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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屋
春妝 第040章 帳鉤
將幾人讓進(jìn)屋中,紅藥順手遞上幾把蒲扇。
花喜鵲接過來,“嘩嘩嘩”用力扇了十余下,又將帕子在臉上胡亂擦了一通,方扯著嗓子道:“直娘賊、特奶奶地熊!這天兒也特娘地太熱了,沒把老娘烤出油花來,拿個雀兒放老娘身上,都能給它烤熟了。”
這話直說得旁邊兩個小太監(jiān)黑了臉,紅藥便握著嘴笑。
花喜鵲雖名字怪了些,卻是個顏若春花的美人,若單看臉,在宮女里頭也算上乘。唯一樣,不可開口。一開口真真能嚇?biāo)廊耍K話連篇不提,且葷素不忌,種種污言穢語不絕于口,那臉嫩些的小宮人,聽都不敢聽。
其實,初入宮時,花喜鵲亦是個說話便臉紅、逢人便害羞的嬌嬌小姑娘,只因當(dāng)年風(fēng)頭太盛,不免木秀于林,被人陷害了幾回,犯了好些大錯,最后便被分去了最苦最累的司設(shè)監(jiān)。
她的性情,也是去了司設(shè)監(jiān)之才,方才大變。
這委實也怪不得她。
那司設(shè)監(jiān)差事極苦,又是清水衙門,里頭多是些粗人或刺頭兒,偏花喜鵲生得又美,這一去,恰如那孔雀掉進(jìn)煤窩里,其間遭遇,難以盡數(shù)。
好在她悟性尚可,很快便將自己磨練得刀槍不入,終是有驚無險地熬了過去,而這副混脾氣,亦就此烙上了身。
半年前,她被調(diào)去御用監(jiān),這才算苦盡甘來,然這一身的毛病卻無論如何也改不掉。原本呂尚宮還很看中她,欲調(diào)其去尚宮局當(dāng)差,后見她依然故我,便也息了心思。
扇了好一會兒的風(fēng),花喜鵲才算落了汗,將帕子收了,大大咧咧地端起茶碗喝了兩口茶,方道:“我今兒送的是才打的新帳鉤,因怕你們這里急用,上頭讓我先把能用的都交了,過幾日還有。”
說著她便朝那兩名小監(jiān)招手:“把東西抬過來。”
二人應(yīng)了個是,便合力抬過幾只素面褪光玄漆匣,置于大案之上,花喜鵲便點著那匣子道:“這里交來的計有四套帳鉤,一套是四季時興花樣兒、一套是十二生肖的、一套龍鳳的,再一套……”
她忽爾收聲,皺起一雙秀氣的柳眉,似在回思最后一套的名目,片刻后,方用力一拍大腿:“特娘地,再一套是妖精打架……不對,是神仙打架……”
“姑奶奶,那是神仙駕云。”一個小太監(jiān)委實聽不下去,黑著臉替她說了。
花喜鵲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道:“是,正是這個名兒。”又朝紅藥擠了擠眼,嘿嘿笑道:“我方才的話,你小姑娘家家的可莫記著,千萬莫記著。”
紅藥淺笑不語,花喜鵲也只是逗逗她罷了,再喝了兩口茶,驀地想起什么來,瞪眼瞧著那方才插話的小太監(jiān),罵道:“你特娘地怎么說話呢?誰是你奶奶?老娘有那么老嗎?”
那小太監(jiān)并不懼她,只繃著臉道:“您老不老的,咱們可不敢說,只求您快著些把差事交了,幾位公公立等著呢,若回得遲了,您皮糙肉厚的不怕罵,咱們可經(jīng)不起。”
這話委實不客氣,竟是一點臉面都不曾給。
花喜鵲登時惱了,“啪”一聲將扇子拍在案上,指著他怒道:“再敢說老娘老,看老娘不捶死你!”
那小監(jiān)越發(fā)沉下臉,冷冷地道:“花姑姑好大的排場,架子倒是比大管事還足,今兒您罵咱家沒甚么大不了的,怕就怕哪一天您脾氣上來,連大管事也罵上了,到時候誰的臉上又好看。”
“好看有個屁用!”花喜鵲“嗤”地笑了一聲,將身子向后靠了靠,拿眼角掃他道:“再一個,你又有甚好怕的?你干爺爺斷舍不得人罵你。他一個光棍兒,又沒教你認(rèn)個干姥姥,自是疼你跟心肝肉兒一般。”
這話越發(fā)說得難聽,那小太監(jiān)臉都綠了,欲待還嘴,叵奈他年紀(jì)還小,許多混話說不出口,一時竟是張口結(jié)舌。
紅藥在旁瞧著,并不上前相勸。
這兩人針鋒相對,亦有原因。
當(dāng)年,花喜鵲與這小太監(jiān)的干爺爺同在司設(shè)處當(dāng)差,那老太監(jiān)手段陰狠,花喜鵲在他下頭很吃了些苦頭,兩下里便結(jié)了梁子。
現(xiàn)如今,他二人又在御用監(jiān)碰上了,自是誰也不讓著誰。
另一名小監(jiān)見狀,到底不好白看著,只得硬著頭皮打圓場:“花姑姑,咱還是快些回去吧,這太陽越來越毒,等升到了頭頂,連片樹蔭都不好找,這一路可有得曬。再一個,大管事可說了,一會子還得往東五路走一趟,去得遲了,又要招罵,何苦來呢?”
東五路便是東五長街,正在六宮地界。
花喜鵲用力“哼”了一聲,生新將扇子拾起來扇著,倒也不曾窮追猛打,只冷笑:“你這會子來做好人,過后人家也未必領(lǐng)你的情。”
語罷,涼涼的眼風(fēng)往先一個小監(jiān)身上掃了掃,淡笑道:“人家有頭有臉的,不必怕,你這沒頭臉的往前湊,也不怕被人拍死。”
一席話直說得那小監(jiān)面皮僵了僵,只苦于兩邊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只得陪著笑插科打諢,兩頭討好。一時間,滿屋皆是他說話之聲,又尖又細(xì),聽著越發(fā)使人燥熱。
便在他說話之時,紅藥已然去得案前,啟開匣蓋,將帳鉤逐個清點了一遍,見果然無差,便抬頭笑道:“花姑姑,我這里已經(jīng)點好了,都對得上。”
又輕又柔的語聲,將那滿屋子的烏煙瘴氣,亦化作了小橋流水。
花喜鵲這才想起正事來,遂不再理旁人,只自搭褳里拿出紙簿子來,讓紅藥畫押,又叮囑道:“這帳鉤子可花了好些功夫才打成的,每種只一套,打完了便將那模子毀了,你們可好生收著,弄丟了一件,那一整套便也用不得了,切切,切切。”
紅藥鄭重應(yīng)了是,在那紙簿子上按了手印,兩下里交割清楚了,方請他三人坐下喝茶,又說些閑話,幫著打打圓場。
總這么吵也不是法子,萬一鬧得大了,誰的面子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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