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林之詩 第六百八三節(jié):你知道我知道誰是誰(一)

羅德斯在傷兵營的大門口被砍掉的樹樁上坐著，自從在卡特堡志愿來傷兵營工作的女醫(yī)生那兒聽說煙草對神射手的肺會造成影響，會減少憋氣的時間之后，年輕人就戒掉了他的煙。

什么，煙會讓我殺混沌的效率降低？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

想哪怕戒了煙，羅德斯也沒能離開傷兵營——從林子里回來之后，羅德斯在梅爾諾戰(zhàn)役里又中了一槍，子彈穿過了他的左肺，這是不幸，而幸運的是這顆子彈直來直往，在羅德斯的胸口上一個孔進一個孔出，除了讓羅德斯在斯維諾烏伊希切地區(qū)的后方醫(yī)院里住了兩個月之外別無他事。

這期間，卡門和哈爾桑都來過兩次，他們?yōu)榱_德斯帶來了蘇德爾的信，信里羅德斯的這個表哥沒有多說什么，這讓羅德斯非常深刻地了解到了前線的苦——像神射手隊這樣的馬林親軍都缺少墨水，可以想象那么多的士兵們在梅爾諾那兒打得有多么艱苦。

何況蘇德爾托哈爾桑給羅德斯帶的巧克力……這東西根本不能算是巧克力。

哎，馬林閣下什么時候才會回來啊。

想到這里，羅德斯從他的病號服的口袋里掏出來最后的巧克力——雖然是假的，又苦又澀，但別人連這玩意兒都沒有。

所謂的連屎都吃不到，說的就是這樣悲傷的道理。

這個時候，一輛機動病號車從路的那頭出現(xiàn)，羅德斯站了起來，因為這種后輪驅(qū)動的四輪機車是軍方用來往后方運送重要傷員的，當(dāng)然并不包括羅德斯，哪怕他是一個中尉，但也只是中尉而已。

要不是羅德斯自己有馬林閣下給他留的藥劑，這個年輕人早就死挺了——敵人的那顆子彈雖然沒有造成太大的創(chuàng)傷，但是子彈上的混沌褻瀆可不是開玩笑的。

伸長了脖子，羅德斯想看看是哪一個好運的倒霉蛋——說他倒霉蛋，當(dāng)然是因為只有受了傷才會被后送，那位皇太子雖然是一個沒什么主見的家伙，但是至少他還知道槍斃逃兵，無論他是平民還是貴族，所以羅德斯對他的觀感并沒有太過極端化的不爽。

至于好運，那當(dāng)然了，被混沌干倒之后還能有機會來到這里，這當(dāng)然是理所當(dāng)然的好運氣了。

因為通常來說，死亡才是最正常不過的結(jié)果，能活下來真的是一種非常奢侈的結(jié)局。

只不過羅德斯并沒有看到是誰，看著這輛病號車停到了手術(shù)廳前，幾個士官心急火燎地跳下車，從車后斗里拖出一具擔(dān)架，然后抬著上面的傷員就往手術(shù)廳里跑。

羅德斯

和幾個憲兵連忙跑了過去——手術(shù)廳是卡特堡來的醫(yī)官們救人的地方，所有傷員必須先經(jīng)過污染偵測才能夠被抬進去，要不然在里面大變活人，這個責(zé)任誰都擔(dān)當(dāng)不起，這些家伙想干什么呢。

幸好手術(shù)廳大門口也有憲兵，他們擋住了這些士官的去路。

于是有人拔出了手槍：“快點滾開！要是公爵之子死了你們誰都負(fù)責(zé)不起！”

羅德斯不跑了，因為他看到憲兵們已經(jīng)舉起了武器——憲兵隊是馬林閣下親自挑選的，他們是最標(biāo)準(zhǔn)的六親不認(rèn)，卡特堡的醫(yī)官隊過來的時候，還是太子讓他們派出一隊人來負(fù)責(zé)醫(yī)官隊的安全。

氣氛有些緊張，雙方手里的家伙雖然從數(shù)量上來看有差距，但是人數(shù)少的一方并沒準(zhǔn)備好退讓，甚至機動病號車?yán)锏娜诉€鉆出了頂部，開始操縱起機槍。

于是哨塔那邊也開始拉警報，很快的一具負(fù)責(zé)傷兵醫(yī)院安全的機甲走了過來——這是醫(yī)官隊下屬的衛(wèi)隊，屬于醫(yī)官隊的財產(chǎn)，它上面的40毫米雙聯(lián)裝機炮已經(jīng)開始啟動，很顯然機動車上的家伙想開槍，它就一定會把那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打碎在車?yán)铩?p/> “別拉警報了，這東西叫得我們姐妹非常頭痛。”從手術(shù)廳里走出來的半精靈少女說到這里，注意到了大門口的情況，她走了過去，看了一眼擔(dān)架上的傷員：“傷得很重，他怎么還沒有死?！?p/> “你這是怎么說話的呢！”送傷員過來的一位士官差一點就炸了，但是面對治病救人的醫(yī)生小姐，他最終也只能非常委屈地號叫著，像一條被打斷了腿的狗。

“我在說實話，你們兩個幫我死死按住他的雙臂?！边@位半精靈少女說完，聽到命令的憲兵背起槍就要去抓住傷員的手。

“你們想干什么？！”拿著槍的士官將槍口對準(zhǔn)了憲兵們——他不敢指向軍醫(yī)，上過戰(zhàn)場的人都知道，將槍口指向軍醫(yī)會受到軍醫(yī)一致的排斥。

“我在想著看他是不是還有救。”半精靈少女一邊說，一邊打開了腰間的醫(yī)藥盒：“你是想讓他活，還是想讓他死?！?p/> 士官掙扎了一會兒，最終他自己和另一個士官去抓住了傷員的雙臂。

半身人少女跪到了傷員的左側(cè)，她扭頭看向羅德斯：“羅德斯，你過來。”

“我來干嗎？”羅德斯?jié)M臉的疑惑，他有些不大理解，因為年輕人真的沒有經(jīng)歷過看熱鬧的時候把自己看成熱鬧的一部分。

“你來搭一把手，我的姐妹們都在里面工作，你是這兒手最穩(wěn)的家伙，我昨天夜里才剛剛知道的?！?p/> 半身人少女一邊說著讓憲兵們和士官們轉(zhuǎn)換注意力的危險話題。

羅德斯?jié)M臉疑惑：“昨天夜里，等一下，我怎么不知道?！?p/> “我看到你昨天晚上用樹枝做槍在訓(xùn)練你的臂力，你的樹枝枝頭還用繩子吊著重物，你敢說你那個時候抖過手嗎。”少女一邊說，一邊拿出剪刀剪開了傷員的外套。

羅德斯撓了撓臉……好吧，的確有這么一回事。

他只能走到了這位半精靈少女身邊，在憲兵們與士官們贊許地注視下蹲了下來。

“你按住他的雙腿，如果一會兒大變活人的時候，你要給我逃走的時間?！鄙倥f到這里吐了吐舌頭。

羅德斯在憲兵們的大笑聲中苦著臉按住了這個倒霉蛋的雙腿。

士官們不知道是應(yīng)該生氣還是應(yīng)該笑，他們中的隊長只能蹲到少女的面對：“尊敬的醫(yī)官小姐，您需要我?guī)湍裁础！?p/> “正好，你把你的手探到他的身下，幫我摸摸他的后背，看看這幾處槍后是不是穿透了他的后面，來，第一個槍口?！鄙倥赶蛄藗麊T的左胸上方位于肩胛位置的槍傷。

“有，后面能夠摸到骨頭。”

“運氣不錯，不需要處理傷口，到時候給他刷治療術(shù)式就行，第二個傷口?！鄙倥赶蛄诉@個傷員的右胸，子彈在他的胸口下部的位置開了一個洞。

“有，后面有一個拇指大的洞，沒有流血。”隊長說到這里皺了皺眉頭。

“你也注意到了，他沒有流血，如果不是他現(xiàn)在傷口的肌肉看起來還是人的模樣，我就只能夠給你們一個把他快一點拖去燒掉的建議?！鄙倥f到這里，伸出她的手指在傷員腹部中央尖的傷口處。

隊長先生一摸：“沒有。”

于是少女的手指扎了下去，她攪了攪，然后從里面掏出來一枚子彈：“運氣不錯，子彈應(yīng)該是打穿了什么人之后進入的他的腹腔，然后失去了動能之后停在了里面，但是我好像碰到了腸子上的洞，接下來還需要做開腹手術(shù)。”

然后她注意到這個傷員似乎要醒過來了。

“昆恩憲兵，請拔槍指著他的腦袋?！?p/> 那位憲兵隊長早就已經(jīng)將槍指向了這個傷員：“非常抱歉，兄弟，但是在這里我見過太多大變活人的模樣。”

這一次，那位士官長最終沒有反抗——他已經(jīng)看出來了，這位醫(yī)官少女真的是想在幫忙他們的少爺，的確是和她說的那樣，他們在戰(zhàn)場上也不止一次的看到那些受傷的士兵變扭曲畸變成混沌的模樣

不過令羅德斯心生懼意地事情還沒有發(fā)生，這個傷員睜開了眼睛，他打量了一下自己造形：“啊，我還活著嗎，圖林根士官長?！?p/> “是的，少年，您真的活著，你重傷之后，我聽從您的命令，用您口袋里的藥劑喂了您，并用剩下來的一些為您清洗了傷口?！?p/> 聽到這里，少女伸出手：“瓶子還在嗎。”

“是的，還在?！笔抗匍L轉(zhuǎn)身，他的部下跑回機動病號車，車上的乘員遞出來了一個小瓶子。

羅德斯一看到這個瓶子就明白過來了——這藥劑就是馬林閣下的藥劑，世界樹果實藥劑。

能夠喝下這東西而沒有被它凈化，這個家伙應(yīng)該不會有問題了。

而精靈少女接過瓶子，就嗅到了其中的味道：“啊，是世界樹果實的藥劑，你不早說，各位可以放開他的手腳了?！?p/> 憲兵，士官長，還有羅德斯都松開了他們的手。

倒霉的傷員嘆了一聲：“我終于感覺到我的手腳了，對了，親愛的醫(yī)官小姐，您說我身上的傷能夠治好嗎?！?p/> “只要花時間都能治好，你既然沒有問題，我要馬上給你安排手術(shù)，你喝下的藥劑有太多都在為了收束與凈化你身上污染毒素了，而你腹部的傷口需要更好的處理，要不然腹部感染，你就真的要死定了?！闭f到這里，醫(yī)官少女示意士官們過來將他抬進手術(shù)廳。

羅德斯正準(zhǔn)備走，那位留下來的士官長叫住了羅德斯，他掏出一包煙：“來，年輕人，要不要抽一支?！?p/> “呃，我是神射手，醫(yī)官們說，神射手不適合抽煙，因為這會傷害他的眼睛與他的肺部。”羅德斯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這東西真的是好東西，卡特堡的特制卷煙，這可是連羅德斯的表哥都沒有機會抽的好煙。

但是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說不抽煙，就不抽煙。

而且一提到蘇德爾，羅德斯內(nèi)心就有一些惶恐——表哥一直沒有來，而哈爾桑與卡門卻一直都來，該不會……該不會蘇德爾，哈得斯的這個智障表哥在前線一不小心將他自己給玩死了，而哈爾桑和卡門這些家伙卻不敢告訴他實情。

該死的，蘇德爾家就他這么一支獨苗了，表哥，你可千萬不要死啊。

蘇德爾感覺自己快死了，該死的梅爾諾防線，這里的士兵每個人只有十發(fā)子彈，每天只有兩塊心如石鐵非水不能泡軟的黑面包，甚至連水都不一定是燒熟的熱水。

而該死的貴族老爺們竟

然還有紅酒配給，他們竟然還有熱食。

這里到處都是混沌的咆哮，第一道防線已經(jīng)被突破，現(xiàn)在他和四個步兵團正在死守城墻后面的第二道防線，他聽到的混沌咆哮聲是城墻外的聲音，在那里，混沌正在集結(jié)，他們正在調(diào)集兵力。

但是海港那邊的炮兵陣地里已經(jīng)沒有炮彈了，那些該死的貴族，他們寧愿多帶一箱紅酒也不愿意多帶一發(fā)炮彈。

“炮彈能夠解決的事情，士兵也可以解決?！?p/> 是啊，死得不是你們家的雜種。

蘇德爾第一次如此癲狂地憎恨與詛咒那個貴族子彈，因為他的這句話，從那天直面失敗開始到今天，已經(jīng)有至少有七個團因為沒有炮彈而不得不在與混沌的絞肉戰(zhàn)中流盡最后的鮮血。

而現(xiàn)在，蘇德爾只能蹲在小樓三層的窗后掩體上，他甚至沒有機會探出槍口去打死那些負(fù)責(zé)調(diào)集士兵的混沌指揮官——他也只剩下七發(fā)子彈了，蘇德爾還指望他自己能夠多打死幾個混沌指揮官，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讓防線的壓力減少一些。

馬林閣下到底在哪兒。

最近這段時間，這是很多老兵團的老兵最常問的一個問題。

一個連他們的指揮官都回答不出來的答案。

他們時不時就會將這樣的不解與怨恨向著蘇德爾傾瀉，他們的不愉快……就像是可憐蟲一樣。

蘇德爾聽到了哨子響起來的聲音——這是混沌的步兵團發(fā)動攻擊的哨聲，這是代表著死亡的哨聲，也是代表著死亡的鐘聲。

該死的貴族們……他們到底還要禍害我們到何時何等。

他們……怎么就還不能去死。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