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漢室 第三十四章丨冒功邀賞

“夫有功不賞，為善失其望奸回不詰，為惡肆其兇。”資治通鑒漢紀

此時的覆車山下，劉雄鳴攜眾人下山歸降，待他們見到徐晃等三百不到的軍隊時，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現(xiàn)在他們都已放下兵器，為首的幾個頭目更是在徐晃的要求下跪地自縛，可以說是毫無反水的機會。

劉雄鳴從一開始的震驚很快平靜了下來，坦然的接受現(xiàn)實，不再有任何反抗的心思。

看到劉雄鳴等人俯首帖耳的樣子，徐晃與王昌并未因此放松警惕，而是愈發(fā)小心的加派人手，將眼前這數(shù)千老弱分別監(jiān)視，隨時準備應(yīng)付突發(fā)情況。

直到看見蓋順帶著虎賁軍的千余先鋒趕到現(xiàn)場，兩人這才大松了一口氣。

“公明。”王昌異常的做出一副親近姿態(tài)，對徐晃笑著說：“此戰(zhàn)你功勞不小！我定會在蓋將軍面前保舉你，但此刻還得有勞你配合剛來的兄弟們，好生看管這些人，切莫惹出是非來。”

徐晃看了王昌一眼，此時賞識他的徐榮未至，王昌怎么說也是此行的主將，于情于理，都該由王昌向蓋順面陳戰(zhàn)事經(jīng)過。所以徐晃只稍作猶豫，便應(yīng)了下來，帶著人配合虎賁軍看守降兵去了。

看著徐晃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王昌得意一笑，在心里整理出一幅說辭之后，他隨手借來一匹馬，騎上它沿著河溪尋蓋順去了。

蓋順正帶著一群人騎在馬上，沿著河邊觀察著覆車山下的一片河灘平地。

這片平地是群山中少有的一塊坦途，由于地近覆車山，劉雄鳴帶著流民將此地開墾，面積大約有數(shù)百畝。

一行人走到河邊一塊大石頭的時候，蓋順翻身下了馬，坐在大石頭上，脫了鞋，把腳泡進水里。

他愜意的說：“這地方人跡罕至，山谷清凈，涼風習習，河水潺潺。你又能帶領(lǐng)流民，開墾整治出這么一片田地，實在是了不得。我看你不適合打仗，反倒適合在縣里當個農(nóng)曹掾。”

一直步行跟隨在旁，氣質(zhì)文弱的劉雄鳴立即笑著回應(yīng)道：“在下區(qū)區(qū)山野鄙人，受人蠱惑，抵抗朝廷王師，本屬大罪。如今歸順得活，已屬萬幸，又豈敢覬覦印綬？”

“你既已歸降，我總要給你一個安置，若是隨便給些財帛，當庶民打發(fā)了，今后誰還愿意歸降朝廷？”蓋順語氣不急不慢，不容置疑的說道：“你有帶民屯墾的本事，我想，屯田司馬或者是農(nóng)曹掾這些到很適合你。”

“謹諾。”劉雄鳴知道蓋順這是要將他與手下一同歸降的流民納入屯田，能有一塊安生之地，臨了還能撈得一官半職，劉雄鳴心里已經(jīng)很滿意了。

“這條河叫什么？溯流往上又是什么地方？離武關(guān)還有多遠？”

面對蓋順一連串的發(fā)問，劉雄鳴恭敬的答道：“此河名叫藍水河，順著河谷往上走就是藍橋驛，幾百年前就建有一座木橋，因為其地遍生藍草，故得此名。以前朝廷定都長安的時候，身負詔命的使者往往從此處南下，必經(jīng)藍橋驛，再過二三十多里的山路就能到武關(guān)。后來光武中興，朝廷定都雒陽，這條路除了商賈，便再沒什么人走了。”

蓋順沒有說話，拿眼望著藍橋驛的方向，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駱曜此人，你在覆車山上可曾見過？”

輕飄飄一句話，在劉雄鳴心頭恍若重擊，他知道駱曜是絕不會歸順朝廷的，所以他也只是勸服對方不要干涉自己帶人投降。至于駱曜的去留，劉雄鳴則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他帶人走了。

畢竟駱曜此人名氣說大也大，說小也朝廷應(yīng)該不至于一追到底。

此時被蓋順親口提了出來，劉雄鳴感覺事情不妙，似乎朝廷對此人的重視遠過于他的預估。劉雄鳴還沒有想好如何措辭，解釋自己是無意放走駱曜，盡力擺脫干系的時候。

王昌騎馬趕來了，他老遠就翻身下馬，在通報之后，一路小跑著來到蓋順身邊。

“你來的正好，我有話要問你。”蓋順久在皇帝身邊，耳濡目染，不經(jīng)意間帶了些皇帝的說話習慣。只是他年紀輕輕就登此高位，閱歷太少，不及皇帝兩世為人的城府，是故語氣多了些倨傲、少了些溫和。

王昌趕緊垂手而立，洗耳恭聽。

“關(guān)中有一妖道，名喚駱曜，蠱惑百姓藏匿深山，不僅使地方戶口流失，更增添了幾分隱患。”蓋順冷硬的說道：“據(jù)探子來報，駱曜早在多日前就帶手下來到覆車山，與劉雄鳴負隅頑抗。”

蓋順也不顧劉雄鳴就在一旁尷尬的站著，自顧自的說道：“上個月我接到詔書，國家在詔書明言，務(wù)必捉拿駱曜。如今覆車山上數(shù)千人皆已歸降，為何唯獨不見駱曜的影子？”

王昌本來邀功求賞的心此時一下子就沒了，為求補過，他當即說道：“屬下這就帶人去山上搜，不捉到駱曜，絕不下山！”

“駱曜善緬匿之法，介象蔽形，郡縣官府緝捕多年都未見蹤跡。更何況這莽莽群山，你到何處去尋？”蓋順把腳從溪水中抬了起來，直接濕漉漉的套上鞋履，起身走到馬邊。

劉雄鳴在一番思慮后終于在個人富貴與哪點淺薄的交情之間做出決斷，他快步跟上，走到蓋順身邊，說道：“將軍，這越過群山，往西南正是漢中，在下曾聽駱曜說他與益州牧手下別部司馬張修有舊，張修乃五斗米師，彼二者應(yīng)該有什么聯(lián)系。”

蓋順沒有上馬，他靜靜地摸著轡頭，陷入沉思。

在場沒有人比他更為了解關(guān)中周邊的局勢，漢中太守蘇固早在初平二年的時候，就被益州牧劉焉派別部司馬張修與督義司馬張魯二人殺害，在此之后張魯不知為何又設(shè)計殺死張修，吞并部眾，從此據(jù)守漢中，斷絕了關(guān)中與益州的來往。

“照這么說，駱曜沒有理由走武關(guān)往荊州跑，或許真是去漢中了。”王昌在一旁說出了自己的見解。

蓋順這時已經(jīng)翻身上馬，他勒住韁繩，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說道：“漢中離此地太遠，我等追之不及，且由他去吧，日后自當有機會捉他。只是這回沒能捉獲駱曜，此戰(zhàn)便不能稱作克竟全功，你今后遇到這種事得多用點心，不要再犯。”

王昌也跟著上了馬，在蓋順身邊落后一個馬頭，應(yīng)承道：“唯！此戰(zhàn)若不是將軍運籌帷幄，屬下哪里能搶關(guān)奪寨、說降賊寇？”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將所有功勞攬在自己身上，也不覺得臉紅，反正此戰(zhàn)大部分人都是與他相善的虎賁郎，事后問起來也不怕出岔子。至于徐晃，給他一個先登關(guān)城的功勞就夠了，還想奢望更多？

徐晃就算事后不服又能怎樣，要知道，就連看好他的羽林中郎將徐榮在自家將軍面前都是畢恭畢敬，不敢說上一句硬話。再說了，軍中冒功的事情多了去了，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軍候，徐榮哪里肯犯著得罪自家將軍的風險為其伸張！

蓋順信馬由韁，眼神望著兩邊的青山，全然不曾理會王昌在一旁唾沫橫飛的吹噓自己在此戰(zhàn)中的英勇表現(xiàn)。在他看來，此戰(zhàn)首功必是王昌無疑，所以他沒必要去在意王昌的吹噓，反倒是將思緒拉遠，想起了別的事。

五斗米道、太平道，這些曾經(jīng)讓人談之色變的名字，似乎并未隨著黃巾起義的失敗而遠去，反倒是潛伏在各處，仍舊如林中猛虎在暗中窺探、試圖動搖漢室的根基。

彼等蛾賊為世人所不容，只是不知道作為漢室宗親、朝廷方伯的益州牧劉焉，為何會接納、任用昔日叛賊呢？

這是蓋順心里如何也想不明白的疑惑。

劉雄鳴在歷史上其實是個很戲劇性的人物，魏略記載：劉雄鳴者，藍田人也。少以采藥射獵為事，常居覆車山下，每晨夜，出行云霧中，以識道不迷，而時人因謂之能為云霧。郭、李之亂，人多就之。建安中，附屬州郡，州郡表薦為小將。馬超等反，不肯從，超破之。后詣太祖，太祖執(zhí)其手謂之曰：“孤方入關(guān)，夢得一神人，即卿邪！”乃厚禮之，表拜為將軍，遣令迎其部黨。部黨不欲降，遂劫以反，諸亡命皆往依之，有眾數(shù)千人，據(jù)武關(guān)道口。太祖遣夏侯淵討破之，雄鳴南奔漢中。漢中破，窮無所之，乃復歸降。太祖捉其須曰：“老賊，真得汝矣！”復其官，徙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