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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開張

作者:鑲黃旗  分類: 都市 | 都市生活 | 鑲黃旗 | 重返1977 | 更多標(biāo)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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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77 第一百六十一章 開張

要說洪衍武這招兒的效果還真不錯。

把六個人聚齊后,他一打聽情況,完全和他預(yù)計的一樣。

這毛遂自薦的四男兩女,朱震凡、李曉東、張紳、黃永、張淑萍和王來珍。

還真是各家有各家的難處,都是因為經(jīng)濟(jì)上有實際困難才來應(yīng)差的。

大約也因為這個,他們比留在屋里那些人,性格上要軟和得多。

大部分人言談舉止都有點拘束,透著那么點的自卑和不自信。

但這反而便于管理。

像從分工的事兒上就能看出來。

一開始,洪衍武本想要尊重他們各自的意愿。

卻沒想到一問之下,幾乎人人都怕拋頭露面和人打交道,表示想要留在廠里做糖葫蘆。

這就只能硬性安排了。

而在洪衍武看來,姑娘家面嫩、心細(xì)、有耐心法,做糖葫蘆正好。

臉皮厚、有力氣、比較抗凍的小伙子,則更適合蹬著三輪去外面賣貨。

于是他便做主,點名讓身體較為強(qiáng)壯的李曉東、張紳、黃永跑外。

只把男的里年齡最小、看著最文弱的朱震凡,留下和倆姑娘搭幫學(xué)做糖葫蘆。

卻沒想到專斷還真比民主有效。

這幾位其實只需要命令,而不需要理由。

別說有意見了,居然連問都沒問一句,就老老實實的服從了。

而且跟著安排他們干活,也是照樣的聽話。

無論是讓他們按單子和數(shù)量,分頭去生產(chǎn)車間取料,還是教他們怎么去核串果兒。

他們?nèi)家唤z不茍的照做了。

態(tài)度都挺認(rèn)真,沒人矯情我是賣貨的,我是制作的,這個該我干,那個不該我干的。

由此可見,這次確實選對人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啊。

現(xiàn)實生活已經(jīng)教會了他們,人在生存現(xiàn)實前,必須得低頭的道理。

當(dāng)然,既然是沒經(jīng)驗的生手,很多不適應(yīng)也是在所難免的。

像李曉東性子毛糙,干活不夠小心。

他在去核串果的時候,一不留神,竟把手劃了道挺深的口子。

血流了不少,去醫(yī)務(wù)室包扎了傷口,還疼的直吸溜呢。

至于下午真正分工上崗時,那兩個女孩跟著陳力泉學(xué)制作也遇到了難題。

因為盡管女性心思夠細(xì),洪衍武又規(guī)定好了糖水的比例、份量,并且精確了大火的熬制時間。

這些都讓她們避免了彎路,在熬糖上手很快。

可就是蘸糖葫蘆的時候,還需要一定的膽量。

偏偏倆姑娘膽小,那糖一沸騰,她們倆就害怕。

這一害怕手就抖,手抖那糖蘸的就不均勻,甚至還會甩濺到手上。

最后沒轍,只能讓她們帶著手套繼續(xù)練。

眼瞅著這倆姑娘吱哇亂叫著,強(qiáng)壯著膽子地堅持著,也真是夠為難的。

還有呢,就連跟著洪衍武去故宮門口,學(xué)習(xí)擺攤賣貨的仨大小伙子,臨上陣也照樣不自在。

他們不是怕道遠(yuǎn),也不是怕冷,關(guān)鍵是沒賣過東西,誰都抹不開面子。

在裝滿糖葫蘆的三輪車前,他們幾個就跟做賊似的四處尋摸,生怕碰見熟人。

輪到誰試巴,別說開口吆喝了,顧客主動來問價都臉紅,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尤其是怕碰見老外,人家英語一開牙,立馬暈菜。

哆哆嗦嗦連個屁都放不出來,整個三塊兒“杵窩子”的廢物點心。

(注:杵窩子,京城土語。指怕見生人,見了生人就害羞,不善于和熟人以外的人打交道。也有窩里橫的意思。)

最后沒轍,還是洪衍武去邊上旅游用品的簡易商亭里,把“菜刀”帶著的毛線帽子給要過來了,才算化解了這個難題。

敢情這是今天冬天剛剛盛行的套頭帽兒,戴上就露出一雙眼睛來,看不見臉兒。

這不就讓人認(rèn)不出來了嗎?

就這樣,這幾個小子輪流帶上這帽子練手。

這才都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好意思招呼人了。

不過也得說,這通窮折騰的罪也不是白受的,因為付出確有回報啊。

哪怕仨生瓜蛋子這么硬著頭皮跟洪衍武學(xué)著,這么磕磕絆絆的賣著。

這一下午,不出三個小時,洪衍武和陳力泉昨天做出來的一車冰糖葫蘆也全賣光了。

足足二百來串兒,是真受市場歡迎啊。

更牛的是,他們的東西還賣的貴呢。

一般老百姓賣的糖葫蘆不是一毛五,就是一毛八的價兒,連兩毛都到不了。

可他們不,那是真敢開牙。

七個果兒的“山里紅”,他們竟敢賣三毛。

帶餡兒的“蛤蟆吐蜜”賣四毛,有著各種果仁兒的“百寶山藥”最貴,賣五毛。

這在當(dāng)時絕對算是天價兒了。

要是問老百姓的感受,恐怕和趙麗蓉在小品《打工奇遇》里的話差不多。

黑啊,真黑啊!

可他就是這么火!簡直供不應(yīng)求!

為什么?

這里面的原因可就多了。

首先得說故宮是什么地兒?

那是京城標(biāo)志性的旅游景點。

幾乎全部的外國人只要來京城,恨不得都得往這兒跑一趟。

此外,還有從全國各地來京的旅客呢。

這些人瞻仰完了天安門,就得奔這兒來啊。

要知道,其實就屬這兩種人錢包豐厚,貪圖新鮮。

而且當(dāng)年信息閉塞、物流也不發(fā)達(dá)。

像糖葫蘆這種屬于北方特產(chǎn)的東西,南方人還都沒見過。

那掏他們的兜里的錢還不容易嗎?

偏偏無照商販還沒法在這兒做買賣。

國營單位呢,又不愿意動這腦子。

這也就讓這兒成了洪衍武他們獨享的商業(yè)寶地了。

到處都是大肥羊啊,消費層次不一樣,又沒有競爭。

所以坐地起價,當(dāng)然得賣的貴點兒。

這種情況下,要非走薄利多銷的路子不成傻子了嗎?

其次呢,東西也是真好啊,也算貨真價實。

并不像鞏漢林賣一百八一杯的宮廷玉液酒那么名不符實。

要知道在這個年頭,物資管控也就剛開了道口子,國家松開的手指頭縫兒有限。

像昌平、懷柔、密云這些山楂、山里紅的產(chǎn)地。

每年的新果兒、好果兒,仍舊優(yōu)先供應(yīng)國營食品廠。

冰糖更是國家硬性劃撥,統(tǒng)購統(tǒng)銷的物資。

所以像老百姓做糖葫蘆的原料,只能靠賣給食品廠之后剩下的小果子,他們更找不著冰糖。

這在成本上就差著檔次呢。

以當(dāng)時的具體價格來算一算成本。

九毛錢一斤砂糖,九毛八一斤冰糖,優(yōu)質(zhì)山里紅三毛七一斤。

真做出來的東西,洪衍武他們的“山里紅”一串兒成本就差不多一毛四五。

老百姓卻可以降低到八九分錢。

而這種成本的差距,不是憑空造成的,必然體現(xiàn)在了質(zhì)量上。

老百姓缺乏好的原材料,又為了賣個便宜。

那做出來的還談得上什么檔次啊,什么講究啊。

只要是糖葫蘆的樣兒,有人買就得啦。

洪衍武他們的玩意那可不一樣。

那果兒大、飽滿、鮮亮、糖薄、晶瑩剔透、流光溢彩。

味兒地道不地道都甭嘗,就憑這賣相,光看著就那么誘人,已經(jīng)夠引人垂涎的了。

老話講,貨賣一張皮啊,這是萬古不變的道理。

人不但以貌取人,也愛以貌取物,東西越好看越容易獲得顧客好感。

而最后,基于這個道理,洪衍武還深層次的挖掘了一下細(xì)節(jié),做了全方位的包裝呢。

他總共有三招。

一,是統(tǒng)一著裝。

洪衍武帶人出來,這著裝都是從行政科倉庫,剛領(lǐng)來的食品操作車間工作服。

白上衣、白帽子全是新的。

這穿在身上,戴在頭上,盡管外面的棉衣不是一個樣。

可憑敞開的衣襟,露出里面的白色,和頭上的帽子,就已經(jīng)能表明身份了。

透著的架勢,那就不是野路子。

二,這三輪車,改裝的也夠份兒。

鑲嵌著玻璃的白色木框子被擦得是干干凈凈,亮亮堂堂。

而且成功保證了存放食品空間的密封性。

拿東西得從后面得開玻璃門,避免了風(fēng)沙侵?jǐn)_。

這還不算,上面還有字兒呢。

三輪車正面大玻璃上方,最上面是一個北極熊廠標(biāo),右邊是“國營——冰糖葫蘆”六個字。

下方則是陳力泉為糖葫蘆翻譯的英文,“sugarcoated

然后左右兩側(cè)呢,還按洪衍武的意思貼上了中文譯音,“Bing

這全都是用的白色美術(shù)字。

不但讓國人看著覺得洋氣,也讓外國人一眼就能明白這賣的是什么。

至于擔(dān)心白色是不是不夠醒目,那真沒必要。

因為白色字在復(fù)雜的環(huán)境里,其實挺突出的。

而且與白色的木框,白色的衣服,清澈的玻璃配合起來。

不但能增添潔凈感,也更能把車?yán)锏募t色糖葫蘆襯托的更搶眼。

反過來,要真是跟大多數(shù)人一樣用紅色的字,不但俗,而且暗。

與車?yán)锏奶呛J更會顏色混淆,反而不易分辨。

三,是車?yán)锏募?xì)節(jié),同樣做到了位。

可供出售的糖葫蘆,全都放在白色搪瓷的大方盤里。

一共五個盤子,三盤子普通品種,兩種花色各一盤。

賣主的右手邊呢,洪衍武還特意安置了一個三十串糖葫蘆的插板。

三個品種分插了三列,且每種上面,都懸掛了個價錢的牌子。

不用問,這也是為了方便外國人做選擇的。

最后就是插板兒的后面,還有取貨用的托盤、夾子、水碗兒以及牛皮紙袋了。

這也是當(dāng)年,國人最容易忽視的地方。

要知道,用手直接觸碰食品是大忌諱。可我們的國人卻往往容易遺忘這一點。

講究點的,還知道要弄張草紙墊在手里去取商品,不講究的就直取了。

而對糖葫蘆這種東西,偏偏捏草紙容易又沾在上面。

所以洪衍武特別在這方面,做了硬性規(guī)定和流程。

要求取糖葫蘆必須用夾子夾,然后放在街道工廠定做的這些簡易的牛皮紙袋里。

然后夾子要過水,再放在托盤里。

這樣,既讓顧客看著放心,心里舒坦,也方便了顧客攜帶這種食品。

想想吧,這么著從里到外的規(guī)劃了一番。

那讓人看著什么感覺?

雖然還比不上什么國際連鎖的標(biāo)準(zhǔn),可在這時的共和國也已經(jīng)夠?qū)I(yè)、夠衛(wèi)生、夠鶴立雞群的了。

所以別說外國人了,國人都愛往這邊湊。

而后等買完了再一嘗,更完!

在零下的室外氣溫中,冰糖葫蘆裹著的糖漿幾乎都凍成了冰棱的模樣。

讓人簡直分辨不清咬下來的的究竟是冰抑或是糖。

恰恰在口舌感到一涼的時候,那冰糖包裹的新鮮山楂透人肺腑的酸味,又會給人一個強(qiáng)烈的刺激。

任何人便再無法拒絕,此物揭示的五味俱全的謎底……

就這樣,那是挨個贊啊。

無論男女老幼,只要咬過一口,臉上都會泛起和煦的笑容。

有一對南方夫婦,倆人本來買了一串都走了。

可沒五分鐘又回來了,說嘗過之后太好吃了,又特意回來買了幾串帶走。

老外更夸張,一個懂點漢語的蘇聯(lián)老毛子,在這兒嘗了一串,就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竟然一氣兒吃了七串兒,三個品種都嘗遍了才算住口。

臨走時還帶了三串走呢,說要帶給“日娜”(俄語,老婆)嘗嘗。

這樣的好評,這樣反應(yīng),自然也讓賣的人面上有光啊。

于是逐漸的,洪衍武帶來的幾個小伙子就逐漸放開了。

他們也不發(fā)怵了,竟變得主動了,愛張羅了。

所以說,貨好也能帶給人榮譽(yù)感。

總之,開張第一天,洪衍武他們的冰糖葫蘆——這種最原始也最傳統(tǒng)的糖果。

就作為京城冬季里最鮮活的一份詩意,作為具有真正審美意義上的京城特色小吃。

一炮打響,征服了眾多外地同胞和國際友人的心。

這跳動在寒風(fēng)凜冽世界里的一串串火紅,它不但滿足了人們眼福。

讓人寧可凍著手,也要充滿陶醉感的,拿著來招搖過市。

甚至讓人產(chǎn)生了看上一眼都是福氣的念頭,成了引發(fā)高回頭率的利器。

但更讓人回味無窮的,還是它帶給人們的口福。

那一份絕妙到難以想象的嫩脆,冰糖包裹的新鮮果味,和透人肺腑的酸甜口感。

統(tǒng)統(tǒng)都叫嘗過的人無法拒絕,無法忘記。

不用問,只要今天買了這些冰糖葫蘆的人。

無論他們是哪個國家,哪個地方的人。

今后在對京城回憶時,他們一定會記住這種深刻的體驗,記住這種小吃里透出的濃濃京味兒。

天才一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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