合？江陵失陷，乃是城墻被大雨沖塌，城中又爆發(fā)疾疫，非戰(zhàn)之罪也。”

“又是非戰(zhàn)之罪……”劉表慘笑道：“之前蒯異度在酃縣城下，為洪水所沒，數(shù)萬精銳，一朝喪盡，你們皆說非戰(zhàn)之罪。今江陵失陷，你們又說是非戰(zhàn)之罪……難道天意在劉景嗎？！”

蒯良一時啞口無言。

眾人亦鉗口結舌，房中氣氛頓時變得壓抑極了，治中龐季緊皺眉頭道：“劉仲達跨江以來，連奪江北八縣，但只要江陵未下，其便如無根浮萍一般。今既克江陵，使九縣連成一體，劉仲達再無后顧之憂，劉景一旦水陸并舉，率軍來攻，恐襄陽危矣，因此將軍應盡快調遣兵力，布防于外，防患于未然。”

龐季隨后又補充道：“黃江夏此前輕率追擊，敗于孫權之手，但猶有戰(zhàn)艦百艘，甲士數(shù)千，尚堪一戰(zhàn)。將軍當嚴令黃江夏出兵威脅劉仲達之后，使劉仲達投鼠忌器，不敢冒然北上。”

劉表先是看了看今天格外沉默的別駕劉先，繼而又看了看儒生之見的蒯良，忍不住感嘆道：“當此危急時刻，能夠為孤出謀劃策者，唯子微一人而已。”

龐季當即伏拜于地，言道：“只恨季庸碌，只有一點淺薄之見，而無法為將軍除去大敵。”

劉表心中苦悶，難以言喻，荊州只有一個人，有機會為他除去劉景這個大敵，那就是蒯越蒯異度，可惜他沒有敗于劉景，卻敗在了天災，時也，命也。否則他何至于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劉表納龐季之言，于襄陽以南百里的宜城布防，又急書黃祖，令其盡快出兵巴丘，迫使劉景率兵回援，以免威脅襄陽。

三天后，劉琦與蔡瑁的尸棺被送回襄陽，全城大震。

劉表眼神直愣愣盯著長子的棺木，他之前曾詢問從江陵逃回之人，劉琦、蔡瑁的生死，可惜沒有得到答案，而今有答案了。

劉琮侍立在劉表身側，神情呆滯，自從父親入主荊州，他和兄長劉琦便陷入了明爭暗斗，幾如仇人，如今看到劉琦的尸體，劉琮心里沒有一絲喜意，反而充滿了兔死狐悲的傷感。

“劉景豎子！向以仁義視人，沒想到心腸居然如此狠毒，竟殺我兒！”劉表臉上變幻不定，突然大吼一聲，吐血而倒。

現(xiàn)場立時大亂，哭喊聲四起。

劉表今年已經六十六歲高齡，此番經受喪子的沉痛打擊，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之久，當他再度醒來時，身體已然大不如前。

一時間，襄陽城中傳言滿天飛，士民無不憂心忡忡。

身在新野，為劉表防備北方的劉備，在接到劉表吐血暈倒的消息，立刻便帶著關羽、張飛、趙云、孫乾等人星夜趕往襄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