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棺起駕 第七章 偽王

賽程的第二天正午。

從南到北，森萊斯的十六個大省，每一個家庭都變得面目全非。

家中的青壯年男丁為了一個黃金夢，提前踏上一條遍布荊棘與危機的道路。

短短的一天之內(nèi)，騎士競賽的傷亡數(shù)字就超過了兩千余人。

——可能我們對這個冰冷的數(shù)字不太了解。用具體一點的方法來表達吧。

一個死去的男丁，代表一戶人家辛苦養(yǎng)育了二十來年的主要勞動力。他的家庭身份是兒子，是父親。在賽場上，他或多或少有兩三個后勤人員，為他配備馬匹和糧食，安排旅店住宿，更換馬具和槍支。

兩千多人的傷亡只是表面數(shù)字，幕后牽連著數(shù)萬人的生計，乃至各行各業(yè)的永久損失。

這么說來，這種比賽很像戰(zhàn)爭。

——是的，它本來就是戰(zhàn)爭的前奏曲。

戰(zhàn)爭是不會講規(guī)矩的，所以千金馬賽中的所有規(guī)矩都是一紙空文。

如此高的傷亡率，讓每個鄉(xiāng)鎮(zhèn)大城的大街小巷挨家挨戶換上了孝服.

哭得最傷心的，是失兒喪父的親人。

笑得最開心的，是倒賣棺材的游商。

以上是肉眼能見的傷口。

肉眼看不見的傷害還在慢慢醞釀。

千金馬賽中有來自各國各地的選手，他們或多或少有部分人死在森萊斯境內(nèi)，外交使館在收到尸體時，一張張公文通告如何寫，如何做，租界的民怨該如何填平。

——這一切，都把這個風(fēng)雨飄搖的國家推上了風(fēng)口浪尖。

有人可能會問了。

這場比賽是針對列儂王國的一次戰(zhàn)術(shù)演習(xí)。

北約將森萊斯變成了一把槍，而森萊斯的皇帝是本杰明。

為什么本杰明殺起騎士來，比任何人都要狠厲，比任何參賽者下手都要快？！每次下手，動輒數(shù)十人上百人的殺！

如果人都被他殺光了？哪里來的馬前卒？又從哪里找來替死鬼？

金子不是在他身上嗎？

他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在第二天正午。

失去親人的民眾已經(jīng)揭曉了一部分答案。

就在馬賽如火如荼的后半程，太陽高懸于天際。

巴克斯的花都大橋上，悲慟的人群從一片片碎尸中找到兒女的遺體，將它們勉強拼湊成完整的形狀。

民眾絕對想不到，這一切都是皇帝的手筆。

他們私下議論紛紛，對這場荒謬絕倫的比賽深惡痛絕，看著恐怖至極的兇殺現(xiàn)場，對高人一等的魔術(shù)師畏懼驚顫。

恐懼了。

恐懼到極點了！

接下來有什么？

有憤怒！

憤怒之后呢？

會做什么？

當(dāng)然是做力所能及的事。

——可是普通人能做什么呢？

他們開始自發(fā)游行，質(zhì)疑馬賽的合法性。

許多年輕的壯丁沒來得及爬上馬背，就被家人拉去田里加班。

征兵處的招牌都讓人給砸碎了，掛上避戰(zhàn)怯戰(zhàn)的標(biāo)語。

地方駐軍找地主老爺征糧屯田，老爺和管家死了兒子，宴請賓客發(fā)喪時酒都不夠用了，說什么報效祖國？談什么買官賣官？

在野的魔術(shù)師老爺紛紛退到農(nóng)鄉(xiāng)郊野的私人別墅里，不敢進城一步，科研院的工作也丟了，為軍工廠流水線準(zhǔn)備的技術(shù)人員臨時落跑。

只在短短的一天里，報紙上華美莊嚴的黃金巨山，變成了一幅幅血肉模糊的兇殺現(xiàn)場。

這就是本杰明的槍聲。

此時此刻，他順著溫?zé)岬难罅鳎宦凤h到了內(nèi)海西岸的一個小漁村。

他喚出附身的神靈，召出魂威。

那是一個莊嚴肅穆頭戴王冠的神像虛影。

虛影體表披著金玉甲片，宛如征戰(zhàn)疆場威風(fēng)凜凜的將軍。

魂威的真名，叫做偽王。

手性分子的特質(zhì)，是改變物質(zhì)的體積，改變的方式則是“對折”。

這就是本杰明先生內(nèi)心的恐懼，心靈的弱點。

他向亞米特蘭的外交官對折膝蓋，跪了下來，將領(lǐng)土對折，出讓租界，換到了王位。

他一路步行到漁村灘頭，頭骨骨裂的后遺癥開始發(fā)作。

偽王的雙手一直在撫摸著他的額骨，試圖改變骨骼的體積，將骨頭重新拼合，把暗傷填平，身體中殘留的彈片也一個個縮小打折，盡量讓它們遠離血管。

衣服上的彈孔恢復(fù)如初，本杰明對自身魂威特質(zhì)的運用出神入化，精密度堪比手術(shù)刀，縫線重組的功夫爐火純青。

可是大腦的損傷是不可逆的，人體的任何器官都能通過分裂增殖重獲新生，但腦組織不行。

本杰明受了黒德爾·阿明那一拳，血液涌入腦袋的瞬間，沖擊力帶來的腦震蕩和溢血已經(jīng)讓他的生命走上了一條無回之路。

此時此刻，他的四肢已經(jīng)開始不停指揮。從頭顱中傳來劇烈的偏頭痛，整個左半邊身體開始出現(xiàn)偏癱前兆的麻木感。

“咳……”

他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從嘴里吐出帶血的彈片，肉身中殘留的鋼鐵終于排出體外。

他扒著農(nóng)家漁民的院墻，走到大院里，看見一排排風(fēng)干的咸魚肉，餓得頭昏眼花，饑不擇食。抓走咸魚干一陣猛啃。

漁家的小女娃聽見聲音，跑了出來。

皇帝癱坐在水泥坪里，就這么看著這個小姑娘。

女娃娃手里拿著撮箕和打年糕用的木槌，眼神中透著好奇和警惕，臉上很干凈，身上臟兮兮。穿著一條碎花裙子，陽光照在她的眼睛里，像是藏著一萬顆星星。

皇帝咬著腥咸的魚肉，把骨頭和刺一塊吞下肚。

女娃娃唯唯諾諾地問。

“你是……你是壞人嗎？是小偷？”

皇帝從包里拿出錢和糖。

“選一個吧。選個你喜歡的，算我買你家的東西。”

女娃湊到皇帝跟前，選了錢。

皇帝問：“為什么選它？你不喜歡糖？”

“我喜歡……”女娃看糖果的眼神有不舍，“但是爸爸不喜歡。”

皇帝又問：“你的爸爸呢？”

女娃說：“爸爸為了錢，天天往外邊跑，也不肯出海了。要騎馬去打壞人，他說他賺到錢了就會回來，你能多給點兒嗎？多給點兒錢，我喊媽媽去郵局給爸爸寫信，我們家有錢了，爸爸就會回來了！”

皇帝揉著女娃的腦袋，從兜里多拿了兩個銀幣，遞給對方。

“只有這么多了，小朋友，天上不會掉金子，和你媽媽好好過日子吧。”

他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身體卻像是一灘泥，兩條腿打著顫，怎么說也不肯工作。

女娃使足力氣，要把這個奇怪的阿叔扶起來。

這個時候，從漁家的廚房跑出來一個農(nóng)婦，不由分說大聲喝罵著，尖叫著，拿著雞毛撣子抽打著皇帝和女娃，把女娃領(lǐng)回屋里。

母女倆隔著窗戶，偷偷打量著這個突如其來的陌生人。

皇帝別無他法，喊出魂威扶了自己一把。

步履蹣跚地往集市去，他要換一匹新馬。

繼續(xù)前進，繼續(xù)殺人。繼續(xù)開槍，散播槍聲。

到了熙熙攘攘的車馬市場。

本杰明排在長長的騎士列隊里，準(zhǔn)備挑選下一匹良駒。

他前面那位，是個金發(fā)碧眼的性感辣妞。

他后邊那位，是個擅長偽裝的黑發(fā)巫師。

正巧就是陳小伍和漢娜。

本杰明的鼻子很靈敏，第一時間就嗅出這兩位魔術(shù)師身上手性分子的味道。

他不好動手，在買到馬駒之前，只能靜觀其變。

身前的女士躁動不安，一點排隊的禮節(jié)都不懂，不時催促著前方的隊伍。

身后的男士看上去溫文爾雅，每次本杰明心有顧慮，回頭偷窺時，這黑發(fā)男子都會微微點頭，報以笑容。

本杰明看了陳小伍四次。

陳小伍就點了四回頭。

到了第五次。

陳小伍終于開口了。

他問：“你身上有傷？”

本杰明如實回答。

“是的，應(yīng)該是性命之憂。”

陳小伍又問：“你見過我的朋友嗎？”

本杰明心頭一緊，打著馬虎眼。

“我見過很多人。”

陳小伍笑嘻嘻地說：“我的鼻子很靈敏，朋友身上有股怪味，是汗水和火藥混在一塊的味道，非常特殊，我一聞就能認出來。”

本杰明：“他長什么樣子？”

陳小伍形容道：“很高，很壯，戴眼鏡，槍法和馬術(shù)非常棒。”

本杰明不說話了。

陳小伍湊近了，鼻翼聳動，扮作一副細嗅的樣子：“你身上的傷，不會是我這朋友打的吧？”

本杰明搖頭。

“不是，可能我和你的朋友只有一面之緣，留了氣味。我沒有見過這種人。”

陳小伍挑著食指，對本杰明身上的傷處指指點點。

“我是個醫(yī)生，看你傷的這么嚴重……”

本杰明問：“多少錢？”

小伍搖搖頭。

“不要錢。”

本杰明疑惑，沒等他接著問。

小伍又搖搖頭。

“不要女人，我只要你的情誼。”

本杰明愣了，他沒聽過這說法。

小伍解釋道：“你是個魔術(shù)師對嗎？”

本杰明點頭。

“沒錯。”

小伍又解釋道：“我也是個魔術(shù)師，但我沒什么自保的能力，這場比賽太殘酷了，我也沒想著要冠軍，只想多救幾個人。讓父親能回家照顧孩子，讓兒女能平安回到家中。每一個救下的，我都要他們退出比賽。”

本杰明恍然大悟。

“你要我退出這場競賽？”

小伍點頭。

“沒錯！只要你退出這場比賽，我就把你治好。”

本杰明眉頭緊鎖。

“如果我不答應(yīng)呢？”

小伍指著皇帝腰上的兩把槍。

“那我就用這兩把槍，打碎你兩個膝蓋骨，再把它們連著子彈破片一塊拼起來，用你的半月板和大腿的肉當(dāng)膠水粘好。讓你永遠都跪不下去。”

“你……”本杰明感到慌亂，在這個黑發(fā)男子面前，他像是赤身裸體，大腦的思維無處可藏。

陳小伍低聲呢喃：“龐貝大海的洋流每時每刻都在沖擊西岸的漁鄉(xiāng)，給當(dāng)?shù)氐木用駧砗．a(chǎn)品的同時，還會把富人區(qū)的生活垃圾帶過來，其中包括你，穿著紅色大衣，品味奇怪的殺人犯。”

本杰明惡狠狠地說：“你知道我是誰？”

小伍眼神輕佻，舉止放蕩，呼吸中透出光焰，已經(jīng)進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一眼就看出來了。光是聞一聞，我就能知道你的手上沾著多少條人命。在花都大橋，我找到了我的生死之交。差那么一點我就失去他了。”

本杰明嗤笑：“你知道，還打算醫(yī)好我？”

“醫(yī)生不會挑病人。”小伍聳肩：“何況我也好奇，好奇你到底想干什么？明明是一場馬賽，你卻搞得像是一場屠殺。我這一路走過來，看到的都是爾虞我詐械斗比槍，一個不留神腦袋就開花，你立的人肉桌椅，擺出來的人頭架就像是一個個警告。好像在告訴我，這場比賽有多么危險，往列儂的路，有多么難走。”

本杰明表現(xiàn)得無所謂。

“個人愛好，審美風(fēng)格。”

小伍：“你的審美很有問題。”

“你覺得我的審美有問題？”本杰明笑。

小伍跟著笑：“對，它太殘忍了，簡直不像人干的事。如果只是一己私欲，你已經(jīng)不能算人。

就我自己來說，哪怕殺條狗，我都會猶豫一會，會思考這條狗該不該死，它要是真的死了，對我來說，對這個世界來說會產(chǎn)生什么變化，是好的還是壞的。

——你要說，這是你的藝術(shù)你的審美，為了這點情操，你就得殺死數(shù)百個人，我覺得你在放屁。

——不止森萊斯的歷史，人類歷史上的變態(tài)連環(huán)殺人狂都沒這么殘忍，他們最多殺到五十來個就停手了，要么上了紅臺砍腦袋，要么隱姓埋名，從此銷聲匿跡。”

本杰明：“你真這么覺得？”

小伍：“閣下談吐清晰，條理分明，不像瘋子，反倒像個執(zhí)行力極強的理智皇帝。”

兩人跟著隊伍緩緩?fù)啊?p/> 保持著微妙的距離，一人一臂的極限間距。

只要魔術(shù)師的雙手碰不到對方，對雙方來說，就是相對安全的。

本杰明當(dāng)了復(fù)讀機。

“只要我退出這場比賽，你就治好我？”

陳小伍：“是的，治好你。”

本杰明問：“如果我退出這場比賽，還能繼續(xù)向北嗎？”

陳小伍浮夸地指責(zé)著：“不行哦！你這算耍賴哦！答應(yīng)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如果你退出比賽，該干嘛干嘛去，別來給我添亂。”

皇帝打消了臨陣脫逃的念頭，他看見洶涌的人流涌向漁鄉(xiāng)的馬場，看見身后熱情不減的隊伍。

——這場比賽需要更多槍聲，需要更多的血。

如果不這么做，森萊斯半殖民地半王國的人民，永遠都是北約的馬前卒，永遠都活在先進國家的命令之中，變成冷血無情的機器。

——他這個偽王，要繼續(xù)當(dāng)下去。

森萊斯沒有資格和亞米特蘭決斗。

但黎明國度失權(quán)失信的偽王，至少能用血和槍來展示戰(zhàn)爭殘酷的一面，展示騎士光鮮盔甲下最卑劣的一面。

只要槍聲傳出去了。

只要能到達那個地方！

只要能摸到月牙關(guān)的城門！

把染血的黃金丟在大門前!

讓騎士們揮灑熱血，在廣播里，在報紙上。

讓他們死個干干凈凈，最好把牙齒當(dāng)做武器用上。

讓人們明白，向列儂進攻討不到任何好處。

沒有任何榮譽可言，也沒有什么贏家。

一切的錯，都是貴族、魔術(shù)師與騎士來擔(dān)。

一切的殘忍，都將是戰(zhàn)爭本身的污點。

只要能做到這一點，他就贏了！

這是偽王與亞米特蘭情報機關(guān)網(wǎng)的一場決斗。

是本杰明和影子議會的一場決斗。

他曾經(jīng)沒有勇氣提起那支白色的象牙手槍。

他只能拿起黑色的獵鹿槍，把同胞當(dāng)做畜生一樣屠殺。把領(lǐng)土當(dāng)做租界出賣，委屈齊全卑躬屈膝。安穩(wěn)地過著海商的小日子。

現(xiàn)在的情況可不一樣了。

森萊斯如果成為南北戰(zhàn)事的主戰(zhàn)場，它會變成地獄。

特殊的地理位置會讓港口灘頭變成必爭之地，鹽和淡水資源都是軍隊的命脈。

大夏的奴隸人口資源將為血肉磨盤提供新的養(yǎng)料，森萊斯的本土國人在爭奪資源豐富的鄉(xiāng)縣城市拉鋸戰(zhàn)中流離失所，變成北約或列儂的家奴。

普通老百姓面對的，除了騎兵鐵蹄，還得承受海船炮火的轟炸。

在這一切發(fā)生之前。

本杰明這個偽王，要把主要矛盾轉(zhuǎn)移到別處，將戰(zhàn)爭危機通過這場馬賽自然消化轉(zhuǎn)嫁。同時國內(nèi)的厭戰(zhàn)情緒沸騰到頂點，年輕的勞動力避開兵役，主動投身工農(nóng)產(chǎn)業(yè)時，就是森萊斯歷史上難得一見的機遇。

森萊斯可以通過港口便利向交戰(zhàn)國提供資源和人口，從中牟取巨額的軍火人口貿(mào)易差價。

哪怕有亞米特蘭的安插的眼線，影子議會中的人沒有一個森萊斯國人。

在戰(zhàn)時，誰都不敢說自己是絕對的贏家。

只有發(fā)戰(zhàn)爭財?shù)娜耍拍苤蒙硎峦狻?p/> 為了這筆錢，這些軍政商業(yè)間諜也會向森萊斯倒戈！

它將變得強大！能再一次站起來！

但愿我能見到這一天——本杰明如此想。

“還是算了吧。”他這么對陳小伍說。

他心他行，誠如明鏡。

所作所為，皆是正義。

陳小伍點頭稱贊。

“這么說，你要當(dāng)我的對手了？我救人，你殺人？說起來算是緣分，我的朋友本來要擔(dān)任殺人者的角色，結(jié)果他用來開槍的那條手臂斷了，我剛給他接好，還不太好使。你算填空補缺的及時雨。”

本杰明跟著點頭稱贊：“照你的說法，你這手醫(yī)術(shù)算出神入化。”

終于，兩人來到隊伍前列。

陳小伍給洋蔥帶了一大包蕨葉，它就喜歡吃這個。

本杰明挑了一匹新馬。

漢娜女士買了一副皮鞍子，原來那一副已經(jīng)爛得不能用了。

女人大大咧咧地往馬廄走。

兩個男人在集市的路口不約而同，駐足不前。

小伍：“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伙計，我覺得你有事瞞著我，我不太敢確定，隱隱能猜到。”

“你猜到什么了？”本杰明問。

小伍：“這場比賽，皇帝也參加了。”

“你覺得我是皇帝？”本杰明故作天真。

小伍：“你不像皇帝嗎？”

本杰明：“我這個殺人犯像嗎？”

小伍：“你說不像就不像吧。”

本杰明反咬一口：“我倒是覺得，你不像東國人。反倒像是列儂派來的間諜。這個世道，哪兒有那么干凈的醫(yī)生，只救人，不收錢？開什么玩笑？”

小伍照搬了本杰明的話。

“這個算我的審美品位，個人愛好。”

他們各懷鬼胎，保持著安全距離。

在騎士們重新出發(fā)，踏出鄉(xiāng)鎮(zhèn)的瞬間。

偽王像是在世神明，從本杰明的身體中竄出。

百余人馬在頃刻間受到魔術(shù)攻擊時潰不成軍，四散奔逃。

空氣中彌留著鐵與血的味道，馬身和肉身叫神靈化身的雙拳打碎，先是快速縮小，賦予巨大的壓力，在頃刻間變成四散紛飛的破片。

各式各樣的雜物骨片和血肉迸射而出，帶飛出來的殘渣撕開下一個肉身。

緊接著，小伍喚出性感炸彈。

光焰組成的亞蒙幻象親吻著生者的傷口，讓他們暫時遠離痛苦。生理循環(huán)加速的效果帶來的疲勞感和饑餓感讓騎士提不起槍，只能在地上爬行逃命。

他倆對視著，在看清對方身上的手性分子時——

——拔槍對峙！

一個殺人，一個救人。

本質(zhì)上干的是同一件事。

小伍舉槍瞄頭。

“你改主意了？”

本杰明透過準(zhǔn)心，看清了對方藏在碎發(fā)下的眼睛。

“你也改主意了？”

小伍沒有廢話，扣下扳機。

四散逃離的路人，拉緊大門的商鋪老板。

聞聲飛起撲打著翅膀的野雞，驚嚇而奔走的馬駒。

火舌噴吐，槍聲爆鳴。

小伍的身上多了十來個彈孔，后背炸出一朵朵血肉之花。

亞蒙神靈庇佑著他，以致于不讓他當(dāng)場身亡。

本杰明的面前多了一本柔韌的漫畫書，子彈叫書頁緊緊裹住，難進分毫。

“國境線對你來說是什么？我很尊敬醫(yī)生這個職業(yè)。”本杰明從褲兜里掏出子彈，咆哮著：“可你看上去一點都不像醫(yī)生！你到底是誰？到底是什么？”

小伍吐出一口濁氣，嘴里彌漫著胃酸和血的臭味。

背心上的傷口在性感炸彈的親吻下開始愈合，有種強烈的饑餓感襲來，全身上下細胞里的線粒體在瘋狂的渴求物質(zhì)，制造能量。

小伍猛地扣下起爆開關(guān)。

“什么都不是！”

漫畫書頁中的子彈頭釋放出難以直視的光和熱！

本杰明孱弱無力的肢體受到彈片的沖擊，裹住熱源的書頁延伸開來，受到爆炸破片的牽引，像是拳頭轟在身上，使他倒飛出去。

他吹出刺耳的口哨，堪堪翻身上馬，握緊韁繩。

漢娜這才騎馬姍姍來遲，兩手化作利刃，如飛刀脫手，在空氣中留下刺耳嘯叫。

本杰明臉色鐵青，身下的馬兒和自己的身形跟著打折縮小，變得袖珍，幾乎變成了老鼠大小，在集市牌樓的木地板下穿行。

漢娜的刀子全都扎進了木板里。

不一會，皇帝鉆出地暖炕道，五臟六腑傳來翻江倒海的痛感，變形縮小的體腔失壓讓他虛弱無力，小心翼翼地化為原形，一路順著小道絕塵而去。

他喊：“再會了！間諜！”

小伍脫下破破爛爛的外衣，從漢娜的馬背行囊取來一件外套。

他應(yīng)：“月牙關(guān)再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