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臣 第027章 寒酸

沈嬤嬤道：“是呀，姑娘難不成忘記了？永定侯夫人親自操辦的賞花宴，給咱們府里的幾位姑娘皆下了帖子的?！?p/> 太微有些發(fā)怔：“六妹和七妹也在受邀之列？”

“嗯？”沈嬤嬤聞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您說什么？”

太微明白了過來，抿了抿唇道：“三姐婚事將近，想必今次是不會(huì)隨我等一道赴宴了，那么二姐呢？”太微的眼睛明澈如水，微微一彎，笑著叫了一聲“嬤嬤”，小心地問道：“二姐她此番，可會(huì)同去？”

沈嬤嬤原不耐煩回答這些瑣碎的問題，但先前太微親自出門迎她，令她十分受用，這會(huì)兒便也就耐著性子一一作答：“此次只有您和四姑娘同行?！?p/> 太微輕輕地“哦”了一聲，沒有再言語。

她不記得了。

就好像丁媽媽告假，父親受傷一樣，她一點(diǎn)印象也沒有。她從未去過永定侯府，也沒有見過永定侯府的人。

這場賞花宴，在她的記憶里根本不存在。

太微沉默著，側(cè)目望向了角落里擺著的花觚。

沈嬤嬤在她耳邊咳嗽了兩聲，清清嗓子道：“姑娘莫怪，老奴托大說句話，您和四姑娘雖是異母而生，但到底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姐妹?！?p/> 她正正臉色，諄諄告誡：“在家時(shí)您二位如何鬧，那都不妨事，可出了靖寧伯府的大門，您二位就是靖寧伯府的臉面，須得互相扶持，友愛為上?！?p/> 類似的話，先前太微已經(jīng)在祖母口中聽過一遍。

這會(huì)聽沈嬤嬤又啰啰嗦嗦地說了一通，實(shí)是再乏味不過。

她們光顧著教誨她，怎地也不去關(guān)懷關(guān)懷祁茉？可見在她們心里，這千般錯(cuò)萬般壞都是她祁太微一人的原因。

畢竟她娘瘋顛顛的。

祖母總說她娘早年愛咒人死，聽得人害怕又生氣，實(shí)在不像話。

祖母眼里，人人都不像話。

但太微一貫是不服氣的，憑什么她說像話就像話，她說不像話便不像話？

可在她娘的事上，太微還是相當(dāng)贊同祖母所言的。

依太微看，她娘是實(shí)在不成。

這既然要咒，那便好好咒，總歸咒死一個(gè)算一個(gè)。

咒不死，算什么？

上輩子，直到母親自己死了，她也死了……祖母都還活著呢。老婆子命長，身子骨也健朗，哪那么容易死。

這靖寧伯府的榮華富貴最后全由她一人享用了。

太微作恭敬聆聽狀，望著沈嬤嬤頷首應(yīng)是，給足了體面。

沈嬤嬤見她乖乖巧巧的，比往常順眼無數(shù)，終于笑了起來。

太微便小孩兒似的領(lǐng)著她往柜子去，又打開箱籠妝奩與她瞧，一邊有些害羞地道：“嬤嬤您幫我看看，赴宴時(shí)穿哪身好?！?p/> 沈嬤嬤聽見這話不禁眉頭微蹙，佯裝不經(jīng)意地問了句：“怎地不見丁媽媽？”

請柬送來已有數(shù)日，照理這衣裳首飾都該備好了才是，可見五姑娘的樣子，顯然是并未準(zhǔn)備過。

“丁媽媽有事告假了?！碧⒌偷偷馈?p/> 沈嬤嬤沒說話，仔細(xì)翻檢了箱籠里的幾身衣裳才又問：“您房里的大丫頭，叫碧珠的，怎地也不見人？”

太微笑了笑，眉眼天真，眼神認(rèn)真：“您素日也不來集香苑走動(dòng)，乃是稀客，我讓她去泡茶了?！?p/> 沈嬤嬤倒也不推，就這么受了太微說的“客”字。

她點(diǎn)點(diǎn)頭道：“您今春裁的衣裳都在這了？”

太微笑得天真爛漫：“是呀！都在這了！”

沈嬤嬤看著她的笑容，突然有些說不上話來。

明明素日看著也沒有誰短過五姑娘的東西，可今兒個(gè)仔細(xì)看了才知道里頭的不同。她先去的四姑娘那，見過了四姑娘的屋子擺設(shè)，衣裳首飾再來見五姑娘的，實(shí)在是覺得五姑娘寒酸得不得了。

不知情的，恐怕要以為五姑娘才是姨娘生的庶女。

沈嬤嬤又去看首飾盒子，沒看兩眼便嘆口氣一把合上了蓋子。

實(shí)在是慘不忍睹。

她收回視線落在太微身上，搖頭道：“衣裳便罷了，但姑娘的頭面……這些東西，怕是不成?！?p/> 四姑娘那有許多老夫人日常賞的，五姑娘這卻是丁點(diǎn)沒有拿得出手的。

居家佩戴便罷，去侯府赴宴，著實(shí)寒磣。

虧著老夫人謹(jǐn)慎讓她來看一看，若不然就這么叫五姑娘出去了，靖寧伯府哪還有臉面可言。

沈嬤嬤道：“夫人那，就沒有留下什么？”

姜氏娘家雖然落魄了，但早年也興盛過，姜氏手里不至一點(diǎn)沒有才是。

可她問完，太微臉上卻露出了窘迫，輕聲道：“母親的東西，都燒了?！?p/> 沈嬤嬤這才想起來，當(dāng)年姜氏一進(jìn)紫薇苑，祁老夫人便讓人將姜氏的隨身物件都焚燒了。說是要祛晦氣，驅(qū)邪祟，連首飾頭面也沒有放過，全融成了一塊塊丟進(jìn)庫房里。

沈嬤嬤也有些尷尬。

太微聲音更輕，口氣更弱：“不然，我去向崔姨娘借一借？”

沈嬤嬤目視著她的眼睛，忽然有些心生惻隱。她猶豫了下，道：“總歸還有些日子，姑娘稍安勿躁，容老奴回去先稟給老夫人。”

太微還是惴惴的，又窘又羞，怯生生地道：“多謝沈嬤嬤?！?p/> 沈嬤嬤推說不必，悄悄打量了幾眼博古架上的陳設(shè)，便說要走。

太微就又要親自送她出門。

沈嬤嬤這回?cái)r了一攔，見她執(zhí)意要送，便也欣然應(yīng)允。

行至簾前，太微腳步微頓，驀地叫了一聲“嬤嬤”，聲音顫顫，似有踟躕。

沈嬤嬤也停下來，轉(zhuǎn)頭看她：“五姑娘還有事？”

太微輕輕咬了咬淡紅的唇瓣，好像很遲疑：“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說?！?p/> 沈嬤嬤問：“何事？”

太微有些怏怏地道：“我屋子里總不見東西?！?p/> “哦？”沈嬤嬤眼神微變，“都有什么不見了？”

太微小小聲回答：“銀子不見了?！?p/> 沈嬤嬤一震：“銀子？錢箱的鑰匙在誰手里？”

正說著，簾后傳來“哐當(dāng)”一聲。

沈嬤嬤揚(yáng)手撩簾，便見碧珠正慌慌張張地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碎瓷。

一壺茶全打翻在了地上。

茶水四處流淌，狼藉滿地。

碧珠撿著碎瓷片的手哆哆嗦嗦的，抖個(gè)不停。

沈嬤嬤正要訓(xùn)斥，忽聽身后的太微說了句：“鑰匙一直由丁媽媽管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