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兵傳 第142章 小道上的刀

望鄭，沿山寺。

鄭山竹的院子依舊很破，加上很久沒人打掃，雜草已經(jīng)長到了門前。

吱嘎。

耳房的門開了。

鄭山竹走了出來。

打扮很精致，一絲不茍，但面色蒼白，眼睛失去了神色。

曋家來了很長一段時間。

破損的房屋已經(jīng)修葺完成，散落四處的鄭家子孫業(yè)已召回。

鄭山竹能想起來的任何信息，曋家巨細(xì)無遺，帶回來的消息各式各樣。

有的愿意重新加入望鄭鄭家，有的強(qiáng)烈反對，有的閃爍其詞，這也是在預(yù)料之中。

曋家表明了態(tài)度，只是協(xié)助，不參與任何決議。

他們也做到了，所有的事，但凡需要決定，都落在了鄭山竹身上。

鄭山竹身心俱憊，但這是鄭家，她的家，義不容辭。

曋家做事都有結(jié)果，唯獨曋元的下落沒有結(jié)果。

曋俊，沒來，鄭山竹也無所謂，鄭家，現(xiàn)在只有她！

當(dāng)然，還有幾個小孩，躲在某個角落，被人護(hù)了起來。有的牙牙學(xué)語，有的蹣跚學(xué)步，再大的就沒了。

鄭山竹只有看到他們，臉上才有點笑容。

院子里，幾個下人帶著小孩在此玩耍，鄭山竹一有空閑，就會來此。

呀呀呀的小孩，笑得坐在了地上。

“小家伙，笑什么呢？”

小孩那里聽得懂，伸手就去抓鄭山竹的頭發(fā)。

門口進(jìn)來一年輕人，正是曋方，快步來到鄭山竹身旁。

“鄭家主，有人找。”

“何人？”

“他說她叫鄭仕白。”

鄭山竹騰地直起了身，動用了輕功，飛身出了院子。

大廳一老者，雙手背在身后，腰板挺直，一頭白發(fā)收拾得絲毫不亂。

鄭山竹的腳步聲，他回了頭。

“幺爺爺？”

“小辣椒？”

“幺爺爺，你可回來了。”張山竹呆了一息，直接原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這是咋的了？”老者，鄭仕白，俯身拉起鄭山竹。

鄭山竹渾身無力，鄭仕白根本拉不起來，于是蹲在她身前，拍著她的背。

“小辣椒，不哭，爺爺回來了。”

深秋，小道。

白茫茫的大霧籠罩，道旁的樹靜悄悄，幾丈之外只能看到道道微黑。

道路的痕跡不怎么明顯，橋兵走得很認(rèn)真，一步一步。

環(huán)首刀懸掛腰間，手扶刀柄，刀鞘尖上的水珠或滴落，或被雜草刮落，合著露水滑落泥土。

路還是哪條路，只是今天的霧，比第一次下山的霧大了很多。

樊詩筠留在二層小樓，苦練子母刀法。

橋兵需要偶遇師父，待在二層小樓卻是沒法偶遇。

有緣江湖中見，江湖如此之大，緣在哪？

橋兵暗自嘆息，走走吧，或許很快。

驀然，一絲若有若無的響動出現(xiàn)在前方。

橋兵停了下來。

人影漸漸顯露出來，黑衣人，蒙面。

這雙眼睛，橋兵認(rèn)得，鄭家門口出手相救的黑衣人，但為何在爾蘇城下殺手，橋兵不得而知。

爾蘇城之時，黑衣人對刀的領(lǐng)悟遠(yuǎn)遠(yuǎn)高于橋兵，幸得無常出手，才得以脫身，如今在此相遇，橋兵拔出了刀。

橋兵刀在手，抱拳道：“前輩別來無恙？”

“你這是求饒？”

“承蒙相助，禮數(shù)不能少。在下手里有刀，不便求饒，還請見諒。”

黑衣人笑了笑，看了看橋兵的刀。

“你的刀，好似和上次有點區(qū)別？”

“還是那把刀。”

“你有幾成把握？”

“前輩每一戰(zhàn)出手之前，都考慮過？”

黑衣人哈哈一笑：“偶爾考慮一下也不錯。”

“我已經(jīng)考慮過了。”

“那你出手吧。”

方圓幾丈，驟然下起了雨絲！

橋兵的刀打散了霧，三層刀意頓起，揮動中的刀在霧氣中有些扭曲。

黑衣人出了一刀，頓了一下又是一刀，又頓了一下出了第三刀。

“如此薄弱，竟然三層……”黑衣人退了一步，“有點意思。”

橋兵的三層刀意被他攪動，但并未打散，瞬間恢復(fù)了三層刀意，下一刀出在何方，只待黑衣人出手。

黑衣人一出手，橋兵的攻擊落在了他的刀上！

“咦！”

黑衣人又退了一步！

這一刀，只是打斷了他的起手，他的刀很穩(wěn)，僅僅頓了頓，橋兵沒有機(jī)會攻擊。

刀意一收，霧氣填滿之際，橋兵出了數(shù)刀！

窸窸窣窣的聲響，擊碎的霧變成細(xì)小的水珠，飛濺到樹葉。

隨即一跺腳，霧氣驟然蕩開，黑衣人身上細(xì)小的水珠清晰可見。

黑衣人又退了一步。他的起手，已經(jīng)被橋兵打斷數(shù)次。

此時的橋兵略占上風(fēng)，但也僅僅是上風(fēng)，黑衣人沒出手攻擊，但他的防御卻是滴水不漏。

他的防御對橋兵來說沒有危險，橋兵一味的進(jìn)攻卻奈何不得他。

那里的問題，橋兵知道，進(jìn)攻的力道弱小，無法達(dá)到應(yīng)有的效果！

被橋兵壓著打了數(shù)個回合，黑衣人的眼神凌厲了很多。

驀然，橋兵有了主意。

三層刀意薄弱了許多，但大了數(shù)倍！

刀意邊緣，霧氣濃了數(shù)倍，隱隱發(fā)出白色的光芒。

一聲輕響！

前跋后疐第一刀，黑衣人擋了下來。

叮叮叮

連續(xù)九刀！

霧氣中，落葉紛飛，掉落的樹枝擺出九道痕跡，道道直達(dá)黑衣人身后，消失在白茫茫之中。

飛鳥的撲騰聲中，第九刀出手，黑衣人的刀下沉了三尺有余！

叮叮叮

橋兵在刀上砍了數(shù)下，直到自己氣息平穩(wěn)！

這把刀松不得，必須壓制下來，否則此時黑衣人出刀，后果不堪設(shè)想。就算有機(jī)會出刀黑衣人咽喉，橋兵也沒有貿(mào)然出手。

黑衣人的刀，除了前跋后疐第九刀砍下三尺，橋兵的輪番擊打并未下沉一分。

刀離地一尺有余，黑衣人連連后退！

橋兵的氣息不穩(wěn)，他知道，奈何刀提不起來，就算故意的一絲破綻，也未能改變刀上源源不斷的敲擊。

刀上一輕，橋兵退了一丈有余，三層刀意又起！

正是這個間隔，黑衣人出手了！

綿綿的刀意無比厚重，橋兵的三層刀意被完全籠罩！

飄飛的落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片，絲，最后成了粉末。

霧氣再也不是白色，淡淡的綠色比雜草淺了積分。

橋兵的刀越來越緩，寫出的字落入了對方的刀意，找不到蹤跡！

刀意變成了一層！

橋兵驟然收起了刀意，直直一刀劈向了虛空。

黑衣人的刀恰巧劃過此處，一聲輕響，刀意弱了幾分。

橋兵擋了黑衣人的刀，但卻不能像無常那樣直接擊散！

黑衣人刀意變換數(shù)次，他的攻擊，橋兵一一擋下。

叮叮的聲音，驚起了最后的飛鳥……

橋兵后退數(shù)丈，撞在了樹上！

“內(nèi)力還是太差。”黑衣人搖了搖頭，頭上的綠色淡了幾分，“江湖險惡，好自為之！”

綠色的人影快要消失在霧氣中，橋兵才想起來。

“多謝前輩指點。”

“我這像指點？”霧氣中，黑衣人的聲音，速度很快。

橋兵收起了刀。

這一戰(zhàn)，敦題山所學(xué)全力施為，卻敗在了內(nèi)力不足。

黑衣人的防御滴水不漏，招招有余，力道泄去大半。自己的防御勉強(qiáng)算得上沒有遺漏，但每一招卻來不及泄去力道，只得硬扛。

或許，黑衣人的防御，才是真正的防御，力量留著來進(jìn)攻！

黑衣人為何走了？橋兵望著綠影離開的方向，呆了好久。

去哪？這個問題一直是橋兵頭疼的問題。

身上的綠色清理完畢，橋兵也理出了思路，去圓頂山，回頭爾蘇城過年。

出了大山的深秋更像深秋，到處都是枯黃，厚厚的樹葉覆蓋在路面，路也有了顏色。

秋風(fēng)很涼，帶著幾分蕭瑟。

收獲的季節(ji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豐收。

橋兵一路走來，搖頭嘆氣的人很多。

或許是收成差了些許，或許是生意淡了幾分……

孩童沒有這些煩惱，追逐在田間，在山坡，在院落，橋兵聽著他們的聲音，腳步加快了幾分。

誰也不知匆匆走過的人，來自何處，走向何方，或許，只能見一次。

燭影來自何方，橋兵知道，所以能見很多次。

她在干嘛？

或許在練功，或許在發(fā)呆，或許在想我吧……

要是瘦了怎么辦？橋兵停在了路邊。

前方有個小鎮(zhèn)，調(diào)料需要補(bǔ)充一些，增加一些……

口味也需要多上一些，但愿小鎮(zhèn)有特色。

良常鎮(zhèn)。

四條街，“卅”字形。

橋兵逛了個遍，調(diào)料多了不少，奈何沒有什么名吃。

沒特色小吃，橋兵不想花錢，逮了只兔子。山腳下，一股青煙。

叮叮叮，幾聲輕響。

橋兵看了看火上的兔子，轉(zhuǎn)了個方向，面對響聲。

聲音拐了個彎，入了鎮(zhèn)子，橋兵松了一口氣。

又拐了個彎，從鎮(zhèn)子那邊過來了……

橋兵探頭，卻看到了一抹綠色！

兔子還在火上，幾點濺起的泥土落在兔子上，隨即和兔子融為一體。

橋兵的刀，沒有刀意，沒有亂砍，沒有停頓！

一刀砍在對方的槍上！

借勢而來的力道全部用在了刀上。

蹬蹬蹬！

對方大退三步，橋兵欺身而上！

槍，虎虎生風(fēng)，槍尖的陽光刺眼，橋兵的刀搭在了槍上，一曲身，沿槍削了出去。

對方的槍抖了一圈，橋兵的刀始終沒有離開。

此招來源于敦題山令狐泰，烏康的棍子每次都會脫手！

刀上的力道似有似無，以手腕為中心，改變刀口方向跟隨槍桿……

此時最好的辦法不是抖槍，而是畫圈！一個圈下來，無論對手在何方，都在攻擊范圍。

此人顯然不知，抖了數(shù)下，刀卻是越來越近！

忽然，對方放棄了槍，一掌拍在槍尾！

槍如離弦之箭，從橋兵左側(cè)飛向后方！

后方有人，橋兵刀鞘落地，抓住槍尾，卻被帶偏了身形！

電光火石之間，橋兵刀平舉，蹬蹬蹬退了三步。

槍頭落地，刀已遞出！

對方的掌晃了數(shù)次，刀尖始終在掌前！

身形一穩(wěn)，橋兵刀法突變！

三刀攻擊，同一位置，三個角度！

說實在的，對方?jīng)]有搞清楚這亂七八糟的刀，到底砍向何處。當(dāng)他明白的時候，刀已經(jīng)落在了他的左側(cè)脖子！

切斷了掌，五根手指掉在了地上，脖子上的刀才是致命傷。

那個綠影，倒在了草叢。

橋兵憑身形覺得是燭影，撩開了頭發(fā)。

面如金紙，燭影的傷很重。

“你怎么在這？”

橋兵沒有等燭影的回答，丟下了山腳的兔子。

逃亡最怕血跡，橋兵原地做了簡單包扎。

真的很簡單。先是用燭影的衣服包了一下傷口，然后用自己的衣服又包了一層。

直奔回小鎮(zhèn)，幾進(jìn)幾出，最終返回了山腳下，幾十丈之外，那只兔子還是被留了下來。

敦題山的藥，確實非同小可。

燭影悠悠醒來，卻是在山洞中。

“這是哪？”

“別說話，你的傷很重！”

燭影的傷，后心一掌，肩上數(shù)道傷口深至白骨，渾身鮮血模糊。

橋兵抖著手，牙齒作響。

“是誰傷了你？”

燭影沒有說話。

“我要給你上藥。”

這次不比上次，上次帳篷里，燭影還能動，這次卻是不能。

“嚴(yán)春桃在哪？”

“你想讓她來給我上藥？”

燭影努力保持清醒，橋兵手忙腳亂，直到日暮。

“你怎么在這？”

“我正打算去圓頂山，沒想這里遇到了你。”

“去圓頂山？為何？”

“看你瘦了的話，給你做飯吃。”

“誰稀罕！”

“圓頂山練功很不錯。”

“哼！”

燭影昏昏沉沉睡去，橋兵坐在洞口。

突然生出一絲欣喜，橋兵回頭看了一眼，起伏有致，沒受傷就好了。

是誰傷了她？橋兵驀然想起，山腳下那人，明顯沒有這個實力……

那絲欣喜，變成了憤怒！

受傷后的燭影，額頭微微發(fā)熱，橋兵守在一旁，添了幾塊石頭。

細(xì)細(xì)的汗珠，幾根頭發(fā)粘在白皙的臉上，橋兵看得癡了。

瘦了！橋兵理順了那幾根頭發(fā)，撤去了幾塊石頭。

天微明，橋兵和那幾塊石頭較勁了一個晚上。

洞外，白霧茫茫，淡淡的陽光落在了洞口，一抹金黃。

幾塊石頭掉落在地，燭影醒了，也警醒了橋兵。

“你就沒衣服了？”

“只帶了一套，都給你了。”

“我的衣服呢？”

“在那呢。”

燭影才發(fā)覺，一旁晾著衣服。

她也只是看了一眼，到處都是窟窿……

“是誰傷了你？”

“你不是說瘦了給我做飯吃？”

橋兵愣了一下，只顧著燭影，忘了這事。

燭影看著石頭上熱著的干糧，嘆了口氣道：“我們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