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漢室 第一百八十一章 輿圖新辟

“其令州縣，察吏民有茂才異等，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漢書·武帝紀(jì)

關(guān)于對西域的控制，朝廷起初分成了兩種意見，以司徒楊彪為首的一群人認(rèn)為朝廷應(yīng)該在參照西域都護舊制的基礎(chǔ)上，對西域諸國進行強有力的控制、羈縻，遇有頑固不臣的，也可以進行廢立或滅亡；而深諳皇帝心志的司空趙溫、車騎將軍曹操卻持有不同意見，廢除邦國、設(shè)置郡縣、移民實邊，一切制度比同內(nèi)地，輔以同化，三五十年可成為新的漢地。

“西域與漢隔絕，道里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又有何而得之？”君臣在上林苑葡萄宮駐蹕時，談?wù)撈疬@里曾種植著西域傳來的葡萄，見古議今，不禁又就西域的事討論起來。

楊彪輕輕往旁移了半步，躲過一根藤蔓，繼續(xù)說道：“何況諸國各有君長，互不統(tǒng)屬，雖有強國，亦無并吞之勢，正可以大行羈縻之策。光武皇帝中興以來，西域思漢威德，樂成內(nèi)屬，陛下再以后，彼等又?jǐn)?shù)遣使置質(zhì)于朝，求兵止戰(zhàn)于西陲。倘若以解民倒懸之師、謀漁翁之利，于仁義一道，可乎？其后縱使宣化經(jīng)學(xué)，倡行漢化，恐怕也是步步艱難。”

曹操立時有不同的意見，拱手道：“楊公說的有道理，但西域之待朝廷，往往是強時臣服、弱時反叛，有何信義可言？西域既是朝廷臂腋之所伸，懾服鮮卑之處。據(jù)圣意，更是往來安息、海西等國的要道，此處關(guān)鍵緊要，單靠羈縻之策，憑諸國口中稱頌的忠誠，如何靠得住？”

趙溫也說：“西域?qū)曳遗眩f到底還是彼等與朝廷并不同心，彼等仰賴朝廷之威以抗衡匈奴，朝廷也不過結(jié)好于彼以斷匈奴之臂。如今匈奴不存，鮮卑勢弱，西域諸國于朝廷而言又當(dāng)視之如何？”

“施政仁義，諸國自然慕義歸附，昔年光武皇帝中興，盛德在我，其大國莎車、于闐之屬，數(shù)遣使置質(zhì)于漢，愿請屬都護，不正是如此么？”楊彪堅持己見，他站在虛耗實力的立場上反對道：“勞師遠征、軍吏遠戍，其錢糧、將士、民役不知凡幾，費心力得廣袤之地，而產(chǎn)出不過中原之一郡，何苦為之？還望陛下睿鑒。”

皇帝擺擺手制止了眾人的爭論，他慢慢踱著步子，看著宮苑里枯萎大半的野葡萄藤，所有所思。上林苑雖說已開始維護，但拘于財力，一直沒有大規(guī)模整修，皇帝本人也沒這個意思，所以像葡萄宮這樣的小宮苑就依然保持著殘廢的原貌。

“一味訴諸武力，確實有失朝廷風(fēng)度，派往西域的是仁義之師、是為了救西域之民于倒懸、吊西域之民以伐罪，而非殘暴之兵。”皇帝轉(zhuǎn)身看了眼曹操，叮囑道：“這一點，務(wù)必告訴夏侯淵，讓他深以為戒，做西域都護，不能只想著用兵，上兵伐謀，這一點要多與游楚商議。”

曹操知道這是說給他聽的，他拱手道：“臣謹(jǐn)喏，夏侯淵連滅二國，西域震動，獎功之余，確實該有所警誡，以免其心生驕慢，誤了朝廷大計。”

“封他為亭侯吧。”皇帝隨意的擺擺手，若無其事的說道：“讓游楚在龜茲、焉耆量畫地圖、丈量田地、計算民戶，其郡縣鄉(xiāng)亭皆如內(nèi)地，將其中一亭封給他好了。”

“陛下……”楊彪見話風(fēng)轉(zhuǎn)向，急忙道：“彼二國有罪，廢黜可也，然其余諸國難免不會齒寒，今后都護在西域行事，恐怕會步履艱難。”

“所以讓蔣干、尹默他們繼續(xù)宣示道義，有夏侯淵連滅二國的威風(fēng)在，想必他們也都聽得進話，知道如今的情形不一樣了。”皇帝伸手摘下一片枯萎的葡萄葉，在手中輕輕搓揉成碎末，慢慢的說：“朝廷既然是宣達圣人的仁義教化去的，就不會動輒滅無咎之國，只要他們摒棄陋俗，接受宣化，與日后遷過去的漢民相處融洽，西域都護還能對他們做什么呢？自然是視若己民待之了。”

楊彪點頭答是，只要皇帝沒有對西域大動干戈的意思，他也能接受現(xiàn)階段針對的西域策略。

“回去后下詔給太學(xué)，讓他們選派太學(xué)生前往西域，歸長史游楚調(diào)遣，按明經(jīng)、明法、經(jīng)營等科目用在不同的地方。蔣干留在西域，做都護府文學(xué)，與尹默、張魯?shù)热嘶I劃組織太學(xué)生宣教之事。”皇帝松手將碎葉扔掉，拍了拍手，轉(zhuǎn)身往回走：“再下詔給天下州郡，命州舉‘茂才’、郡舉‘能吏’各一人，調(diào)往西域量才為官，愿意去的，概官升一級。”

自從皇帝側(cè)重于太學(xué)策試取士、嚴(yán)格限制察舉征辟以來，各地州郡就已經(jīng)很少舉薦過人才，即便有，也是皇帝偶爾幾次主動下詔訪求，像這樣大規(guī)模的察舉茂才、能吏，卻是不多見。

楊彪回過神來，開口道：“西域新辟之地，不過龜茲、焉耆等郡，或許用不上這許多人前往經(jīng)營……”

“楊公，必然不止這幾個郡。”曹操插話道：“西域諸國待民刻薄，又無法度，常年有盜賊出沒其間，如今既為我屬國，朝廷自然要助他治理地方，施惠百姓，讓縱使萬里之遙也能沐浴到朝廷的德澤。”

“可如此一來，諸國王公豈會甘愿？”楊彪大為驚訝，他擔(dān)憂的說道：“大量官吏入西域接收庶務(wù)，必然會引起動蕩，都護府新開，立足未穩(wěn)，饒是有滅龜茲、焉耆之威，恐怕也難保安寧。”

“自然不是奪他們的權(quán)了，而是佐其治民。”曹操試圖按自己的想法解釋道：“派去的諸官吏、太學(xué)生饒是品能再優(yōu)，也不熟西域地理、民俗，焉能治事？不過是起些輔佐之勞，其主事者仍是諸國王公，誰會拒絕一批聽命又無威脅的能吏呢？”

曹操的想法是在西域諸國內(nèi)部安插一批人手，等到他們熟悉各國事務(wù)后，再潛移默化的接收政權(quán)、架空諸國的王公貴族，屆時無論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楊彪仍以為這樣做未免霸道，而且極易引起諸國的抵觸，到時候西域動蕩起來，光是靠夏侯淵手下那三千漢軍豈能彈壓得住？灰溜溜的撤走自不可能，再行增兵，又是步入泥淖，這后果太嚴(yán)重了，楊彪不得不與曹操又是一番爭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