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伐清 第五章 出其不意

侯玄演躍下馬背，后面的鄉(xiāng)兵自覺地止住了腳步。

屈膝跪地，叩首三下，八百余鄉(xiāng)兵整齊劃一，跟著跪拜。

嘉定兩萬百姓被屠戮，只因為不肯剃發(fā)易服，數(shù)典忘祖。如今剩下的八百孤魂游鬼，無家可依的復(fù)仇者，正執(zhí)戈而來。

他們的戰(zhàn)力或許弱的可笑，但是精神足夠強(qiáng)大，這才是漢民，當(dāng)之無愧的漢人，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與之相比，那些頭皮癢水太涼之輩，位高如同“平西王”，權(quán)重如洪承疇之流，渺小的如同侏儒。

“進(jìn)城！”

侯玄演大手一揮，鮮血涂面的八百鄉(xiāng)兵，嚎叫著沖進(jìn)了自己的故鄉(xiāng)。

所有的清兵都在忙著搶掠財物，屠殺漏網(wǎng)之魚，根本沒人防備。在歷史上，僅僅十幾天之后，他們甚至?xí)晃迨畟€人趕出城去。

出乎侯玄演的預(yù)料，殺進(jìn)城中，并沒有遇見大股的清兵。只有三三兩兩的小隊，在城中尋找隱匿起來的鄉(xiāng)民。這樣的畜生，自然是見一個殺一個，藏在各處地方的嘉定百姓，有幸免于難的，也都鉆了出來，加入到他們。

一路殺到縣衙，此處竟然張燈結(jié)彩，徐元吉等趁亂做了漢奸的一些人，正在為新來的縣令接風(fēng)洗塵。

小道士洪一濁破門而入，就見到幾個綢服男子，金錢鼠尾，留著可笑的辮子，正在推杯換盞，已經(jīng)喝的半醉。

看到來人，只當(dāng)是幸存的一個小民，怒道：“左右何在？”

“被你道爺送去見九殿閻羅了。”

徐元吉身為一個漢奸，能混到這個地步，也是殺人殺出來的功勞。他自從投降了清兵，在城中殺人不算，還要生吃人的心肝。醉醺醺地看見只有一個小道士，渾然沒有放在心上，拔刀在手就要上來殺人。

砰地一聲，縣衙內(nèi)院的木門被整個推倒，徐元吉慌忙退后。洪一濁被落下的灰塵嗆得直咳，怒道：“門就在這里，非得拆了再進(jìn)么。”

來人哈哈一笑，不理會他的牢騷，高聲叫道：“候公子，這里有一窩大魚。”

侯玄演聽到喊聲，帶著人直奔此處，徐元吉面色如灰，一雙賊眼滴溜溜亂轉(zhuǎn)，尋思著脫身之法。新到的縣令本是一個讀書士子，降清之后羞答答的總算謀了一個官位。來到嘉定一看，就已經(jīng)被這人間地獄嚇得魂不附體。借著酒勁麻痹自己，又見到一群滿臉是血的人沖到面前，可不正是惡鬼復(fù)仇來了。他一時驚悸，膽囊破裂口吐綠汁，竟然活生生的嚇?biāo)懒恕?p/> 鄉(xiāng)兵中有認(rèn)識徐元吉的，惡狠狠地道：“徐元吉，你剪了頭發(fā)為虎作倀，喪盡天良屠殺同鄉(xiāng)，可想過也有今天？”

徐元吉退到墻邊，舉起手臂將窗戶撞爛，越墻而出。上任知府是個雅人，在院中種滿了花草，好巧不巧墻后正是一片枸骨、刺柏。尖尖的花刺扎了他全身，徐元吉顧不得疼痛，爬起身來就要逃走。迎面撞上一個小胖子，手持著一根撿來的狼牙棒，正在掂量著看順不順手。

徐元寶一看他的腦后金錢鼠尾辮，只當(dāng)是清兵，大叫一聲：“吃你爺爺一棍！”一棒子敲下去，正中腦門。徐元吉光禿禿的腦門就這樣被開了瓢，血流不止，嘴里也吐著鮮血，兩眼一黑結(jié)束了罪惡的一生。

“好用，還是這玩意好用。”徐元寶眼中一亮，滿意的摩挲著自己的新武器，自言自語道。

侯玄演率眾追了出來，看到漢奸已經(jīng)伏法，吩咐眾人將活捉的清兵押了過來。

這些人大多是李成棟帶來的吳淞清兵和借來的太倉清兵，其中一個人，穿著和清兵不同，把頭埋在腿間躲躲閃閃。

侯玄演來到他身邊，一腳踢上，斥道：“抬起頭來！”

此人渾身發(fā)抖，就是不肯抬起頭來。洪一濁大怒，揪住他的小辮子，生生拽了起來。

人群中頓時一陣驚呼怒罵，侯玄演仔細(xì)一看，搜索了下繼承的記憶，認(rèn)出來這個人竟然是本縣的都頭張橫。

“怎么？張大都頭如何不敢抬頭見人了？你倒也知道羞恥。”侯玄演冷笑道。

張橫眼中帶淚，嗚咽道：“候公子饒小人一條性命吧，我有七十老娘，眼瞎耳聾，實在是不得已從賊啊。”

“呸！就你有老娘，別人的爹娘就不需要贍養(yǎng)了？睜開你狗眼看一看，城中的一具具尸首，你有幾個不認(rèn)識？他們就是石頭里蹦出來的，沒有爹娘么？”

侯玄演一腳將他踹倒，問道：“說！李成棟那狗賊現(xiàn)在哪里？”張橫鼻涕眼淚混在臉上，口中吐字不清，只是大哭。

旁邊一個清兵，見張橫說不出話，爬了過來，急叫道：“我知道，我知道總兵大人行蹤。”

“說！”

“我說了，只求大人饒我一命。”

侯玄演乜視著他，說道：“好，主要你說出李成棟的行蹤，我可以不殺你。”

清兵大喜，掙扎著坐起身來，說道：“總兵大...李成棟他帶著嘉定搜出的財寶，裝了三百艘船，往太倉去了。”

“你要是敢有半句虛言...”

清兵仰著頭，求生本能下，忍痛說道：“大人放心，小人說的都是實話，他們都可以作證。”

“張橫！”

正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嘉定都頭，重重的點了點頭。

“好，你果然沒有說謊。”

清兵臉帶喜色，說道：“大人肯饒小人一命，是天大的恩德，小人怎敢扯謊。”

侯玄演冷笑道：“誰說饒你一命了？”

清兵臉色突變，瞪著眼珠嚎道：“你不能言而無信啊。”

“許你們狗日的殺人放火，倒要別人誠實守信，你是天生就這么蠢，還是誰給你的自信？”鄉(xiāng)兵們殘忍地哄笑起來，他們的恨意絲毫不減，只覺得侯玄演的話正中他們的想法。

侯玄演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徐元寶手里的武器最為解恨，說道：“元寶，把狼牙棒給我，我要手刃了他。”

徐元寶也是個不爭氣的小紈绔，老頭子在時沒有一點孝心，死后才念起老爹的好處。

剛才聽張橫哭訴他的老娘，又想起自己那個溫婉柔弱的母親，心中像是有無數(shù)只手在撓抓的，只覺得難受無比。

他怪叫一聲，跳到侯玄演身邊，一棒子敲死了清兵。眼淚再也止不住，只是卻沒有一點哭聲。

侯玄演將他環(huán)肩抱住，說道：“哭吧，今天以后就不要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