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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搖唇鼓舌

作者:赤軍  分類: 歷史 | 兩晉隋唐 | 赤軍 | 勒胡馬 | 更多標(biāo)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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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 第四十七章、搖唇鼓舌

梁芬有置身事外,徹底撇清之意,李容見狀,心中微怒。

可是他轉(zhuǎn)念再一想,自己跟從梁芬多年,他終究還是個厚道人啊,則一旦自己出了岔子,梁芬多半會伸手拯救。但若真把梁芬也陷了進去,那便徹底喪失了退路,自己唯死而已。心情不禁有些緊張,但還是拱手俯身道:“事不成,必不牽累司徒事若成,還望司徒應(yīng)吾所諾?!?p/> 我現(xiàn)在要去給李杰,或許還有其他人開條件,事情若是辦成了,你可得幫忙玉成,不能上房抽梯,全當(dāng)不知道啊。

梁芬點點頭:“我素信卿,卿可自專,其事若成,無不允可?!?p/> 當(dāng)然梁芬也不能啥活兒都不干,某些層級的事情,還必須得他親自披掛上陣才可。于是翌日一早,他便前往尚書臺依計行事,就見索已經(jīng)到了,正在伏案批復(fù)公文,見了梁芬趕緊起身行禮,昨日惱怒而去之事,仿佛根本就未曾發(fā)生過。

只是梁芬知道,索巨秀僅僅表面上恭敬而已,其實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中。沒辦法,亂世之中,唯力為視,自己沒有一兵一卒,家丁部曲乃至族人加起來還不到一百,即便長安城內(nèi)都是弱兵,也無法跟索相拮抗,對方能夠明面上過得去,就算很不錯啦。

關(guān)鍵是梁芬自認朝廷事務(wù)、民政統(tǒng)籌,全都得靠自己,但問題如今朝堂上只有小貓三兩只,根本塞不滿好比說三公,就只有他一個在長安能有多少事務(wù)?至于民政詔令難出長安,而長安城內(nèi)軍民比例超過了五比一,又有什么可管的?

他之所以寄望于裴、祖,也有這一原因在。裴、祖有能戰(zhàn)之卒,有恢復(fù)之志,則一旦秉政,起碼能夠使雍州各郡國都聽從朝廷號令吧,只有這樣,他這個司徒才有實權(quán),而不僅僅備位而已。

實話說現(xiàn)而今,司徒只能管管朝廷禮儀,問題是國家殘破至此,又哪有什么機會和心情展布儀典呢?所以此前裴該獻俘長安,梁芬才會那么上心,跟荀崧等人商議了好幾天,搞了一場原本應(yīng)當(dāng)很盛大的獻俘儀式出來老頭兒實在閑得慌?。?p/> 暫且按下心中諸般不滿,梁芬向索還禮,然后就說:“昨日之議,既然大將軍已有預(yù)案,則梁某無所不從?!?p/> 索微微一皺眉頭:“昨日何議???”

梁芬心說你屬金魚的啊,七分鐘記憶,那么快就忘了?“褫奪麴忠克車騎大將軍號,改授裴文約之事”

索笑笑說這事兒啊,轉(zhuǎn)過身,從書案上抽出一軸絹來“我已使尚書擬就詔書,可即用印發(fā)出?!?p/> 梁芬心中暗怒,表面上卻云淡風(fēng)輕地笑一笑:“大將軍忠勤國事,梁某感佩,然而”話鋒一轉(zhuǎn):“昨夜荀景猷來拜吾,致裴文約之意,若果得車騎大將軍號,敢請入京謝恩??稍仕麃矸??”

索聞言吃了一驚:“劉曜雖退,二郡初安,裴文約如何可以離開馮翊?不可使其歸入長安!”我就怕他回來,所以才寧可授以高位,他如今名望正如日中天呢,倘若回京來圖謀奪權(quán),那可怎么好?

手中詔書才想遞給梁芬,這會兒卻又縮了回去。

梁芬朝索手上一指:“大將軍,不可朝令夕改。今若不授裴文約高位,恐其怨懟朝廷而若授其車騎大將軍號,又如何可阻其入京陛見?”劉曜已經(jīng)退了,二郡已經(jīng)復(fù)了,裴該就一口咬定北方?jīng)]問題,偏要回來向天子謝恩,于情于理,你又如何阻撓???

隨即瞥一眼索的表情,梁芬緩緩說道:“我尚有一事,要請大將軍俯允。”

索心說前言還沒完呢,我還沒決定是否要把詔書發(fā)出去,你怎么又旁生枝節(jié)?不禁疑惑地問道:“何事?”

“此番破賊,祖士稚亦遣將往援,出力不小。愚意可召祖某入京,以酬其勞,大將軍以為如何?”

索皺著眉頭,斜瞥著梁芬:“司徒公此是何意?。俊蹦闶巧屡嵩摰拿粔蚋撸瑒萘Σ粔虼螅亻L安奪不得權(quán)柄,所以再要祖逖過來長他聲勢嗎?

梁芬微微一笑,緩緩回答說:“此前裴、祖共復(fù)河南,清掃山陵,并立大功。而裴文約旋入長安,得授顯位,祖士稚卻只得司州刺史。固然裴文約清華世家,非祖氏可比,然今天下喪亂,正仁人護國之時、烈士勇戰(zhàn)之際,不可徒以家世以別高下。我意若不使祖士稚覲見,且加授其官爵,只怕二君原本同仇,反生齟齬,于國不利??!”

梁芬這話說得很藝術(shù),他知道索懷著什么私心,但是不便當(dāng)面指出來,故此假意純出公心,為國謀劃。所言“只怕二君原本同仇,反生齟齬”,其實是說,那倆一定早就已經(jīng)生出了嫌隙啦,不可再當(dāng)成一家因為裴該晉位侍中、儀同三司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祖逖卻連重號將軍都未能得授,倘若心里還沒什么想法,要等日后方生齟齬,那祖士稚的神經(jīng)也未免太遲鈍了些吧?

索終究執(zhí)政數(shù)年,對于官僚間這種曲里拐彎的政治言辭,浸潤久了,自然也能摸著一些門道,聽得梁芬所言,先是迷惑,繼而細細一想,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梁芬建議讓祖逖進京,不是為了增大裴該之勢,相反,是為了制衡裴該!如此說來,我此前硬頂著不給祖逖加將軍重號,未雨綢繆,其實我的謀劃也很深遠哪

既然攔不住裴該返回長安來,那就讓祖逖去跟他打擂臺,我等才好坐收其利,牢固祿位。也是啊,若然裴該上位,我固然得靠邊站,梁芬也未必就能落著什么好,大家伙兒都是關(guān)西人,正該守望相助。

于是微微頷首,把手中詔書遞了過去:“梁公老成謀國,亦感佩。”

梁芬接過詔書,心中暗喜,才剛用了印,命人送出去,忽然從北方傳來密報,說:麴允遣軍援助大荔,卻為裴該所奪!索吃了一驚:“裴文約竟然如此膽大妄為?”還是說他已經(jīng)料到了自己會徹底放棄麴允,所以搶先下手了不成么?不禁瞥一眼梁芬,心說你們不會是預(yù)先商量好了吧不行,必須提高警惕!

梁芬自然也驚,但他心里想的卻是:裴該準(zhǔn)備要對麴允動手啦,接下來就要看我看李仲思的了他能夠完成我所交付的使命么?一顆心當(dāng)即提到了嗓子眼里。

拉回來說,麴允素?zé)o威斷,所用也皆吳皮、王隱之類小人,故此麾下整個軍事系統(tǒng)就仿佛泥足巨人一般,運行得極其遲緩。他當(dāng)日命昌、吳皮點起五千兵馬,假意去援大荔,結(jié)果光準(zhǔn)備就花了整整七天的時間隊伍離開萬年城后不久,又因為鬧餉嘩變了一次,導(dǎo)致萬年、大荔之間不過兩百多里地,竟然走了整整八天

這也是昌根本不會用兵之故,他在路上就問吳皮了,說我軍行如此遲緩,還怎么假裝應(yīng)援大荔?等見到了裴公,他若責(zé)問起來,該當(dāng)如何回復(fù)???吳皮假作鎮(zhèn)靜地笑笑:“我自有言辭以對,將軍勿憂。”

結(jié)果等他們到了大荔,不但裴該北上收復(fù)陽、夏陽、梁山等縣,都快要回來了,而且麴允原計劃落后幾日送來的書信,也早就投入了城中。留守的裴嶷請麴軍部眾暫時屯扎在北洛水南岸,二將自進城來等待裴該。

裴嶷設(shè)宴款待二人,吳皮向他打探城中情況,以及裴該的心思,裴嶷極言此戰(zhàn)雖勝,不過僥幸而已,如今士卒急需休養(yǎng)、整頓,等裴公回來,就該專注于二郡民事了“故請二位暫留,若還有警,還須貴軍相助一二。”

吳皮就此定下心來,認定裴該大戰(zhàn)方息,暫無余力,也無意愿,要向麴允興師問罪。他心說那這個機會正好啊,可以說服裴、麴相合,共同對抗索。他素來好酒,當(dāng)日在宴上就喝得醉醺醺的,回去安然高臥,只等裴該回來好逞其三寸不爛之舌。

等到裴該返回,裴嶷接住,道及麴軍五千人來援之事。裴該問他:“當(dāng)如何處?”裴嶷笑笑:“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裴該也笑:“我途中便已有籌策,正好自此而始?!?p/> 他進城之后,便命陸和、熊悌之率部去將郊外的麴軍團團圍住,全都繳了械只須一句:“豈不聞徐州有一熊,虜過不敢凌徐州有一陸,虜見軍必覆之語乎?”自然人人膽寒,無不拜伏求饒。消息封鎖得很嚴密,麴昌與吳皮在大荔城中尚且懵然不覺。

裴該先晾著他們,以初歸繁忙為借口,自顧自整理士卒搬家司、兗的文書,一連五日不肯召見。吳皮初始還有些擔(dān)心,但隨即裴嶷派人送來了好酒,他便整天沉溺在酒鄉(xiāng)之中,諸事不理了。麴昌急得團團亂轉(zhuǎn),卻根本拿不出什么好主意來,吳皮反倒安慰他:“此必欲留我軍,助他御胡而已,何必掛懷?來來,請勝飲?!?p/> 五日之后,北宮純與郭默收復(fù)北地郡折返,裴該詳細詢問了戰(zhàn)事經(jīng)過后,便遣殷嶠出使長安,命北宮純與王貢秘密跟隨,如此這般行事。等一切都安排定了,這才升衙召見麴、吳二人。

二人報名而入,來至堂上,只見裴該端坐上首,面有不懌之色。二人有些心慌,急忙大禮拜見,裴該就問:“卿等因何而來?。俊?p/> 麴昌哆哆嗦嗦地回答說:“特、特奉大都督之命,前來增援大荔”吳皮補充一句:“乃應(yīng)裴公之請而來也?!?p/> 裴該冷笑一聲:“劉曜早已為我所破,大荔固若金湯,何必增援?公難道未曾接到我的露布報捷么?”

麴昌瞥一眼吳皮,那意思:我嘴笨,還是你來說吧。吳皮當(dāng)即朝上拱手:“裴公容稟,我等率部離開萬年之時,確乎尚未接到裴公捷報,行至半途,始有所聞。乃行文稟報大都督,大都督云既已出師,不可未至即返,一如為德不終,故此前來大荔,面謁裴公?!?p/> 你瞧,我們確實是前來應(yīng)援的,而且途中耽擱也有緣由,那就是先派人回稟麴允,詢問是否要原路折返,等接到麴允新的指令后,這才繼續(xù)上路。

這些話吳皮籌謀已久,自以為滴水不漏,誰想裴該再次冷笑:“我自摧破劉曜,到汝等前來,半月之久,即半途與麴公文書往來,亦不當(dāng)如此之遲!難道說,汝等與麴公之間,請命、回復(fù),前后達四五次之多么?!”不等吳皮再解釋,便即轉(zhuǎn)過頭去問游遐:“軍行遲延,乃至失期,該當(dāng)何罪???”

游子遠面無表情地回答道:“失期當(dāng)斬?!?p/> 裴該當(dāng)即一拍桌案:“推出去,斬訖報來!”

二人聞言大驚,麴昌當(dāng)即腿就軟了,不禁委頓于地吳皮扯著脖子叫道:“我等乃是麴公部屬,裴公不可擅行軍法!我尚有一語,還請裴公”

裴該打斷他的話,老實不客氣地說道:“我有節(jié)旄在手,汝等何如人也,孰云不可行軍法?!”

持節(jié)即可依軍法行刑,不必上報朝廷,但不是說什么人都可以殺的,必須低于一定品級。然而吳皮官不過七品,只是麴允幕僚而已麴昌雖然前為北地太守,但失地而逃,走依麴允,如今也可以當(dāng)他是白身。故此裴該說了,你們是什么品級,我怎么就殺不得呢?

不由分說,便將二人推將出去。麴昌嚇得肝膽俱裂,埋怨吳皮說:“卿所謂三寸不爛之舌安在啊?”吳皮流淚道:“彼不使我鼓唇搖舌,又如何說動之?”扯著嗓子大叫饒命,卻根本沒人理他。

不過最終只是處斬了吳皮而已。裴嶷對裴該說:“吳皮、王隱,無賴兇人也,貪贓弄權(quán),關(guān)中嫉恨此輩者正多,殺之無妨。然麴昌終為麴大將軍同族,留之尚有用處,還請暫赦其命?!庇谑窃谟惭褐^看了吳皮人頭落地之景后,才把褲子都已經(jīng)濕了的麴昌給抬將回來,暫時羈押。

隨即裴該就寫信給麴允,說麴昌、吳皮,奉閣下之命來援大荔,卻軍行遲緩,失期后至,我為安軍心,遂依軍法將麴昌逮捕,將吳皮斬首“其間或有委曲,為免傷吾與麴公之情,該請前往萬年,向麴公當(dāng)面謝罪。麴公其允?!边B著吳皮的人頭,一起送往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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