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劍說 第四百三十二章 言盡于此

尤其在眼下的困局里，大地武王簡直是眼睜睜的一步步看著自己滑入絕望。

明明知道玄天武王和風(fēng)武王的企圖就是讓他盡量多的使用武王力量，一旦運(yùn)氣不好，意識團(tuán)飛出去時(shí)就會碰到天地之間那些強(qiáng)大的意識碎片，每次遇到，他的意識團(tuán)都會受到一點(diǎn)損傷，那么，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戰(zhàn)士的死而復(fù)生，還可以讓依附于他的武王代勞，關(guān)鍵戰(zhàn)斗力的復(fù)生，尤其是不滅王將，以及擁有不滅印的王將的復(fù)生，卻不可能由別的武王代勞。

大地武王心里有太多的不甘，可是，在看得到的絕望面前，他可以做的選擇，實(shí)在太有限……

大地武王在考慮，是否派人送去記憶碎片信息給天武王。

如果大地之地必然要被分食，他寧可選擇把天武王喂的更肥壯，換個安生。

大地武王知道，天武王一直都在等著他求助。

這不是大地武王想要的結(jié)果，卻好像是無可奈何之下，沒有選擇的選擇。

‘本王之地，卻要便宜了天武王？’大地武王越想，越不甘心。

他實(shí)在有太多不甘和太多的怨恨，然而，在這等絕境之中，他卻發(fā)現(xiàn)，相較之下，原來他以為的最恨，竟然是可以最先被原諒的。

大地武王決定去見一個人，見一個，今天以前，他最恨、最不愿意原諒的人！

寒冬的山林，千山鳥飛絕。

可是，熊熊燃燒的火堆上，卻烤著山雞。

大地武王一身金裝，頭帶金冠，腰上那把比尋常制式更長更寬的劍，從劍柄的纏線到劍鞘，也都是金色。

他踏著積雪，朝著火堆走過去，看著那旁邊站起來的身影，一時(shí)竟有不相識的陌生之感。

頭發(fā)不知道多久沒有修剪，胡子長的像野人，一身粗布衣服，套了件厚棉衣，蹲在火堆旁，乍一看像個尋常村夫。

他竟然變成了這等模樣？

“你躲在這群山之中這么多年，沒想到變成了這等村夫模樣，也不怕你那心頭之愛突然來尋，見著了你這等不堪？”大地武王看見火堆上烤著的山雞，蹲了下去，拿起一只，吃了口?！安诲e啊，不愧是烤了九十九年的技藝。”

“突然轉(zhuǎn)性了？見著山雞沒一腳踹了火堆，還吃上了？”樵夫轉(zhuǎn)動山雞，問了句：“以前這里村鎮(zhèn)的人都叫我樵夫，時(shí)間久了，也沒別人喊我旁的名字，我都快只記得自己叫樵夫了。你不好好在武王殿里呆著，跑出來亂晃做什么？照說你還有些日子，不至于這么早就想來跟我來一場臨死前的對決吧？”

“如果是，你跟我打嗎？”大地武王自顧吃著山雞。

“不打，你有氣是你的事，我又沒有想跟你拼命的理由?！遍苑蚧卮鸬暮芨纱唷?p/> “既然你不打，我又怎么能追得著你？”大地武王望著火堆旁的酒壺，樵夫遞過來，他喝了口，覺得還是記憶里的味道?！澳銥榱硕悖恢涝诙嗌俚胤劫u了防守印，讓人追殺你的動力都沒有。若非如此，我還能讓你在這吃九十九年的山雞？”

“說吧，今天來有什么事？以你的性格，這般忍著脾氣跟我聊天，還愿意強(qiáng)忍怒氣吃山雞，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遍苑蛴址帕藟鼐茻嶂?，拿了只烤好的吃起來。

“你真沒吃厭山雞嗎？一次還烤三只？”大地武王實(shí)在覺得匪夷所思，要說樵夫硬撐這堅(jiān)持這么久，他還是信的，可要說是至今不覺得膩味，那他真不信。

“一度有些膩味，后來不會來。仔細(xì)想想，天底下的美味似乎挺多，但生命那么長，總也會吃遍，那時(shí)候就不吃了么？吃什么不還是一樣？真的習(xí)慣了，就如大米或者面食那樣，沒什么難受的?！遍苑蛘f罷，又拿了第三只遞過去：“試試這只?！?p/> “原來三只烤雞味道各不相同？”大地武王頗為意外。

“總得烤點(diǎn)樂趣出來，一只山雞從頭到尾我能烤變化的幾十種味道，最近愛吃這三種口味，就沒整那么麻煩?！遍苑蛘f著，又吃了口肉。

“我本來以為，絕對不可能原諒你，沒想到，最近卻突然常記起我們過去那些相處愉快的日子。”大地武王說到這里，突然語鋒一轉(zhuǎn)。“前不久我把七星武王滅了，被玄天那個賤人和風(fēng)武王埋伏暗算，最近他們瘋狂攻擊有防守印的城市，我的意識堅(jiān)持不了多久了。大地之地，是我至今為止的心血，沒有了我，必然被玄天、風(fēng)武王、天武王、黃金武王四方瓜分。我不甘心便宜了他們，如果非得有選擇，最后竟然只愿意便宜你！”

“……拋開武王殿，丟掉武王的權(quán)，你還管是便宜了誰干嘛呢？”樵夫嘆了口氣。

“叫你拋開玄天那個賤人，你辦得到嗎？”大地武王憤然反問。

“……”樵夫沉默有頃，搖頭說：“我不能答應(yīng)你?！?p/> 大地武王勃然大怒的猛然站起來，一把甩掉手里的半只山雞，踩著在雪地里使勁的碾著，咆哮道：“本王忍著惡心吃這東西，不知道這等若是在求你？當(dāng)年你對不起我！是你對不起我！明明立了信約劍誓，一起奮戰(zhàn)未來！你呢？為了玄天那個賤人，毀了我們的基業(yè)，便宜了她！還把破玄天千幻劍的奧秘透露給她！若非如此，天下早沒有她玄天賤人的第三武王之位了！我此生有仇報(bào)仇，從不含糊，唯獨(dú)是對你——你以為當(dāng)初是真的沒機(jī)會殺你嗎？幽谷的時(shí)候，我知道你在那，本想說動天武王去把你除了，思來想去，恨極了牙癢，卻到底放了你走！我一生不讓人欠我，唯獨(dú)你例外！就因?yàn)槟阄沂切值埽揖腿棠惚硹壭偶s，今天你竟然還要對我說不！”

面對大地武王的怒火，樵夫很淡定。

因?yàn)?，這才是大地武王面對他應(yīng)有的狀態(tài)，剛才那些分明就是可以壓著脾氣裝出來的。

“是我欠你，我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正因?yàn)槿绱耍也挪荒艽饝?yīng)。像你剛才問的，我能不能放下她？我不能，你說，我吃了九十九年的山雞，明年就是約定的百年之期了，我怎么可能放棄？你剛才對我說的時(shí)候，我腦子里蹦出來的念頭是——如果我接了你的位置，就可以跟玄天在一起了。這樣的我，也許轉(zhuǎn)手就把大地之地全送了給她。我還能再對不起你嗎？”樵夫的一番話，聽的大地武王一腳踢飛他手里的山雞，又踹的火堆飛散，猶自不解氣的追上去，狠狠碾著另一只山雞。“你到底中了她什么毒！你到底中了她什么毒！當(dāng)年的你怎么就能變成這樣的蠢貨！”

樵夫卻不以為恥，平靜的說：“人各有志，我對武王的權(quán)力早就沒有興趣了。說我沉溺情愛，沒有大志，我承認(rèn)。但正因?yàn)槲沂沁@樣的人，才有可能跟她天長地久。兩個都放不下武王權(quán)力的人，是不可能攜手多久的?！?p/> “算是還你欠我的！你暫時(shí)接管，等我將來有了子王，你愛去尋那賤人就去，你我恩怨也一筆勾銷！這樣如何？”大地武王早就想過各種情況，此刻不惜這般放低姿態(tài)。

“不是我不愿幫你，是我這般狀態(tài)幫不了你！玄天一定會來跟我說，玄天大地二合為一，從此天武王也被壓在下頭，諸般事情都可以交給她處理，我只管做喜歡的事情，再許諾絕不對你追殺，你說我會拒絕她嗎？”樵夫?qū)嵲拰?shí)說，見大地武王激惱又無從宣泄的模樣，緩了口氣說：“其實(shí)天武王一直都算不錯，你實(shí)在不愿意便宜別人，交給他就是了。他這人言而有信，你開條件說要等到將來有了子王后拿回多少領(lǐng)地，他的許諾也是可以信的。”

“你真天真！天武王最是精明，奸猾的卻似一等一的好人！他守信用，是因?yàn)樗F(xiàn)在需要如此！得了大地之地，你以為他還會還我多少？唯一能在他天王劍法面前站的久的，只有我一人而已！天底下最想我死的人，除了玄天就是他天武王！我若便宜了他，他未來每天夜里都會笑醒，笑我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大地武王憤怒的說罷了，又喝問道：“你真不幫我？真不能為了幫我這一關(guān)，緩些年見那賤人？”

“我不是不愿，是根本做不到！勉強(qiáng)答應(yīng)，結(jié)果又被她說動而辜負(fù)，豈不是第二次對不起你嗎？”樵夫態(tài)度明確而堅(jiān)定。

“好！好——我最多還有一年，快的話九個月，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言盡于此！”大地武王丟下這句話，徑自走了。

樵夫長長的嘆了口氣……原本滿懷期待的美好未來，突然就這般，變成了煩惱。

大地武王一直恨他，樵夫卻一直被動承受其恨，因?yàn)槭聦?shí)上，確實(shí)是他對不起大地武王。

今天，他實(shí)在愿意贖罪，卻又明知道自己答應(yīng)了也根本做不到。

這種痛苦，又讓他能奈何？

樵夫以前總奇怪，為何說小隱隱于野，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了。

躲開了煩惱，不等于是能面對煩惱。

隱于野，不過是遠(yuǎn)離煩惱，真要再面對時(shí)，仍然是凡夫俗子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