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奪帥 第八十九章 窺敵

次日，唐朝起了個大早，換上一身象牙色長袍，用一枚青玉簪束好頭發(fā)，神清氣爽的走出了小樓。

隨意吃了點早點，陳伯就過來，說是那無恙與劉先已經(jīng)過來了，被他安排在了湖心亭。唐朝奇怪道：“那老三沒來嗎？”陳伯搖了搖頭，說道那老三行蹤飄忽不定，極少在錦官城內(nèi)現(xiàn)身。唐朝點點頭，繼續(xù)慢條斯理的吃著灌湯包。

著急什么，先晾晾他們。

夏州。

與丘陵遍布的蜀州不同，夏州地勢開闊，稍有起伏，鮮有崇山峻嶺。因為與戎涼接壤，故而民風(fēng)剽悍，桀驁難馴，舊時馬匪橫行，燒殺搶掠，燕王就藩之后，首先解決的就是夏、慶二州的馬匪之患，燕王秉性剛正，殺伐果斷，所以治軍酷烈，軍法極嚴(yán)。以至于他對于馬匪，也是極為簡單，降者得生，不降者死。連續(xù)數(shù)年剿匪，不遺余力，共計斬賊首八萬余，在夏州新野城外筑起大小京觀二十七座，殘余匪眾心驚膽戰(zhàn)，望風(fēng)而逃，皆北去逃往戎族草原，夏、慶二州至此永絕匪患。

雍朝邊境。雖是開春，視野所至不見一絲綠意，反而是一片灰黃，粗糲的狂風(fēng)卷著無數(shù)沙石塵埃蜂擁而至，將平靜的荒原切割的支離破碎。

一支不過五十騎的隊伍，朝著戎族草原策馬狂奔，人數(shù)不少，卻毫無聲響，速度極快，如一團烏云。

這五十騎俱是黑馬黑甲黑袍，連面甲也是黑色，腰挎長刀，手持長槊，馬鞍上更是有強弓硬弩，這身裝備，即使放在大雍四大邊軍里也是頂尖，更遑論與地方州兵比了。

為首一騎，身材高大，四肢修長，看不清面容，只是露在面甲之外的一雙細(xì)長眼眸，冷冽如鷹隼。手持一桿大槊，腰間懸掛一對雌雄蛟龍金鞭。此人身下的黑馬異常神駿，從頭到尾毫無雜色，通體烏黑如墨，奔跑起來四蹄飛揚，勢如閃電，很快便超出一大截。

一口氣狂奔數(shù)十里，跑到一處山坡，坡下有一條小河蜿蜒流過，河對岸是頂頂氈房帳篷，牛羊圍欄，赫然是一個戎族部落。

這數(shù)十騎人馬立在山坡上，駐足遠(yuǎn)望，其中一騎從背后皮囊里抽出一張地圖，仔細(xì)查看片刻，驅(qū)馬來到為首的騎士前，輕聲道：“王爺，看來我們已經(jīng)到了距離戎族大軍營地不足五十里的地方，再向北，可能會和戎族斥候碰上。”

為首騎士便是大雍藩王，燕王李綱，這些黑騎，就是李綱身邊親衛(wèi)，玄甲飛騎軍了！燕王接過地圖，端詳片刻，將地圖扔了回去，說道：“我們這一路沒有碰到戎族斥候，看來本王的推斷是正確的，戎族與涼朝合兵的可能性很大，此次敵軍的主攻點應(yīng)該在西北方，戰(zhàn)場在金川城周圍。”

身旁有人說道：“王爺，這涼朝抽的什么風(fēng)，不起刀兵數(shù)十年，怎地這次想起和那戎族勾搭在一起，對我大雍動手了？”

燕王輕輕敲擊著甲胄，若有所思道：“我猜是那涼朝皇帝命不久矣，對三十年前那場慘敗耿耿于懷，不想帶著遺憾進(jìn)棺材，所以才病急亂投醫(yī)，與戎族聯(lián)手吧！”

一眾飛騎軍爆發(fā)出一陣大笑，燕王所說的那場慘敗，指的是三十年前，涼朝皇帝初登大寶，著急建功立業(yè)，在當(dāng)朝國師大雷音寺玄葉和尚的蠱惑下，不顧朝中顧命大臣攔阻，決意御駕親征，親率精銳三十萬人，陳兵邊境，當(dāng)時雍朝正在集中精力與元朝交戰(zhàn)，為避免落入兩線交戰(zhàn)的窘境，雍朝遣使游說，行緩兵之計，然涼帝心意已決，下令進(jìn)攻。兩軍在夏州以西展開大戰(zhàn)，一開始涼軍還能占據(jù)上風(fēng)，然而好景不長，涼軍長途跋涉，未及修整便倉促進(jìn)攻，已是強弩之末，雍軍以逸待勞，又有名將李元慶施計，派人換上涼軍衣甲混入敵陣，四處造謠稱涼帝被俘，一時間軍心渙散，四散潰逃，雍軍趁機掩殺，大敗涼軍，斬首七萬，俘虜四萬余，繳獲軍需輜重、戰(zhàn)馬糧草不計其數(shù)，可謂是大獲全勝。可惜一代名將李元慶被玄葉和尚所殺，令人扼腕嘆息。

這邊飛騎軍笑聲未歇，斜刺里一只白羽鐵箭帶起一陣尖嘯射了過來，直指燕王李綱！

燕王紋絲不動，只是狹長眼眸猛然瞇起。身旁一員大將怒喝一聲，抽刀出鞘，一刀劈向了鐵箭！一聲銳響，長刀脫手而飛，鐵箭也斜斜落地！

定睛一看，遠(yuǎn)處有一支三百人左右的戎族騎兵殺了過來，聲勢浩大，地動山搖，為首一人，披頭散發(fā)，身披獸皮，左肩坦露，手挽一鐵胎弓，嘴里用戎族語不斷喝罵著！

李綱略懂戎語，知曉這名戎族將領(lǐng)是在問他們是不是雍朝騎兵，居然膽敢犯境？

李綱調(diào)轉(zhuǎn)馬頭，拍馬便走，眾騎兵紛紛跟上，朝著邊境狂奔。戎族騎兵一見敵軍竟不戰(zhàn)而逃，紛紛大笑起來，揮舞著彎刀追了上來！

眼看距離那些雍朝廢物越來越近，散發(fā)戎將重新拈弓搭箭，瞄準(zhǔn)了燕王，嘴角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瞳孔深處清晰的倒映出，一團黑影從高處落下，越來越近，化作一片陰影，將他罩在了里面。他腦海中最后的畫面，便是一只越來越大的腳。砰的一聲輕響，他的頭顱瞬間破碎，尸體仿佛一個破布口袋般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戎族騎兵親眼目睹自家將軍被一個黑甲將軍從天而降，一腳踩碎腦袋，血肉飛濺，慘不忍睹，拼命拉住戰(zhàn)馬，兩股戰(zhàn)戰(zhàn)，氣勢全無。等到掉頭沖殺過來的黑云飛騎軍，不走自主的調(diào)轉(zhuǎn)馬頭，魂不附體，四散逃命！

一陣箭雨落下，斗志全無的戎族騎兵如同稻草般倒下，僥幸不死的被飛騎軍拍馬趕來，一槊刺穿身體。

又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飛騎軍以五十之眾，斬首一百三十余人，奪取戰(zhàn)馬一百五十余，收貨頗豐。燕王擦了擦腳底的血跡，踏上了歸途。

燕王在心底默默盤算著，算起來小嵐應(yīng)該在蜀州了。自己數(shù)天前給吳恙寫了一封親筆信，希望那家伙不要不識趣。不然，別怪本王翻臉不認(rèn)人了！

草堂，湖心亭。

和蒼茫荒涼的西北邊境不同，草堂里春風(fēng)微動，花草蔥蔥，劉先正和一名中年文士對坐飲茶，茶是蜀州少見的雪頂青茶，來自遼州雪山，是潘師正的私藏，被唐朝敲詐了出來，充公了。

中年文士小口啜飲著茶水，細(xì)細(xì)的回味著。劉先翻了個白眼，一口氣將茶水灌進(jìn)肚子，卻被燙的直吐舌頭。

中年文士無奈道：“畢竟是侯爺宅邸，還是要注意儀態(tài)，莫要荒唐。”

仔細(xì)瞧去，這中年文士雙瞳中隱隱透出一股子碧色，如同草木新芽。

劉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燙的通紅的舌尖，口齒不清的說道：“侯爺不會與我計較這個。對了大哥，蜀山之事當(dāng)真是你的手筆？那你這么著急來草堂干嘛，不怕他真的翻臉？”

中年文士便是三兄弟之首吳恙了，吳恙放下茶杯，認(rèn)真解釋道：“我謀劃蜀山，并非刻意針對于他，是我布局已久，就算唐朝在蜀山也不能阻止我的計劃，況且他上山奪劍無形之中也算幫了我的大忙。”

“再說即使我算計于他，那也是職責(zé)所在，不能因為我欣賞他，就因私廢公，若是那樣，不用陛下發(fā)話，我就自行了斷。”

劉先急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畢竟不是自家地盤，言談不能那么肆無忌憚。

在一片溫柔和煦的朝陽里，唐朝悠哉悠哉走了過來，腰間懸掛一柄白鞘長刀，另一側(cè)也是一枚青翠欲滴的玉佩，是少見的參天大樹造型，根莖枝葉，栩栩如生，細(xì)細(xì)看去，連葉子上的脈絡(luò)清晰可見，當(dāng)真是惟妙惟肖。

上了湖心亭，唐朝緊走幾步，抱拳行禮，笑道：“想必這位就是吳恙先生了吧，久仰久仰。在下昨夜入睡太遲，今早起得遲了，讓兩位先生就等了。”

吳恙會心一笑，并不多言。劉先哈哈大笑：“侯爺年輕氣盛，昨夜莫不是去了城外花船虧虛了身體，以至于晨起無力？在下虛長侯爺幾歲，勉強稱得上是過來人，還是要勸侯爺一句，縱欲傷身啊！”

三人同時大笑起來，氛圍也變得輕松起來。

落座后，唐朝雙手奉茶，待二人飲畢，這才問道：“不知兩位先生今日登門，有何指教？”

吳恙擺擺手：“指教不敢當(dāng)。只是在其位謀其政，有些話，不得不問。”

唐朝笑著說道：“先生但說說無妨。”

吳恙直接了當(dāng)?shù)溃骸昂顮敶朔胧瘢巳Γ€有何要務(wù)？”

唐朝失笑道：“先生豈不是明知故問？在下身負(fù)皇命，自然是要巡狩江湖門派，要讓那些草莽武夫恪守朝廷法度，并在兵部武功司登記造冊，如此，方顯朝廷威嚴(yán)。”

吳恙追問道：“侯爺以為，蜀州的江湖門派，是否會聽任侯爺吩咐？”

唐朝沉思片刻，說道：“蜀山劍宗問題不大，唐門但是有些棘手，畢竟，唐門素來桀驁，與官府作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僅憑在下，恐怕力不從心。”

吳恙沉默片刻，突然說道：“侯爺與我做個交易如何？”

唐朝心中微動，表面上卻不動聲色道：“哦？先生指的是……”

吳恙胸有成竹道：“在下與唐門私交頗深，可以毛遂自薦去當(dāng)說客，讓唐門自愿在武功司登記造冊，聽從朝廷號令。”

此話一出，便是劉先都驚得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