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第234章 不快

少女的聲音，越扯越尖，像是一匹布，繃緊再繃緊，終于“嗤啦”一聲裂開來。

山中冷風(fēng)灌進(jìn)喉嚨，嗓子發(fā)癢，只想咳嗽。

太微立在一旁，抬手捂住了眼睛。

委實(shí)不忍看。

堂堂帝姬……

堂堂帝姬啊……

這大昭天下，一等一的玉葉金柯，竟然是這等模樣。

她上回見到壽春帝姬的時(shí)候，帝姬穿了一身男裝打扮，傻里傻氣以為自己裝男人裝得像極了。今日再看，果真不像是太聰明。

假若真遇上了歹人，閉個(gè)眼睛揮拳，能打著什么玩意？

太微搖搖頭，往邊上邁了一步。

對(duì)面的薛懷刃這時(shí)已經(jīng)皺起眉頭。

摔在地上的少年，立刻手腳并用飛快爬起來，詫異道：“呀！你怎么在這兒？我還以為是哪個(gè)雜碎偷偷溜上了山呢！”

薛懷刃本就皺著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反問他：“我怎么在這兒？”

楊玦拍打著衣裳，歪了歪腦袋：“哎喲，問差了。”

他突然揚(yáng)聲大喊了句：“壽春！別叫喚了！你兄弟耳朵疼！”

壽春帝姬緊閉的雙眼猛地一睜：“賊人呢？”

楊玦斜眼看看她，又指指身旁的薛懷刃：“這兒。”

壽春帝姬一骨碌坐起來，瞪著眼睛問道：“咦，這不是薛指揮使嗎？”不等話音落下，她忽然又急急忙忙扭頭朝自己邊上看去：“方才抓我的人是誰？”

“是無邪還是斬厄？”

“嗯？怎么是個(gè)姑娘？”她嘴里嘟嘟囔囔，說個(gè)不休，驀地“哎呀”了一聲，“這不是靖寧伯家的小五嗎？”

她只見過太微一面，怎么也沒料到太微會(huì)出現(xiàn)在落霞山。

這會(huì)兒認(rèn)出人來，還有些不敢相信。

“六哥，我是不是看錯(cuò)了？這山上怎么會(huì)有姑娘？”

她一邊從地上站起身來，一邊抬手招呼楊玦：“你快來看看！”

楊玦方才只瞧見薛懷刃，并未注意在場(chǎng)還有旁人，直到壽春帝姬叫出了“靖寧伯”三個(gè)字，他才看清角落里站著的人。

祁家小五。

那只小野貓。

竟然也在山上！

他沒有回親妹妹的話，只盯著薛懷刃看，面上似笑非笑。

薛懷刃沒什么好臉色。

楊玦嘻嘻哈哈，上前兩步勾住了他的脖子：“竟然私會(huì)小野貓，叫我給逮著了吧！”

薛懷刃推開了他越靠越近的腦袋：“殿下上山做什么？”

他臉上沒有笑，神情看起來便有些陰沉。

“您自個(gè)兒胡鬧便罷了，怎么還帶上了帝姬。”

楊玦聽了前半句臉上還是笑嘻嘻的，聽到后半句，面上笑意才漸漸淡下去：“宮里太悶。”他一拂袖，就要往屋子里竄：“山上怎地這般冷，可凍死我了！”

一邊走，他又一邊回頭朝壽春帝姬所在方向張望：“快來！回頭凍壞了！”

壽春帝姬聞言，連忙小跑著跟上去：“六哥，你瞧見不曾，那是不是靖寧伯家的姑娘？”她剛說完又推翻了自己的問話，“不對(duì)，你沒見過她……是不是靖寧伯的女兒，你也無從分辨……我問你有何用處……”

她拽住了楊玦的袖子。

袖子越扯越長。

衣裳從肩頭往下滑。

楊玦轉(zhuǎn)身摸了摸她的頭：“先前不是還說嗓子難受，太醫(yī)讓你少出聲么，怎么一刻也忍不住。”

他面上罕見地露出了兩分溫柔之色。

壽春帝姬嘆息道：“不讓我出聲，同殺了我有什么分別……”

楊玦無奈，揉亂了她的頭發(fā)。

兄妹倆一前一后進(jìn)了門。

外頭驟然安靜下來。

太微倚在柱子上，琢磨著楊玦方才那句“小野貓”——他一說出口，她就起了殺心。永定侯府那一日的賞花宴，如今想起來，還是背上發(fā)毛。

若非她運(yùn)氣好，真不一定能脫身。

她遠(yuǎn)遠(yuǎn)看一眼薛懷刃，無聲地比口型：“賬還算嗎？”

薛懷刃咬了咬牙。

她就是故意的。

他掏出一枚銅錢，向前飛擲。小小的一個(gè)圓，去勢(shì)快極，如流星若閃電，“奪”的一聲，深深嵌入了木窗一角。

寂靜的山間宅院，瞬間喧囂起來。

窗子被霍然打開，自內(nèi)探出一只手。

手指修長，指甲齊整，一看就是富貴人的手。

這手在窗欞上摸來摸去，終于摸到了那枚銅錢。兩根手指頭遂貼了上去，用力，再用力，試圖將銅錢拔下來。

可不知是銅錢嵌得太深，還是手指無力，半天也不見銅錢動(dòng)搖分毫。

于是窗后窸窸窣窣的，又探出了一個(gè)頭。

“我的哥哥啊，你好端端地丟什么東西，萬一傷著了人可怎么辦！”楊玦仿佛是冷，吸吸鼻子，飛快放棄，將手縮了回去。

薛懷刃看著他，道：“山上冷，殿下回去吧。”

楊玦愣了一愣，旋即從窗子里翻身跳出來：“我不走！”

他摸了摸自己被凍得通紅的耳朵，言不由衷地道：“我就喜歡這冷。”

然而薛懷刃認(rèn)識(shí)他這么多年，這種話是真是假，一聽便知。楊玦自己也知道騙不了人，當(dāng)即扯出壽春帝姬來說：“壽春餓了，這宅子里怎么也沒點(diǎn)吃的？”

屋子里的壽春帝姬聽見他說自己，立馬從窗子里鉆出來道：“我何時(shí)叫過餓了？”

楊玦瞪她一眼。

她卻像是沒看見，揚(yáng)聲叫起太微來：“小五！小五你快進(jìn)來暖和暖和！”

楊玦瞪著她的眼睛變得更大了。

他可并不待見祁太微。

那只小野貓當(dāng)初可是想要?dú)⑺摹?p/> 可壽春顯然十分待見她……

他唯一的妹妹，唯一在乎的親人，想要的、喜歡的，他怎么能攔著。楊玦心里五味雜陳，不爽占了一多半。

壽春帝姬還在喚人。

太微很頭大。

帝姬喚她，她怎么能當(dāng)沒聽見？

她只好慢吞吞向前走，走到薛懷刃身旁時(shí)，忽然被他拉住了手。

太微瞥他一眼，抽回手來，還是繼續(xù)往前去。

楊玦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對(duì)他來說，薛懷刃喜歡她那叫有趣，可壽春要是也喜歡她，那就處處都討厭了。他站在門外，盯著太微進(jìn)了門，盯著壽春關(guān)上門，然后冷著臉望向薛懷刃。

薛懷刃笑了一笑：“殿下此刻下山，帝姬自然也就跟著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