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燼之銃 第八十四章 記憶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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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云遮掩了那瑩月的身影，在錯落的邊緣勾勒出銀灰色的光帶，夜是如此的沉重，散發(fā)著壓抑的死寂。

灰黑的巖石仿佛隆起的石碑，錯亂地聳立在海岸的邊緣，那鋒利的石質(zhì)邊緣將浪花切得粉碎，黑色的巨浪碎裂成千百的泡沫，又消散在黑色的縫隙里。

男人正躺在小船的邊緣，一只手垂落進海里，感受著那徹骨的寒冷，陷入這風(fēng)暴的中心。

一切都隨著海浪的涌動微微搖晃，仿佛是母親的搖籃，她在低聲淺唱著，試著安撫那男人的怒火，令他就在此永遠(yuǎn)的長眠。

似乎這樣結(jié)束也不錯……

男人這樣想著。

鮮血溢出傷口，心臟無力地跳動著，直到緩緩平靜下去，那灰藍的眼眸倒映著那燃燒的夜晚，最后將一切刻印進記憶的深處。

海浪繼續(xù)搖晃著，劇烈但又緩慢，仿佛是起伏的兇獸，直到將這海面上的一切都吞食。

于是他被拖進了海里，墜落，不斷的墜落，撞擊在那深邃的海底，感到撕心裂肺的劇痛。

洛倫佐睜開了雙眼，沒有什么朦朧的睡意，也沒時間去欣賞這回天花板是什么樣了，他在柔軟的床上蜷縮成了一團，似乎是從高處摔在了地上，不過這撞擊的痛苦來自腦海里。

他捂著頭顱，咬著牙，盡可能不發(fā)出任何痛苦的哀鳴。

這樣的狀態(tài)維持了很久，似乎疼痛消退了，洛倫佐才緩緩地舒展開了身體，深呼吸。

腦袋歪到一邊，微光從窗外落下，已經(jīng)天亮了，但洛倫佐還能嗅到空氣中的那雨時潮濕的清新，還有那些滴答滴答的聲響，看起來這場大雨還沒有停止。

那真是個奇怪的夢。

過了很久，洛倫佐才緩緩想到。

與妖魔作戰(zhàn)總會有些奇怪的后遺癥，比如一些精神疾病，亦或是肉體上的痛楚，通常來說，洛倫佐都不會在意那些，畢竟他是獵魔人，生命力頑強得過于離譜，于是很多癥狀他都不在意。

可此時洛倫佐才發(fā)覺自己的變化，比如頭疼，早在與勞倫斯交手前，洛倫佐就有了這樣的癥狀，這種時不時的頭疼，更深究的話，這一切似乎發(fā)生在洛倫佐殺死那個燃燒的妖魔開始。

那頭燃燒的妖魔……洛倫佐記得它叫霍納。

洛倫佐殺死的妖魔有很多，多的甚至數(shù)不過來，可霍納卻是他一直記得的，并不是他有多特殊，而是洛倫佐那時是在間隙里殺死了他。

間隙的謎團還有很多，但在那次洛倫佐找到了另一種徹底殺死妖魔的方式，從間隙里摧毀這個可憐人，他的實體也隨之死去，在那混亂的死亡里，洛倫佐還得到了些許霍納的記憶，它們交錯在一起，緊接著洛倫佐便開始頭疼了。

這似乎都是在那時開始，那次間隙里的拼殺引發(fā)了洛倫佐尚未知曉的東西。

他思考起了這些，直到赫爾克里敲了敲門。

“早上好。”

赫爾克里穿著褐色的睡衣，懷里還抱著那只大毛絲鼠。

“早上好。”洛倫佐微微點頭。

“今天感覺如何，精神好些了嗎？好些的話，我們便開始吧。”

赫爾克里看了看洛倫佐的臉色，雖然還是很難看，但要比昨天好上不少，以往歡樂的偵探不見了，現(xiàn)在沉默不語的他反而覺得比以前更可靠了不少。

“那座記憶宮殿，是吧。”洛倫佐問。

“當(dāng)然，不過我不是什么催眠師，我教給了你辦法，你需要靠你自己去找到那些遺失的記憶……你學(xué)的如何了？”赫爾克里問。

昨夜還有點時間，在睡前赫爾克里告訴了洛倫佐那記憶宮殿基本的建立方式，常人或許需要很長的時間學(xué)習(xí)，而且還可能學(xué)不到赫爾克里這種程度，但洛倫佐不同，這個家伙身上永遠(yuǎn)不缺驚喜。

“還行吧，只是大概的了解了一下，還沒有開始嘗試。”洛倫佐說。

赫爾克里很期待洛倫佐接下來所能做到的事，他示意洛倫佐過來，緊接著轉(zhuǎn)身帶路。

“記憶宮殿……說到底這個能力有點像對自己的淺度催眠，通過不斷的暗示記憶，令這種超凡的記憶變成本能一樣，就像技藝高超的劍客，他們根本不需要在戰(zhàn)時思考如何迎敵，只要跟著身體的反應(yīng)就好，那本能的預(yù)警與那多年磨煉的技藝會幫助他們殺敵。

而且記憶宮殿其本身，也不是特指一座宮殿。”赫爾克里說。

“它準(zhǔn)確來說只是一種暗喻，一個象征，一個無論我們什么情況下，都能做到本能想起的地方。”

“那你的‘宮殿’是什么？”洛倫佐好奇地問道。

赫爾克里的步伐一滯，緊接著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洛倫佐，隨后說道。

“猜猜看，你不是偵探嗎？”

這沒什么好猜的，洛倫佐直接說道。

“你海難的那條船。”

“差不多。”

赫爾克里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再次轉(zhuǎn)到了記憶宮殿之上。

“這是個很抽象的概念，畢竟它是存在我們的腦海里，而不是某個具體的實物，就像你說的知識的詛咒，我再怎么對你形容你也無法想到我的‘宮殿’。”

他說著又推開了一道暗門，這道門十分隱秘，上面鑲嵌著黃銅的衣掛，掛滿了大衣，如果不是赫爾克里推開，洛倫佐都沒有意識到這里還有著一道門。

“來吧。”

赫爾克里直接走進了密室里，密室并不大，這甚至算不上什么密室，空間狹窄的只能坐下兩個人。

洛倫佐疑惑的坐在了其中一把椅子上，密室內(nèi)沒有燈，昏暗里赫爾克里坐在了他的對面，兩人之間只有一道矮小的桌子。

“這是要做什么？”洛倫佐問。

“記憶宮殿啊……我一般管這里叫冥想室。”

赫爾克里說著便介紹了起來。

“我不是說了嗎？記憶宮殿其實相當(dāng)于一個自我催眠，當(dāng)然催眠的環(huán)境就不能過于嘈雜，這里的環(huán)境正好。”

確實如此，當(dāng)密室的門關(guān)上后，所有的聲音都被隔絕了，這里寂靜的只剩下了兩人的心跳聲。

“不過這也只是針對于你這種第一次的新人而言，除非需要仔細(xì)的檢查宮殿，查找線索外，我已經(jīng)用不上這種環(huán)境了。”赫爾克里說。

“那么來講講如何構(gòu)建記憶宮殿……”

“我知道，你昨天說過了。”

洛倫佐打斷了赫爾克里的教學(xué)，實際上洛倫佐也很聰明，只不過他懶得用，除非當(dāng)敵人是妖魔時，他才會正經(jīng)起來。

“利用空間與象征與記憶，對吧。”

洛倫佐回想著昨天赫爾克里對他講解的那些，自己一點點嘗試著。

“沒錯，將那些記憶以某個象征物代表，而那些象征物再以規(guī)律擺放在你的宮殿之中。”

赫爾克里說著從昏暗里拿出了什么，隨后將其點燃。

那是個小熏香，里面散發(fā)出淡淡的白煙，轉(zhuǎn)眼間便填滿了密室。

味道有些熟悉，洛倫佐忍不住問道。

“這是……風(fēng)茄草？”

“嗯？你也知道這個？”

赫爾克里顯得很意外，“這東西不是本地作物，而且還容易被與曼德拉草搞混，我以為沒有人知道這東西的。”

“可……它會致幻。”洛倫佐說。

很長時間里大偵探破案都靠拿這東西卷煙抽的，洛倫佐可太清楚這它的作用了。

“是嗎？我一直拿這東西幫助我冥想進入記憶宮殿的，”赫爾克里說，“唉，反正沒什么，直接用吧。”

他也不管這些，繼續(xù)說道。

“就像我說的那樣，在腦海里構(gòu)架著你的宮殿，然后去找，找那些失落的書籍，失落的記憶。

就像入眠一樣，洛倫佐，讓自己放松……但不要睡著了！

對，就是這樣，閉上眼睛，到思緒的最底層，到那個只屬于你的地方……”

洛倫佐完全靠在了椅背上，整個身體徹底放松了下來。

“繼續(xù)向下，抵達那座宮殿之中……”

赫爾克里的聲音很輕，越來越輕，直到再也感受不到。

風(fēng)茄草的煙霧被吸入肺里，融入血液之中，它們奔涌在軀體里，將思緒拖入那最深處，洛倫佐能感受到逐漸變輕的身體，直到身體再次變得沉重，下降。

懸空的腳過了不知多久，最后終于觸底，他穩(wěn)穩(wěn)的站在了黑暗之中，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這……就是我的宮殿嗎？”

洛倫佐看著眼前那唯一的建筑，他沒有刻意去想這些，而是完全憑借本能去想象，那個他潛意思里，最為熟悉親切的地方。

“果然是這里啊。”

洛倫佐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它了，或者說曾經(jīng)輝煌的它，洛倫佐以為它就此埋葬在了教會漫長的歷史之中，可它還在，就活在洛倫佐的記憶里。

宏偉的宮殿在那巨大的天然溶洞之中建立，石壁斑駁不堪，有著古樸繁瑣的花紋，它們仿佛是沿著巖石生雕而出，一直蔓延至了視野的盡頭，石磚沿著洛倫佐的腳下升起，將他引領(lǐng)向那宮殿之內(nèi)。

這座宮殿沒有大門可言，又或者說，這巨大的穹頂便是它的門，高大的石像聳立在兩側(cè)，它們握著釘劍，怒目兇惡。

有肅穆的神樂響起，從那宮殿之內(nèi)，那里耀著燃燒的光，有鏗鏘的鐵鳴，武者的吶喊，仿佛有支軍隊在其中戰(zhàn)斗，廝殺。

洛倫佐大步向前，步入其中，時隔多年他再度回到了這里，那曾經(jīng)算得上居所的地方，只存在于他記憶里，那輝煌的靜滯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