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妖顏 第196章 榮養(yǎng)

“毫發(fā)無損？如果不是我昨晚冒著大雪上山，她們一家三口就要葬身山林了?！敝軕衍幉粠б稽c(diǎn)情緒說道，“對您來說，只是一個考驗。她們通不過，是她們福薄命薄。但是對于盛家來說，卻是所有的希望毀于一旦。您和盛老爺子相交多年，盛老爺子和盛七爺對我有大恩，怎能這樣托大，眼睜睜看著她們身處險境？”

周老爺子笑了笑，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胡子，道：“這又如何？能通過我考驗的人，不僅要福大，而且要命大。你該慶幸，盛大姑娘不僅福大，而且命大……”

周懷軒默然半晌，微皺了眉頭說道：“那好，您讓她吃了這樣大的苦，又通過了您的考驗，可有什么獎賞沒有？”

“獎賞？”周老爺子愕然，“我救了她們一家人耶！還要獎賞她？！我沒聽錯吧？！”

“是我救了她們，不是您。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周懷軒糾正周老爺子的說法。

“你是我孫子，你救的，就是我們神將府救的，也就是我救的。怎么？你不同意嗎？”周老爺子狡黠說道，臉上帶著“奸計”得逞的笑容。

“因為您的考驗，讓她和盛國公夫人，還有兩歲多的小枸杞在山間吃盡了苦頭，若不是我趕到，她們確實(shí)已經(jīng)葬身狼腹。所以，惹了這么大的禍，您不獎賞與她，難道不怕您的知交好友盛老爺子晚上來找您談?wù)勑模俊敝軕衍帥]有被周老爺子牽著鼻子走，繼續(xù)說道。

周老爺子語塞，眼神躲躲閃閃避開周懷軒定定地注視，坐回書案后頭，裝模作樣翻著兵書，訕訕地道：“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小孩子說什么話呢，不懂不懂……”

“不懂？”周懷軒偏了偏頭，“那我就說點(diǎn)您懂的話?！⒋蠊媚锏陌萏窃趺椿厥拢恳灾芗液褪⒓业慕磺?，為什么要把她拒之門外？有人將她的拜帖昧下了，您不會不知道吧？”

“什么拜帖？每天我這里的拜帖足足有一大筐，誰耐煩每張都看?！敝芾蠣斪雍呛切Φ?，“興許是我犯困錯過了。你要知道，祖父年紀(jì)老了，說不定哪一天就一覺睡過去醒不來了哦！”閉口不提真正將盛思顏的拜帖“弄丟”的內(nèi)院之人。

周懷軒了然地看著“倚老賣老”的周老爺子，搖搖頭，“祖父，您和稀泥是沒用的。有些事情，我懶得管，不代表我不懂是怎么回事。勞煩您跟她們說一聲，如果她們的手再伸到我的人那里，對不起了，我惱起來六親不認(rèn)，而且最擅長剁手?！闭f著，轉(zhuǎn)身瀟然離去。

周老爺子從兵書里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周懷軒離去的背影，那樣高大闊朗，但是卻又帶著一絲蕭索之意，不由輕輕嘆息一聲。

祖孫倆這一次見面，竟然沒有人提一句昌遠(yuǎn)侯被周懷軒剁手的事……

周老爺子的一個管事從外面進(jìn)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老爺，大公子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周老爺子輕哼一聲，“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

這管事嚇白了臉，忙給周老爺子跪下了，磕頭道：“老爺子，老爺子，小的也是為了神將府好……盛家的事，咱們不能惹禍上身??！”

“胡說！老子要你說教！”周老爺子將兵書唰地一下扔到地上，往后靠在椅背上，閉著眼，有些疲憊地用手從上到下?lián)嶂约旱拿骖a，搖頭道：“行了，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去賬房領(lǐng)一筆銀子，回老家養(yǎng)老吧。”

“?。俊蹦枪苁掠煮@又怕，“老爺子！我還年輕，還能幫老爺子……”

“住口！”周老爺子呵止他，“我這里四個管事，就你跟內(nèi)院聯(lián)系最為密切，你以為我不知道？”

那管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血紅，他低下頭，不敢再看周老爺子銳利而深邃的眼神。

“盛家的帖子，是不是你有意瞞著我的？”周老爺子敲了敲桌子，“就這一項，你要知道，如果是在軍營，你敢對上司隱瞞軍情，定斬不饒！”

那管事嚇得跟篩糠似地渾身亂抖，哭得涕淚橫流，磕頭求饒道：“老爺子！老爺子！您請看在老夫人份上，饒我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若不是看夫人份上，你以為你能活著出這個神將府？”周老爺子嗤笑，“滾吧?！?p/> 那管事真的是做了滾地葫蘆狀，滾出了周老爺子外書房。

他走了之后，另外三個管事走了進(jìn)來，對周老爺子拱手：“老爺，您把他處置了，在老夫人那里，可是不好說話?！?p/> 周老爺子笑了笑，“有什么不好說的？這個家姓周，不姓江。”

周老夫人娘家正是姓江。

三個管事互相看了一眼，還是輕聲道：“您是不用怕，老夫人也不會怪您，但是老夫人，說不定會遷怒……”

“遷怒？”

“當(dāng)然。比如說，這件事，是由盛大姑娘的帖子引起的。她來神將府投拜帖，被這管事串通內(nèi)院的人給老爺您瞞下了。雖然老爺您有別的安排，并沒有錯過盛大姑娘的求救，但是這管事到底是犯了忌諱，懲罰他一點(diǎn)都不為過?？墒窃趦?nèi)院的那些人看來，就完全是盛大姑娘的錯。若不是她投了拜帖，怎么會引得老爺大發(fā)脾氣？更不會因此讓江管事丟了差事。您身邊四大管事，江管事是最年輕的。您卻讓他回老家休養(yǎng)，明擺著是犯了錯，被罰回去的。老夫人面上，可是不好看啊……”

周老爺子凝神聽著三個管事給他分析這些利弊關(guān)系，沉吟良久，搖頭道：“那就算是一個警告吧。如果她們還不明白，那神將府的內(nèi)院，也該換人管管了。”說著，不再糾結(jié)此事，又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來看。

三個管事互相看了看，低頭躬身退下。

內(nèi)院里，周老夫人江氏得知自己的侄子被周老爺子放回老家“榮養(yǎng)”。

看著這個跪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侄子，周老夫人輕輕嘆息一聲，放下手里的茶盞，道：“既然是老爺說的，你求我也沒用。老爺向來說一不二，你看誰能拗得過老爺？”

“……大公子就可以?！苯苁虏环獾氐馈?p/> 周老夫人頓了頓，含笑道：“我們不能跟懷軒比。他是周家的后起之秀，是未來的神將大人，我不過是個快要入土的老婆子，怎么能跟小將軍比？”說著，笑了笑，臉上的神情十分祥和，“你回去吧，在老家好好休養(yǎng)，代我向大哥、大嫂問好。”

雖然這個侄子才四十多歲，是四個管事當(dāng)中年紀(jì)最輕，卻是第一個被要求回老家“榮養(yǎng)”的人。

周老夫人神情淡然，似乎無動于衷。

江管事見周老夫人這樣說，大概是不能挽回了，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又磕了幾個響頭，才告辭離去。

等他走了，周老夫人又命自己的大丫鬟，給江管事送了一大包銀子算作是盤纏。

周懷軒回到自己的院子，已經(jīng)快半夜了。

連翹和沉香一早知道他回來了，準(zhǔn)備了好多他素來愛吃的飯菜，等他回來吃飯。

結(jié)果一直等到快半夜，才等到他回來。

“大公子！”

“大公子?！?p/> 沉香和連翹迎了上去。

周懷軒點(diǎn)點(diǎn)頭，“熱水?！?p/> 連翹忙道：“奴婢已經(jīng)給大公子備下了?！?p/> 沉香跟著忙前忙后，幫周懷軒拿著換洗的衣衫，又問：“大公子，您的貂裘呢？是不是顯白這小子又偷懶了？不給大公子穿貂裘？這么冷的天，把大公子凍壞了可如何是好？”

周懷軒不置可否，進(jìn)去浴房沐浴。

沉香和連翹兩人守在浴房門口，聽著里面嘩嘩的水聲，悄悄說著話。

“連翹，我聽外面的人說，大公子早回來了，但是沒有回家，而是去了盛國公府。”

連翹點(diǎn)點(diǎn)頭，“知道了。大公子跟盛家交情不淺，又有救命之恩，自然是要照應(yīng)一下的?！?p/> 沉香聽了笑道：“我也是這么想的?！?p/> 周懷軒沐浴出來，黑沉沉的額發(fā)潤濕，有一縷垂到肩上，將身上那件月白色錦綢外袍浸得半濕，隱隱看得見錦袍下面強(qiáng)壯的肩背和精致的鎖骨。

連翹忙移開眼神，笑道：“大公子，晚飯擺在廳上?！?p/> 沉香卻是看得目不轉(zhuǎn)睛，直到周懷軒離開她的視線之外，她才失魂落魄地收回眼神。

連翹輕輕咳嗽一聲，踹了她一腳，嚴(yán)厲地?fù)u搖頭。

沉香忙低下頭，走到外間伺候。

周懷軒卻沒有出去，他走到屏風(fēng)后頭，用干巾子將頭發(fā)擦得半干，道：“我睡了?！闭f著，將巾子往屏風(fēng)一扔，就從屏風(fēng)后頭繞出來，走到自己海牙浮雕的填漆床前，順手扯下簾子，進(jìn)去睡了。

沉香和連翹無奈，只好胡亂吃了點(diǎn)東西，收拾了在周懷軒內(nèi)室外面的暖閣里值夜。

第二天一大早，盛思顏就起來了。

她昨晚用王氏以前給她配的擦臉的香膏在臉上抹了厚厚一層，今日早上起來洗干凈了臉，對鏡一照，那些凍傷的部分已經(jīng)大有好轉(zhuǎn)，肌膚也沒有那么粗糙了。

不過她也沒有太多時間打扮。

吃完早飯，她匆匆去王氏那里請了安，就帶著薏仁和兩個婆子，四個隨從，從盛國公府出來。

在門口看見神將府的軍士，還在她家門口站崗。

盛思顏忙問隨從：“有沒有給這些兵士準(zhǔn)備吃喝的東西？”

那隨從忙道：“外院的管事都預(yù)備了。不過他們不吃，都是從神將府送來的?！?p/> 居然連盛家的東西都不吃……

盛思顏不知說什么好，只好對他們笑一笑，道：“辛苦你們了。”

那幾個兵士對她躬身行禮。

一個領(lǐng)頭的兵士道：“盛大姑娘，您要去哪里？大公子說了，如果您要出去，必要帶一個神將府的兵士跟隨?！?p/> 盛思顏很是感激，笑道：“那就麻煩諸位了。我現(xiàn)下要去大理寺，不知哪位可以跟我去？”

那領(lǐng)頭的兵士道：“我跟大姑娘去吧?！?p/> 盛思顏點(diǎn)點(diǎn)頭，“勞駕。”

有了神將府的兵士跟隨，他們一路非常安全通暢。

周懷軒昨日在京城大張旗鼓，表示神將府力挺盛國公府，很多想借機(jī)對盛國公府趁火打劫的人家都銷聲匿跡了。

盛思顏頭一次覺得，走在這京城的大街上，她是如此安心，不用擔(dān)心有人追殺，更不用擔(dān)心會被抓入牢里，死得不明不白！

來到大理寺，盛思顏命隨從去大理寺大堂遞上帖子，表示要探訪盛七爺。

大理寺的屬官見是盛家大姑娘來了，不敢怠慢，忙去向大理寺丞王之全回報。

王之全為自己的女兒擔(dān)心了兩個月，終于等到她平安歸來的消息，但是又不敢去看她，正在著急，就聽見盛思顏來了，忙命人請她進(jìn)去說話。

盛思顏來到大理寺后堂，見大理寺丞王之全的夫人也在那里。

她一見盛思顏，就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含淚道：“你們可回來了。好孩子，告訴我，你們在山上住得怎樣？你母親可有不適？我算著日子，她就快生了吧？”

盛思顏忙點(diǎn)頭，道：“多謝您記掛。我娘還好，正在家里休養(yǎng)，沒有大礙。您要有空，可以去我家坐坐。如今神將府的兵士在我們家門外守著，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昌遠(yuǎn)侯府的兵士也是在盛國公府門前守著，竟是把她們當(dāng)甕中之鱉。

而現(xiàn)在神將府的兵士，完全是來保護(hù)她們。

盛思顏和王氏都信得過周懷軒，對這些兵士十分放心。

大理寺丞夫人拉著她問了半天，才放下心來，又準(zhǔn)備了很多孕產(chǎn)婦用的東西，讓盛思顏帶回去。

盛思顏忙道：“家里都在準(zhǔn)備呢，您放心，娘那邊不會少了這些的?！?p/> 大理寺丞夫人愕然道：“你們家的東西，不都是被昌遠(yuǎn)侯府偷走了嗎？”

盛思顏：“，”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了？

“你還不知道吧？昨日周小將軍帶著那些人去昌遠(yuǎn)侯府，將昌遠(yuǎn)侯府的面子里子都扯下來了。”大理寺丞夫人捂著嘴笑，很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