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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第3651章堠臺鬼哭夜諫遲,朽木斷戈空遺策
太興十年,四月。
司馬懿率領的偏軍支部,遇到了在山谷間布防的曹軍。
這二線的曹軍部隊,修復了一個東漢早期的堠臺,擴建成了一個山谷間的防線,控制了狹窄的山道。
這堠臺或許是東漢留給曹軍的一個遺產,一個意外的財富。
重建當然比新建要容易些,再加上曹軍對于汝南南陽地區也頗為重視,所以重修的堠臺防御力量也不錯。
當然,這也是曹軍不得不重視的地區,畢竟這里不僅是聯系著荊州和豫州,也是曾經的帝鄉,所以曹軍從前幾年開始就在山道上修建了一些防線,甚至為了減少補給難度,還在許縣南面設立了一些中轉基地。
這些防線雖說不大,卻把驃騎軍在武關的防線學了個大概,防線前面土墻和壕溝縱橫,土墻上有些大投石車和弩車的臺位,防線后面還有不少盾車作為后備,如果前沿的防線被攻破后,也能用盾車迅速進行反攻。
司馬懿的任務,當然并不是真的要用他手下的兵卒就直接攻下汝南南陽。
或者說要和曹軍死命消耗。他進攻曹義這里,其實只是佯攻,主要還是為了策應驃騎大將軍的行動,以此迷惑曹軍,但是并不代表說司馬懿就可以在這里劃水,打還是要打一下的,而且還要打得像模像樣。
于是在司馬懿的指揮之下,對于山道堠臺進行為期三天的進攻。
司馬懿帶來的兵卒,和防守的曹軍在山道和山道兩側的山中,和曹軍進行交戰,并且也對于堠臺上的曹軍投石車和弩車,用投石車進行反制。
不過么,不知道是司馬懿的運氣用光了,還是曹軍的運氣變好了,反正司馬懿的投石車并沒有如愿的打掉堠臺上的投石車,反而被曹軍砸壞了兩臺……
曹軍的防守很堅定,似乎有點保家衛國的味道。
這一點,或許可以理解。
畢竟這一次,可以說是司馬懿打到了曹軍他們的家門口來……
反觀在山林間的斥候戰,驃騎軍具備壓倒性的優勢,只不過在堠臺的爭奪上,卻因為地利的關系,司馬懿處于相對的劣勢。到了第三日,司馬懿組織了一次多兵種的強攻,攻破一處壕墻,隨即又被曹軍甲兵精銳一波反撲打了出來。
完成了這個步驟后,司馬懿認為已經達到佯攻牽制的目的,所以帶領人馬緩緩撤離曹軍堠臺區域。
這次驃騎軍進攻陣亡不到百人,而曹軍的傷亡數目大概是驃騎軍的兩到三倍。
司馬懿撤離后,曹軍隨即派出了斥候追蹤,卻發現驃騎兵并沒有完全撤走,而是在鬼哭隘偏東北方向的五十里處的一個廢棄軍堡附近,開始修筑工事,似乎要囤積糧草,進行休整。
這道工事阻攔了曹軍斥候往北查探,也使得雙方進入了一個短暫的停滯時期。
隨后司馬懿迅速調轉了方向,派遣兵卒,繞行伊闕道,對于伊闕方向的曹軍進行攻擊。
伊闕關南段殘留的曹軍紛紛后縮,夏侯獻統領曹軍殘兵,試圖用在山上的一些山堡和軍寨進行抵抗。
但顯然不是司馬對手,夏侯被打得節節敗退。
此時的汝南南陽等地,雖然是東漢的帝鄉,也曾經一度是最為繁華的地帶,但是當下的實際重要性已經遠遠的不如許縣鄴城等地,更多的是一種政治上的意義。
司馬懿擺出了一副要繞道汝陽,甚至又要打通和南陽宛城,以及要和武關道勾連起來的姿態,在崇山峻嶺之中掃蕩殘留的曹軍軍寨,在連續攻破了好幾個曹軍小軍寨之后,夏侯獻也無法繼續堅守山線。
消息傳回到了曹義之處。
敵軍是要繞道?一個有著一些美髯郎雛形的年輕文官,看著地圖喃喃自語一番,然后對面前的曹義說道,這一來一回,至少有千里之遙……若是真繞道,我們還輕松些……
這面貌和荀彧有七八分相似的人,便是荀彧之子,荀惲。和曹義夏侯獻等一樣,都是屬于官二代。不過他的威信在山東很低,包括曹義夏侯獻等也是一樣。所以荀惲也沒辦法說立刻能夠整合汝南和南陽剩余的戰力,對抗驃騎軍,只能是依靠自己的父輩的名頭來指揮曹軍精銳。
如果是荀彧在這一線指揮,多半不會說出輕松二字……
歷史上不管是荀惲還是曹義,亦或是夏侯獻,都沒有多少高光時刻,或許是三國大后期局勢基本已經定型,也或許是他們作為官二代,已經脫離了基礎的軍務,屬于可以在后方指手畫腳而不需要親自上陣搏殺的類型了,自然也就少了幾分鐵血的加持。
荀惲的話音在略顯空曠的官署廳堂里落下,帶著一絲年輕人特有的、試圖掩飾緊張的輕快。他口中的輕松二字,像羽毛般飄在空中,卻沉甸甸地壓在另一旁曹義的心上。
曹義,作為曹氏家族的二代,雖然說不是曹洪曹仁等重要人物的親子,但是也算是曹氏一代的從子,或者叫做族子。他拜倒在曹仁之下,算是曹仁的子輩。
他此刻正皺著眉頭,手指無意識地在地圖上南陽與汝陽之間那條蜿蜒的、代表司馬懿進軍路線的墨線上敲打。他比荀惲年長幾歲,也經歷過幾場不大不小的戰事,父輩如山岳般的威名與功績,既是光環,也是枷鎖。
輕松?曹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煩躁,長倩啊,司馬其人,豈是易與之輩?他佯攻堠臺三日,傷亡不過百,卻讓我軍折損倍之,如今又在我腹地拔寨穿行,如入無人之境……他擺出繞道汝陽的姿態,焉知不是疑兵?焉知不是欲將我軍牽制于此,為驃騎大將軍主力東進創造戰機?
他猛地抬頭,看向荀惲那張酷似其父、卻少了那份經歲月與亂世磨礪出的沉穩與深邃的臉龐,別忘了,驃騎大將軍的大軍,還在汜水關西面虎視眈眈!我們這里,是側翼!側翼若失,后果不堪設想!
荀惲被曹義這一連串的質問弄得有些窘迫,白皙的面皮微微泛紅,旋即心中涌動起了一些惱怒。他心中也知曹義所言非虛,但那份屬于潁川荀氏嫡子、名士之后的驕傲,讓他本能地抗拒被如此直接地質疑。
他挺直了背脊,試圖找回話語權:曹兄所言甚是。然則,司馬兵少,深入我境,補給艱難。他繞行伊闕,看似鋒芒畢露,實則孤軍深入。我軍只需穩守要隘,待其師老兵疲,或等都亭侯西線騰出手來,自可聚而殲之。至于驃騎主力……自有丞相與令君在正面應對,我等只需確保側翼不被其突破,便是大功一件。
荀惲刻意加重了大功一件的語氣,仿佛在給自己和曹義打氣。
曹義看了荀惲一眼,沒有立刻說些什么。
荀惲所言,也不無道理。
要說荀惲相貌么,確實有荀彧年輕時的七八分模樣,但是智慧這種東西,很難遺傳。荀彧能有出眾的智慧,除了其個人的天賦之外,很重要一點是當時的荀彧并不是當家做主的人選,而是在眾多荀氏子弟當中競爭而出。
可是到了荀惲這一代,需要經過像是荀彧那樣的激烈競爭么?
他們享受優厚的生活,舒適的環境,充裕的物質,阿諛奉承的日常,如果不是這一次驃騎軍大軍壓境,他們甚至還在悠閑度日,逍遙歌舞。
歷史上的荀惲么,不知道是因為對于曹操懷恨在心,還是說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反正荀彧死后,雖然荀惲繼承了荀彧的爵位,但是并沒有小心翼翼,謹言慎行,反而是與曹植友善,和夏侯尚不睦,這引起曹丕的極大不滿,于是荀惲也早逝了……
就在這時,親兵通傳:報!典農中郎將韓將軍率部來援!
荀惲和曹義對視一眼,眼神中均掠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典農中郎將韓浩,也算是老資格了。
不過么,韓浩是河內人,并非曹氏、夏侯氏或潁川頂級士族的核心圈層,但他是曹操起兵時的元從舊將,老于軍務,尤善屯田和后勤,更以剛毅果敢、敢于直言著稱。此次是奉命從后方帶兵及部分糧秣前來支援曹義此處的側翼前線。
過了不久,韓浩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他雖說年歲已經四十開外,兩鬢須發已見花白,但身軀依舊挺拔如松,甲胄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痕跡,眼神銳利如鷹。他抱拳行禮,聲音洪亮:末將韓浩,奉命前來聽調!
雖然說韓浩口稱末將,但是實際上韓浩的戰斗經驗,比曹義和荀惲加起來,再翻倍一下都還要多。只不過因為曹操政治集團的特性,所以韓浩升職的速度,遠遠遜色于曹氏或是夏侯氏的人員。
元嗣兄辛苦了!
曹義作為此地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連忙上前行禮。
而荀惲作為軍師參事,卻是微微頷首,矜持地拱了拱手。
寒暄幾句,韓浩便直奔主題,詢問當前戰況。
曹義大致介紹了司馬懿佯攻堠臺、拔除外圍軍寨、疑似繞道的情況,以及己方的防御部署。
韓浩聽完,濃眉緊鎖,走到地圖前仔細端詳。他粗糙的手指劃過司馬懿進軍路線,最終停留在那個被司馬懿占領并開始修筑工事的廢棄軍堡位置,又看了看伊闕方向被攻擊的軍寨。
二位,恕我直言……韓浩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份量,末將以為,司馬氏的意圖絕非僅僅是繞道或打通武關。他占據此地……
韓浩點了點地圖上的那個廢棄軍堡的位置,此地扼守要沖,若是司馬氏修繕工事,完備防御,其意多半是要于此建立據點,長期襲擾……甚至截斷我軍與荊襄,許縣之間的聯絡!此堡位置刁鉆,若經營得當,可成插入我側翼的一顆釘子!伊闕方向的攻擊,更像是掩護此處的動作,并進一步壓縮我軍活動空間,制造恐慌。我軍當務之急,應趁其立足未穩,工事未固,速派精兵奪回此堡,拔除這顆釘子!若待其糧草囤積、工事完備,再想拔除,恐要付出十倍代價!
韓浩的分析一針見血,直指要害。他提出的策略也符合兵法常理,趁敵立足未穩,主動出擊。
然而,這番老成謀國之言,落在荀惲和曹義耳中,卻激起了別樣的漣漪。
你一個異姓中郎將,來了之后,連坐席都沒有焐熱,就開始指手畫腳了?
這是幾個意思?
曹義心中其實隱隱認同韓浩的判斷,他渴望能打一場漂亮的勝仗,證明自己不遜于父輩。
但是么……
韓浩所言速派精兵奪回,不僅是要消耗手中并不多的精銳曹軍兵卒,而且意味著要承擔出擊失敗的風險。萬一失敗了呢?
損兵折將,丟失據點,這個責任誰來擔?
司馬懿的狡詐他是領教過的。
上一次援救夏侯獻,走到了半路就遇到了埋伏,這一次呢?
能確保司馬懿沒有再搞什么埋伏?
若是兵力消耗,精銳損失了,他在這里又要怎么防守?
那處軍堡地形重要,難道此處的舊堠臺就不重要了?
他曹義輸不起!
這份對失敗的恐懼,在父輩光環的映襯下,被無限放大,壓倒了求勝的渴望。
思索了片刻之后,曹義他更傾向于荀惲之前穩守的策略——
至少不容易出錯。
曹義看了荀惲一眼,軍師參事,你以為如何?
荀惲皺眉看著韓浩,心中之前被曹義責問的不滿,現如今轉移到了韓浩身上。
曹義責備他也就算了,畢竟誰讓曹義姓曹呢?
但是你個韓浩姓什么?
你爹是誰?
荀惲的內心本能反應,直接體現出封建王朝世家子弟的傲慢。
對于他們這樣的二代,或是三代來說,見面先問候對方父親,不是什么侮辱性的言語,而是確定和對方相處的高低之分。如果對方父親的職級高過自己的父親,那么自己也就是對方的跑腿小弟,端茶送水的也不在話下,反之亦然。
至于能力么,在封建官場之中,是處于相對次要的位置。
蘿卜坑就算是引來了人參,那么寧可毀了事先挖好的蘿卜坑,也不容許人參混進蘿卜的行列。
韓浩的直言不諱,尤其是那不容置疑的語氣,讓荀惲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他才是軍師參事!他才是正兒八經的戰略戰術的策劃者!
荀惲聽從曹義的指令也就罷了,畢竟曹義是主將,但是韓浩這樣一個非核心圈層、非頂級士族出身的老兵,憑什么在他們這些名門之后面前如此指手畫腳?
搞得仿佛他們這些坐鎮指揮的公子哥兒不懂軍務似的!
還講什么兵法,真是笑死人了!
你韓浩看過的兵法,難道還能比我家里的還多?
于是乎,韓浩的這些經驗之談,在他們眼中,變成了老兵痞的固執和不懂大局的偏見。
荀惲甚至覺得,韓浩如此急切地主張進攻,是不是想搶功?
荀惲回望了曹義一眼,在這一刻兩人似乎心靈相通。韓浩的任務是帶兵和糧草來支援,是來聽他們指揮的,不是來教他們怎么打仗的!
韓浩他只需要執行命令就好,指手畫腳什么的就算了!
荀惲輕咳一聲,晃動了手中的描金扇,韓將軍所言,不無道理。然這司馬氏極其狡詐,焉知此非誘敵之計?我軍新遭挫敗,失太谷關隘,士氣未復,若是強行遠征,恐怕力所不逮。且此堡地勢險要,強攻恐傷亡過大。為穩妥計,某以為當加固各處防線,嚴密監視其動向,待探明其真實意圖,并稟報丞相定奪后,再行定策。
韓浩皺了皺眉頭,但是也不能說什么上報丞相有什么不對,他只好比較委婉的說道:如今軍情緊急,這上報丞相……
曹義立刻接口,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淡和居高臨下:軍師參事所言極是。中郎將一路勞頓,麾下兵卒亦需休整。當前首要,是穩固現有防線,確保糧道暢通。至于那座廢棄軍堡……司馬氏若真以為能在此立足,未免太過天真。待我大軍云集,或待其補給線拉長,自會露出破綻。屆時再行雷霆一擊,方為上策。
大軍云集?
雷霆一擊?
韓浩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曹軍當下哪里還能有什么大軍云集,雷霆一擊,能亡羊補牢填補窟窿就算是不錯了!
韓浩看著眼前這兩位年輕的主將,一個猶豫不決,一個眼高于頂。
他久歷行伍,如何看不出他們話語背后的怯懦與傲慢?
一股熱血涌上心頭,韓浩踏前一步,聲音更低沉了幾分,二位!戰機稍縱即逝!根據河東之戰,可知司馬氏用兵,向來虛實難測。若待其站穩腳跟,聯絡武關或宛城,則門戶洞開,側翼危矣!屆時驃騎主力若是趁勢南下,我軍腹背受敵,悔之晚矣!末將愿親率本部兵馬,趁夜突襲,定將此堡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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