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青之劍 第五十七章 目標(biāo),君士坦丁堡

“兩位尊貴的陛下。”君士坦丁堡的黃金執(zhí)政宮里，身披富商袍子的維尼斯使節(jié)侃侃而談。

“關(guān)于運費的銀行貸款出了點問題：鑒于對貴國與塞爾柱人的戰(zhàn)爭的不確定性，我們銀行的審核團隊認為貴國未必能償還后面三期應(yīng)付的貸款，因此需要審核貴國皇室的收入流水。”

“審吧。”狄奧多拉將扇子丟在桌上，疲累地道，“但是先把那些法蘭克騎士放下來吧，你們打算繼續(xù)在海上漂流幾天？”

“貴國的貸款手續(xù)還沒有完成，因此從嚴(yán)格意義上說，運費還沒有全額完成支付。”維尼斯使節(jié)彬彬有禮地道，“首付交付才能開船，全額付完才能停岸，這是我們的規(guī)矩。”

“你們難道不是信奉所羅門教的嗎？”狄奧多拉煩躁起來，感覺和這些掉進錢眼里的商人們交流無比費勁。

“我們當(dāng)然是所羅門教的虔信徒。”維尼斯使節(jié)微笑說道，“但是說句冒犯的話，就算圣座陛下來坐我們的船，也絕不能少付一個銅子兒——我們的審計規(guī)則可是精確到銅幣后六位小數(shù)的。”

佐伊在旁邊也嘆了口氣。滿載著法蘭克騎士的維尼斯海船，已經(jīng)在馬爾馬拉海上漂泊了三日，然而維尼斯人的貸款手續(xù)始終沒有簽發(fā)完成，雙方一直在為各種雞毛蒜皮的細節(jié)進行糾纏和拉鋸。

例如黃金的交割時間、地點和運輸商，對賬結(jié)算的具體時間和違約措施，甚至糾結(jié)到了每一塊黃金上的鋼印必須是什么章，如果有章不對要走什么措施來進行復(fù)核。

不過畢竟法蘭克騎士已經(jīng)到了外海，因此兩位陛下倒也勉強按捺住焦躁的心情，和維尼斯使節(jié)細細地磋商起來。

又是一個白天過去了，雙方在昨天糾結(jié)的各個爭議點，總算也在今天達成了60%以上的共識，剩下的只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可以讓步的小細節(jié)了。

維尼斯使節(jié)和兩位陛下辭行后，便離開了黃金執(zhí)政宮，來到維尼斯駐君士坦丁堡的大使館里，給外面公海上的船只打去了電話。

恩里克總督在密室里，聽取完了使節(jié)的匯報后，便低著頭顱走出了船艙。

在外面的甲板上，孟菲拉特伯爵和法蘭克騎士們，正心急如焚地等待著來自君士坦丁堡的回復(fù)。

“君士坦丁堡拒絕付錢。”當(dāng)恩里克總督說出這句話后，法蘭克騎士們就爆發(fā)出一陣失望的驚呼。

他們已經(jīng)在海上漂泊了三天了，維尼斯人承諾會盡快和君士坦丁堡溝通，但每次溝通下來的結(jié)果都是兩位陛下拒絕付錢。

騎士們原本所剩不多的耐心，也就在這反復(fù)的失望中逐漸消磨殆盡。

恩里克總督和孟菲拉特伯爵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目光里讀到了發(fā)動的訊息。

后者當(dāng)即將長槍往甲板上重重一拄，怒喝說道：

“夠了！我們是來殺死異教徒，捍衛(wèi)天主在世間行走之榮耀的，不是來和君士坦丁堡的希瑞斯人磨嘴皮子的！”

“異教徒就在安納托利亞，在敘利亞，在圣城耶路撒冷！然而這些短視的希瑞斯人，卻仍然吝嗇于他們僅有的幾個銅子兒，甚至不惜為此耽誤十字軍戰(zhàn)士的遠征，讓我們這些愿為天主獻出生命的高貴騎士，像個卑賤的西西里海民般漂泊在大洋上！”

他的這番話，正好宣泄了騎士們多日積攢下來的焦躁怒氣，于是大家紛紛高聲呼喊起來。

“如果他們不愿意為崇高的事業(yè)獻身，那就讓我們?nèi)カI身吧！如果他們不愿意和異教徒殊死拼殺，那就讓我們?nèi)テ礆桑　?p/> “但是在此之前，我們必須了結(jié)欠維尼斯人的債務(wù)，君士坦丁堡曾經(jīng)許諾支付剩下的10，000銀馬克，然而如今卻可恥地反悔了。”

“既然他們不愿意給出這些錢，那就讓我們親自去取，用我們手中的劍與長槍！”

不少騎士順口就高聲附和，然而更多的法蘭克騎士卻陷入了某種驚怖中，有人開始惶急地嚷嚷起來：

“你瘋了么，侯爵？東所羅門人也是信奉天主的信徒，我們怎可擅自對其下手？更何況君士坦丁堡有三重城墻，即便是高位階的超凡生物也絕難攻入進去，更不用說我們這點人手了！”

“閉嘴！”孟非拉特侯爵怒斥說道，“如果他們真的信奉天主，又怎會計較這點俗世錢財，將允諾好的誓言拋諸腦后？”

“我昨夜已經(jīng)連夜致電給圣座陛下，痛斥了君士坦丁堡的虛偽反復(fù)行徑，而陛下圣目如炬，已發(fā)旨準(zhǔn)許我便宜行事，一旦我們攻陷了君士坦丁堡，那便是東西方教會重新合二為一的最好時機！”

他從懷里掏出打印好的紙張，居然真的是教皇英諾森陛下的授權(quán)文件，允許十字軍戰(zhàn)士“暫時性”地用武力“維持”君士坦丁堡的秩序與穩(wěn)定，上面還有教廷特有的加密水印。

于是騎士們又陷入了不安的騷動，雖然大家都信奉的是西方公教而非東方正教，然而畢竟同屬一個宗教之下，貿(mào)然對同為信徒的兄弟舉起屠刀，那可是要下地獄接受審判的。

教皇英諾森的授權(quán)文件稍微沖淡了騎士們的疑慮，但還并不足以讓他們下定決心。

幾個小時后，甲板上的法蘭克騎士們便分裂成涇渭分明的兩派。

一派已經(jīng)受夠了在海上漂泊顛簸的日子，決心跟著侯爵和總督打到君士坦丁堡去，先還清欠維尼斯人的債務(wù)，然后以此為根據(jù)地向東一路殺出，直到光復(fù)耶路撒冷。

另一派則是堅決拒絕被侯爵和維尼斯人欠著鼻子走，表示君士坦丁堡有近千萬的天主信徒，進攻這座城市絕對會忤逆天主，從而為大家遭致可怕的天譴。

雙方爭吵不休，幾乎要在甲板上拔刀相向。

這時，恩里克總督淡定地走了出來，表示同時尊重兩派騎士的意見，只是海船是屬于維尼斯的海船，愿意進攻君士坦丁堡的可以留下來。

而不愿意進攻的，無論是要去安納托利亞還是回西方去，維尼斯人把小船送給你們，你們自己劃船去吧！

結(jié)果真的有數(shù)百個血氣方剛的騎士，接受了維尼斯人給出的這個玩笑般的條件，劃著小船就往外航行出去。

這些不諳航海的騎士所并不知曉的是，他們乘坐的平底小船是專門用來登陸的，吃水淺且船底極薄，在大海上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沒過幾日，他們的尸體就被沖到附近的岸上來了。

剩下的大多數(shù)法蘭克騎士們，則只能情愿或者不情愿地，跟隨著維尼斯人的船隊，往金角灣的方向駛過去了。

君士坦丁堡在這個方向的防御極為脆弱，只要維尼斯海船能成功突入金角灣，就能朝君士坦丁堡脆弱的側(cè)腹發(fā)動突襲。

………………

“喝啊！”埃莉諾持槍的右臂微屈，槍身疾速旋轉(zhuǎn)向前刺出。

螺旋沖！

然后槍身猛地向下一沉，已經(jīng)被阿斯克踩在了腳下。

“螺旋沖的特點是什么？”阿斯克正色問她。

“是……”埃莉諾咬著下唇，“在槍刺的過程中，急速抖動旋轉(zhuǎn)槍身，從而彈開黏著在槍身上的武器，一般是用作突破敵人的格擋。

“既然是破防技，為什么用在起手式上？”阿斯克皺眉問道。

“我想試試出其不意。”埃莉諾抿嘴說道。

昨天諾菈找她哭了一整夜，讓她對阿斯克也產(chǎn)生了極其不滿的情緒，連帶著擊敗他的念頭也強烈了許多。

“天真。”阿斯克搖了搖頭，“下次試試用龍槍來起手吧。”

遠處山崖邊上，蜜兒以臥趴的狙擊姿勢，握持著新拿到的殺戮者III步槍，正在朝遠處的目標(biāo)瞄準(zhǔn)著。

“距離4.6，橫風(fēng)……”

“你在念叨什么呢？”阿斯克走到她的身邊，問了一句。

“嘗試修正彈道。”蜜兒回答。

“這把槍是有自瞄部件的。”阿斯克抓住了她的步槍，示范性地打開槍匣的開關(guān)，“啟動這里的紅外發(fā)射器，它會往前射出波長在14um的紅外不可見光，通過步槍目鏡才可以看到。”

“多了一個。”維持瞄準(zhǔn)姿勢的蜜兒說，“紅點。”

“把紅點移動到你的目標(biāo)上，這時你的槍械和目標(biāo)紅點之間，就被這條紅外光路所連接起來。”阿斯克解釋說道，“子彈脫膛后，會自動沿著紅外光路修正飛行。”

“也就是說，你根本不用考慮重力偏差什么的，只需要把紅點瞄住目標(biāo)，子彈就會自動追蹤這個紅點，從而射中目標(biāo)。”

“砰”的一聲，蜜兒已經(jīng)按下了扳機，遠處某根樹干上的樹瘤轟地爆開了，留下一個巨大的洞。

“是的。”蜜兒按照他的教導(dǎo)嘗試了下，評價說道，“自瞄很有用。”

“超過2000米的長程狙擊下，你幾乎無法通過人工修正來彌補誤差，自瞄是你唯一的選擇。”阿斯克繼續(xù)說道，“另外，這把槍還可以切換形態(tài)——打開轉(zhuǎn)輪鎖，把下面的槍管轉(zhuǎn)動上來，就變成了一把突擊步槍，射程在50-400米左右。”

“突擊形態(tài)和狙擊形態(tài)用的是不同的彈匣，后者的子彈要貴得多，因此練習(xí)時還是以突擊形態(tài)為主，盡量點射，不要連射。狙擊的話多瞄瞄就好了。”

“好。”蜜兒回答。

這小姑娘還是不怎么愛說話的樣子。阿斯克搖了搖頭，繼續(xù)去視察其他人的訓(xùn)練狀態(tài)，就看見諾菈抱著筆記本低著頭匆匆走了過去。

“諾菈！”阿斯克叫住她道。

諾菈慌里慌張地抬起頭來，然后又有些畏縮地退后兩步，小聲轉(zhuǎn)過頭去：“干嘛？”

“你這種見了鬼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阿斯克哭笑不得。不過他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很快就轉(zhuǎn)移話題道，“目前隊伍里的魔藥消化情況怎么樣了？”

“埃莉諾、我、米婭，都已經(jīng)消化完了魔藥。”諾菈輕聲說道，“希德莉法和蜜兒還沒服用過魔藥呢。”

“也就是說，有5個人接下里需要尋找魔藥材料。”阿斯克沉吟了下，“明白了。”

“你叫住我，就是為了問這個事嗎？”諾菈怯生生地說道。

“不是。”阿斯克自然沒有傻到說“當(dāng)然”，只是笑道，“我來看看你怎么樣了。”

“我很好。”諾菈伸出手指，不自在地挽了下臉頰邊散亂的發(fā)絲，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就這樣，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了。”阿斯克搖了搖頭，在心里忍不住淚流滿面。

自從上次把話說開后，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便仿佛陷入了某種既不算曖昧，也不算純粹伙伴的“薛定諤態(tài)”。現(xiàn)在和她交流起來真的好尷尬啊！

不行，不能把感情上的問題帶到工作上。他努力將腦海里的雜念摒棄出去，微笑著和諾菈告別。

諾菈抱著筆記本，緩緩地向山下走去。來到林間的一處小湖泊，她在水邊蹲下身子，看著倒影里自己嬌俏的臉龐。

栗色的頭發(fā)蓬松而柔軟，標(biāo)致的五官小巧且柔和，是長相清純甜美的那種類型。

拋去女大學(xué)生特有的曼妙身材不論，她光憑著這張漂亮臉蛋，在所羅門神學(xué)院讀書的時候，一個學(xué)期就可以收到三十份以上的情書和表白。

真的要找男朋友，在哪里會找不到呢？

為什么偏要固執(zhí)地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諾菈怔怔地望著湖水里的倒影，不知不覺眼淚又流了下來。

“要我等十年啊……真是……太過分了……”她喃喃自語般地說著，咬緊下唇，“阿斯克，你這個壞人……”

淚珠滴落在湖面上，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她盯著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沉默了半晌，才用手背將臉上的淚水抹去，悲哀地苦笑起來：

“怎么又掉眼淚了啊，諾菈？你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一個愛哭鬼了呢……”

她仿佛自責(zé)般地說著，伸手弄亂了湖面上的倒影。

不遠處的樹后，埃莉諾心疼地望著她，一時間也黯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