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此一生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思

陸清容的視線繞過最前面的蔣軻，在邱瑾亭身上停留了片刻。

今日的邱瑾亭，穿著一件淺藍色如意暗紋交領(lǐng)褙子，白色的綜裙，身上的飾物依舊從簡，只在發(fā)髻上戴了支和田玉花簪，還有耳朵上一對極為低調(diào)的玉珠墜子。

太子薨逝已有兩月，但大家的裝扮還都十分謹慎，生怕一個不注意被挑了錯處。

最近又恰逢漠北的戰(zhàn)況在京城傳開，眾人更是倍加小心。

再看后面的唐珊和賀清宛，身上的穿戴也皆是月白、淡青之類的顏色，比邱瑾亭還要再素凈上幾分。

陸清容之所以對邱瑾亭多了些注意，完全因為她的肚子。

今日她的衣裳算是合身，卻更容易看出那已經(jīng)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

算算日子，邱瑾亭嫁給蔣軻尚不足四個月，與這懷相顯然有些不符。

只因早就對此有過猜測，陸清容倒不覺得意外。往吳夫人那邊看去，只見她端坐在主位之上，望向邱瑾亭的目光格外和藹慈祥，欣慰之色溢于言表，正如陸清容所料，吳夫人也并不覺得她過早隆起的小腹有任何不妥。

再看邱瑾亭，此刻臉上的神色除了得意，再無其他。

在她心里，太子薨逝并不值得太過悲傷，以后誰來當(dāng)這個儲君也無甚所謂。她想的反而是，自己這些日子獨守空房固然難熬，但諒他們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搞出旁的子嗣來……

想及此處，邱瑾亭藏在心中的煩悶略有緩解，下意識地看了身旁的唐珊一眼，正巧與她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唐珊絲毫不畏懼地回望過來，嘴角露出難以抑制的笑意，既像在嘲笑邱瑾亭的落寞，又像在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

自從她進入楓院以來。蔣軻便不再歇在書房，但凡不用念書的時候，大都與她待在一處。

蔣軻的溫柔以待。使得在敬茶那天看到蔣軒后大受刺激的唐珊，心里那份莫名的糾結(jié)逐漸淡了許多。只是每當(dāng)看到邱瑾亭那異乎尋常的肚子時，難免有些疑惑……

“都說讓你別過來了！”吳夫人看著邱瑾亭，微笑開口道：“這跑來跑去的，可要千萬小心。”

“不礙的。給母親問安，又不是什么辛苦的差事。”邱瑾亭狀似不經(jīng)意地看了旁邊的陸清容一眼。見她完全不以為意。才又悻悻然說道：“而且鄒太醫(yī)也囑咐過，平日里多走動些，對孩子也是好的。”

見她主動提起鄒太醫(yī)。在場的幾個人也是神態(tài)各異。

陸清容和吳夫人聽得極為平常，蔣軻同樣臉色未變，后面的賀清宛也一如進門之時的低眉順眼，唯獨唐珊此時忍不住又向邱瑾亭的腹部看去。

雖然她自己沒什么經(jīng)驗，但懷有身孕的婦人總是見過些的。難不成是雙生子？或者……

唐珊心里嘀咕這事已經(jīng)不是一兩天了，也曾有意無意在蔣軻面前提及，卻沒有得到過任何回應(yīng)。

“哦？那鄒太醫(yī)可還說了什么別的？”吳夫人關(guān)切地問道。

“只是說這孩子長得快……”邱瑾亭的語氣盡量保持平穩(wěn)。聲音卻格外大了些，似乎生怕大家聽不見，“所以這些天里，我一有空就在楓院里來回溜達，不敢怠慢。”

“既然是太醫(yī)的囑咐，自是要聽的。”吳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又轉(zhuǎn)向賀清宛。“勞煩表小姐在一旁多加照料了！”

盡管這兩個月里吳夫人一直如此客氣，賀清宛卻絲毫不曾大意。連忙表示不敢當(dāng)。

邱瑾亭強撐之下的自以為是，唐珊神態(tài)從容之中的那份得意，在加上賀清宛唯唯諾諾里隱藏的那份鉆營，陸清容皆看在眼里，卻完全無心深究。

她的立場十分明確，只要這些人不來招惹自己，她并沒有太大興趣與她們攀比或是爭斗。

尤其如今所有的心思都在蔣軒身上，更是無暇關(guān)心其他。

沁宜院中，母慈子孝、婆媳和睦的戲份沒過多久就結(jié)束了。

吳夫人知道從陸清容嘴里壓根探聽不到什么消息，便也沒有留她。

與楓院的幾個人一同出門，陸清容有些心不在焉。

“大嫂！”邱瑾亭倒是分外熱情，“大哥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問這話的同時，還一臉深意地往唐珊那邊看了一眼。

陸清容心中失笑，之前在花廳時，唐珊一進門就打量起自己，目光還在自己身側(cè)轉(zhuǎn)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想必邱瑾亭也發(fā)現(xiàn)了。

“只知道他最近忙了些，至于具體做什么就不清楚了。”陸清容回答得毫不猶豫，最后還加了句“朝堂上的事我也不懂。”

邱瑾亭自己沒什么反應(yīng)，蔣軻已經(jīng)察覺她這話問得不妥，忍不住橫了她一眼，正想著要開口說話，卻再次被邱瑾亭搶了先。

“大嫂，這些天我都是在楓院里溜達，著實無趣，今日可否讓我去榆院串個門？”邱瑾亭的語氣一派天真。

在陸清容的印象里，很少聽她如此說話，難免瞬間有些錯愕，但很快就緩過神來。

“串門自然是歡迎的。”陸清容微笑以對，隨即話鋒一轉(zhuǎn)，“只不過縣主如今是雙身子的人，還是事事小心才好，尤其高僧也曾提到過劫難之說，便更要多加注意了。”

陸清容一邊說，一邊還不忘向賀清宛看去。直覺告訴她，邱瑾亭今日的態(tài)度略顯奇怪，居然還提出要去榆院串門，八成跟賀清宛有些關(guān)系。

收回視線，陸清容接著說道：“雖然有賀家小姐陪在身旁，也萬不能大意，我看縣主還是得了高僧的準許，再來串門不遲。”

畢竟心思不在這些事上，陸清容顧自說完，也不去理會面前眾人微微詫異的神色，笑著告辭，轉(zhuǎn)身回榆院去了。

她自然沒能看到，在她身后的邱瑾亭和賀清宛，悄悄互相交換了個極為無奈的眼神……

而此時被陸清容心中記掛的蔣軒，一大早就來到了鎮(zhèn)北將軍府。

鎮(zhèn)北將軍府的書房之中，只有蔣軒和姜元昭二人。

“這還有什么可猶豫的？”姜元昭有些不解，以他對蔣軒的了解，自認為他對去漠北一事甚是向往。

“主要是二皇子尚未決定，是否要向皇上推舉我。”蔣軒如實說道：“皇上對朝臣舉薦之人都不大滿意，這已經(jīng)是顯而易見，但畢竟如今形勢微妙，二皇子的立場尤為尷尬，如若皇上沒有主動問起，的確不宜太過主動……”

“的確如此。”姜元昭肯定了這個說法，繼而說道：“這些暫且不論，只問若真的派了你去，你可愿意？”

“當(dāng)然是愿意的。”蔣軒語氣如常，似乎只是在談?wù)撘患O為平常的事，而與生死攸關(guān)、遠赴戰(zhàn)場沒有關(guān)系，“小時候跟您去過一趟漠北，之后每每想起，心中都難免有些澎湃。自小母親就曾請人教我習(xí)武，兵書讀得也不算少，雖說都是紙上談兵，但萬事總有個第一次，經(jīng)驗只有在戰(zhàn)場上真刀真槍才能換得來。”

看著蔣軒異常堅毅的神情，姜元昭似乎有一瞬間的恍惚。

“你一向是個膽大心細的孩子，有時候甚至覺得從你身上可以看到你祖父的影子。”姜元昭感嘆道。

對于自己的祖父，那位傳說中戎馬一生、所向披靡的靖遠侯，蔣軒是沒有親眼見過的。他出生之時，祖父就已經(jīng)離世，故而他對祖父的一切印象，都是來自周圍眾人的口口相傳。只知道那是一位傳奇般的人物，在大齊近幾十年的杰出將領(lǐng)之中，如果說有人可以凌駕于姜元昭之上，那必是自己這位祖父無疑了。

也正是因為老靖遠侯曾經(jīng)的赫赫威名，使得往日的蔣成化，乃至于現(xiàn)在的蔣軒，能夠在緊要關(guān)頭被眾人想起。

“之前父親那次出征純屬趕鴨子上架，不知道我又是否能夠擔(dān)此大任？”蔣軒恐怕只有在姜元昭面前，才會如此坦誠地發(fā)出這等感慨。

“你既有征戰(zhàn)沙場的熱血，又能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已經(jīng)十分難得。”姜元昭認真地說道：“我對你是十分看好的，至于究竟是否能夠擔(dān)此大任，恐怕誰也不敢妄言，只能留給戰(zhàn)場來檢驗。”

蔣軒鄭重地點了點頭，接著又說起：“今日來找您，便是想著提前有所準備，若皇上突然問起，不要一問三不知才好。”

姜元昭含笑頜首，在詳細囑咐之前，突然想到：“你家里的人，不會有什么阻礙吧？”

蔣軒微微一怔，繼而回道：“我父親的情況您也清楚的，‘打仗’之類的字眼，是萬不能在他面前提及，即便真的成行，也要找個旁的理由含糊過去。至于沁宜院……應(yīng)該巴不得我越早去越好吧……”

蔣軒只說了這兩處，但在他的心里，卻不停閃現(xiàn)著另一個身影。

明知道陸清容這些天一直為自己擔(dān)著心，卻始終不知該對她如何開口。陸清容是個通透明理之人，但戰(zhàn)事總歸是兇險的……蔣軒決定，還是等有了準信兒再跟她說，免得她白白替自己憂心一場……

與此同時，回到榆院的陸清容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感覺屋中實在煩悶，陸清容帶綠竹去了院中散步。

許是心中惦記的緣故，不知不覺間，主仆二人走到了書房門前。卻不想沒有看到蔣軒回來的跡象，反而碰到了另一個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