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唐 第八十四章:反攻倒算

馬老六最后巡視了一遍烏漆麻黑的縣衙，換下了捕快的服裝，準(zhǔn)備回家了.平常時間，縣衙里都是有人值守的，不過現(xiàn)在非常時期，眼見著楊開這位縣令非但不是職位不保的問題，很有可能是性命不保的問題，自然不會再有人尊重他了.新的縣令還沒有來，但縣里總是有消息靈通的人，早就知道了來的是誰.

整個縣衙里已經(jīng)放了羊，所有的事情，都已經(jīng)陷入到了癱瘓當(dāng)中，如今縣城里作奸犯科的事情此起彼伏，人心惶惶，天剛黑，街上已經(jīng)看不到一個人了.

馬老六倒是覺得楊開這個縣令還是不錯的.至少，他不荼毒百姓，來武邑當(dāng)了近一年的縣令，審了幾個案子，倒也是能秉公辦事，并不因為案子的另一方有錢有勢便偏倒一方，馬老六聽說那一家可是送了錢的，不過好像楊開沒有收.

其實楊開倒不是不收錢，而是那時的他看不上這點小錢，李澤給他送了一個大宅子，又承諾每年給他一筆津貼，這筆錢的數(shù)目是李開萬萬想不到的.既然現(xiàn)在有錢有房，他便起了要當(dāng)個青天大老爺，掙掙名頭的心思.

他是的確沒有想到，正是這點心思讓馬老六對他起了佩服之心，在他眾叛親離最為絕望的時候，這個小小的捕快，給了他人世之間彌足珍貴的一點點溫暖.

馬老六走出了縣衙的大門，正準(zhǔn)備回家的時候，街面之上突然響起了馬蹄之聲以及整齊的腳步之聲，他愕然望向大街的另一頭.

縣衙大門上昏暗的燈光照耀之下，他赫然發(fā)現(xiàn)騎在馬上打頭走來的一人，竟然是今天一大早離開的縣令楊開.

讓馬老六驚訝的是，在楊開的身后，還有數(shù)名騎士以及整整齊齊的排隊行來的不知有多少的身披皮甲的士卒.

楊開翻身下馬，走到了馬老六的跟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縣衙，問道:”就你一個人在?”

馬老六點了點頭，道:”我也準(zhǔn)備走了.”

楊開笑了笑，”現(xiàn)在你別回去了，辛苦你跑一趟，去縣尉，縣丞，六房主事以及所有衙役捕快家里跑一趟，就說我今天晚上召集大家會議，不得缺席.”

馬老六啊了一聲，看了一眼楊開身后的那些人，又有所明悟.

“記住，你去了之后，只說這幾句話，多余的不許多說.”楊開叮囑道.

“那，要是他們不來呢?”

楊開獰笑道:”那他們就永遠(yuǎn)不要來了.去吧!”

“是.”馬老六連連點頭，這武邑的天，似乎又要變啊.

見馬老六邁步便要走，楊開一把抓住他，把自己的馬韁繩塞進(jìn)他的手里:”也別說我不給他們機(jī)會，你騎著馬去.速度快一些，不管他們來不來，你跑完之后，馬上回來.對了，你大名叫什么，總不是就叫馬老六吧?”

“我叫馬明成，在家里排行老六.大家都叫我老六.”

“你上頭還有六個?”楊開有些驚訝.

“只剩兩個姐姐了，剩下的，都沒有養(yǎng)活.”馬老六有些黯然.”早年家里窮嘛.”

楊開點了點頭:”去吧，以后好好干，讓家里人都過上好日子.”

馬老六飛馬而去.

楊開轉(zhuǎn)身看著陳炳，褚晟，拱手道:”陳兄，褚兄，請.”

陳炳笑道:”這個馬老六馬明成有眼色，冷灶燒得好，以后跟著楊縣令，可是要發(fā)達(dá)了.”

楊開陪笑道:”我如果能發(fā)達(dá)，還不得指著公子.二位，請進(jìn)，不好意思，讓二位看笑話了.”

“人情冷暖，不外如是.”陳炳淡淡地道:”當(dāng)年我們被打發(fā)來跟著小公子的時候，也見過同樣的嘴臉.不過呢，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誰人能說得清呢，指不定以后當(dāng)年輕視我們的那些人，以后想要靠到我們身上來都不可得了呢!”

漆黑的縣衙里漸次亮起了燈光.陳炳褚晟以前都是在節(jié)度府里當(dāng)差的，比起這小小的縣衙，節(jié)度府里的戒備，規(guī)矩可就大多了，也森嚴(yán)多了.到了縣衙里，不用楊開吩咐，二人熟門熟路地便將帶來的青壯安排了下去.

片刻之后，又是一隊隊的青壯出了縣衙大門，開始在縣城里巡邏了起來.

馬老六回來了，縣尉縣丞自然是沒有來，他們甚至都沒有讓馬老六進(jìn)門，馬老六平常也就是一個普通捕快，在他們面前，哪有半分地位?便是尋常在縣里有地位的那些捕頭班頭，也沒有跟著來，倒是那些普通的衙役捕快，有的是跟馬老六平時關(guān)系還不錯，馬老六明里暗里提點了幾句，有的是有幾分眼力，楊開雖然要倒臺了，但現(xiàn)在正式公文還沒有下來，接任的人也還沒有到來，名義上楊開仍然是縣令，捕頭班頭縣尉縣丞不好動，但要處理他們這些普通的衙役捕快還是輕而易舉的，至少可以讓他們丟了飯碗.

而那些捕快班頭縣尉縣丞只怕巴不得他們這些人丟了飯碗，這個飯碗看起來沒多大地位，但這里頭的油水，可還真是不少，至少能養(yǎng)家糊口，在縣里普通人家面前，還是有地位的.他們正好可以安插更多的自己人進(jìn)去.

楊開端坐在大案之后，身邊一左一右坐著陳炳和褚晟，兩堂兩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卒，當(dāng)?shù)搅搜瞄T的捕快衙役看到這個場面的時候，一個個都是變了臉色，小心翼翼地進(jìn)了大堂，本來想站到原本的位置上去，可是那些位置如今已經(jīng)站上了士卒，只能忐忑不安地站在大堂中間，一個個局促不安地看著上首的楊開.

楊開呵呵一笑，看著稀稀拉拉不足一半人的衙役捕快，笑了半晌卻又臉色一肅，站起身來向著來了的人抱拳一揖，慌得那些人有的彎腰，有的單膝下跪，亂哄哄的一片”不敢當(dāng)，””縣令大人折煞我等”在大堂里響起.

“這些天，有不少謠言盛傳，說我楊開要倒霉了.不管我楊開是不是真要倒霉了，但公文一天沒到，接任者一天沒到，那我楊開便還是武邑的縣令.”楊開的聲音冷峻，”諸位今天還能來，就是還當(dāng)我楊開是縣令，這不但是遵紀(jì)守法的表現(xiàn)，也是看得起我楊開，那我楊某人也不會薄待了大家.”

說到這里，他拍了拍手，兩個楊家仆人便抬了一個箱子進(jìn)來.楊開走下堂去，一腳踢開箱子，箱子里裝滿了黃澄澄的銅錢，怕不有上百貫之多.

看著這些銅錢，楊開有些心疼，這些可都是他的私財.但今天，卻注定是要舍錢的.

“來了的人，每人一貫，自己拿吧.”楊開揮揮手.

眾多衙役捕快遲疑地看著楊開.

“馬明成，你先拿.”楊開道.

馬明成大步上向，從內(nèi)里提起一貫銅錢，塞進(jìn)懷里.既然有人開了頭，其它的衙役捕快便依次上前，一人拿了一貫.箱子里還剩下了半箱.

楊開回頭對陳炳道:”陳縣尉，剩下的這些，便分給其它兄弟吧，這大冷天的，大家還在忙活，辛苦了.”

陳炳心中暗贊了一聲，這時候這楊開倒還真是會做人，拱了拱手，道:”那我就替兄弟們多謝縣令了.”

看著兩個士卒抬走了箱子里的剩下的錢，馬明成以及那些衙役捕快卻是有些面面相覷，縣尉還在家里沒來呢，這位縣尉又是從哪里來的?

“諸位，原縣尉，縣丞無故缺勤多日，致使縣衙政務(wù)荒廢，百蔽從生，百姓受苦，所以，本縣令從現(xiàn)在起，開革二人職務(wù)，由陳炳，褚晟二人接任，諸位知曉了嗎?”

此刻眾衙役捕快豈還沒有明白過來的道理，楊縣令不知從哪里找到了靠山，這是要反攻倒算了.眾人看向馬老六馬明成的眼神之中不免充滿了感激之情.

果然，楊開接著道:”今日沒有來的六房主事以及衙役捕快，以后也就不用來了.”

眾人不由一陣凜然.

“大家好好做事，從現(xiàn)在開始起，由馬明成擔(dān)任武邑縣總捕快，至于缺額的六房主事，接下來我會重新安排，你們也都是有機(jī)會的.就看你們的表現(xiàn)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喜形于色，從衙投捕快要是一躍而成為六房主事，那可是極大的一步，至少從此就成為正兒八經(jīng)的有編制的吏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