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海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十兩

萬歷翻了半天密文本，確實沒有朕這個字。

經(jīng)過數(shù)年之間多次改造，由張居正推行的電報網(wǎng)由京師鋪向北直隸，再由北直隸鋪向各地，大明王朝的電報密本也經(jīng)過多次更改。

由最早的戚家軍密碼本到如今的官軍民三套并行陰陽五行密碼本，密文幾乎涵蓋所有文字，但唯獨沒有‘朕’。

其實與避諱無關(guān)，避諱的字在有些時候傳遞情報也必須用到，但朕這個字實在是用不著。

在小萬歷進入電報房一炷香后，一條開頭為‘我是翊鈞，記得宣讀旨意時加上我的自稱以保持威嚴’開頭的大明皇帝向邊軍拜年電報在大明朝的土地上飛速傳送著。

發(fā)完電報，皇帝心情順暢，正準備帶著潞王離開電報房，突然想到什么，猛回頭對宦官問道：“電報能發(fā)那么遠，是電報線都修到那了吧？朕沒記錯的話，從嘉峪關(guān)到九連城，其近萬里，更不必說還有南方，這電報線路有多長？十萬里？”

宦官不知皇帝問起這話為何意，信手拈來道：“回陛下，四年以來，朝廷修電報線路不止十萬里，各府治、大城、重鎮(zhèn)均設(shè)電報房分司，地方還要直達各縣、各衛(wèi)，哪兒是修十萬里就夠的。”

宦官面上帶著神神秘秘的表情道：“奴婢聽說，內(nèi)閣為工部明年賬上定的，就有要將全國電報線增修至三十七萬里的目標(biāo)。”

說著說著，宦官發(fā)現(xiàn)小皇帝居然在那板起手指頭了，最后干脆索性邁步走出去，蹲在雪地上拿手指頭畫了起來，片刻拍手起來怒道：“好啊，朝廷修電報線路三十余萬里，朕差宮里的匠人造電報，居然敢找朕要一里五十兩的價錢！”

“朕多精明啊，居然敢欺瞞朕！”

小皇帝的袖子已經(jīng)捋起來了，怒氣騰騰地邁著大步往外走，被宦官連拉帶拽地攔住：“皇帝爺爺別急別急，宮里五十兩正常，很正常啊！”

“正常個屁！你是不是想去當(dāng)凈軍了？”小皇帝轉(zhuǎn)過頭怒道：“宮里五十兩正常，宮外頭修三十七萬里電報豈不是要花一千八百萬兩出去！朕的大明哪兒有這么多錢！”

大明是有錢了，小萬歷知道，可大明還沒這么有錢吧？

“陛下聽奴婢說，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稍安什么勿躁，明擺的事兒，戶部的錢朕算得一清二楚，根本沒那么多！”小皇帝氣在頭上，說完立馬感覺自己透露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連忙閉嘴左右環(huán)顧，這才接著說道：“發(fā)了軍餉俸祿祿米，去年至多剩下六百萬兩，還要去賑災(zāi)，這幾年都這樣，電報哪兒有那么貴！”

“陛下，這電報真有這么貴，這四年朝廷花在這上的錢已經(jīng)有一千一百萬兩了。”

“挖開宮內(nèi)地板鋪設(shè)電路的成本比搭電線桿高啊，在宮外頭就虎城象房那段，一里的成本有九十四兩七錢銀呢，咱宮內(nèi)都是宦官，挖石板爺爺一句話，宮外可要招百姓開工，這里外都是花銷呢。”

這倒是實話，在這個年代數(shù)年之間興建如此浩大工程，各省各府各縣同時開工，花銷就不會少。早個二十年，就算朝臣再知道電報是好東西，也斷然不會如此大面積地鋪設(shè)，至多在京畿地帶造個一橫一縱也就罷了。

只有繁榮的海外貿(mào)易給朝廷提供大筆關(guān)稅、考成法在每個官僚頭上懸一柄利刃，才讓這一原本無法施行、施行也要拖上數(shù)年甚至十?dāng)?shù)年的浩大工程飛速展開。

考成法真的是利刃，不單單是在人屁股后頭扎著讓人不能放松。

只要張居正想，考成法也是由上至下控制朝廷為己用的好幫手，‘立限考事、以事責(zé)人’能在這個歷史條件下以最有效率的方式打破官場論資排輩的弊病，所以它是利刃。

不過所謂的‘立限考事、以事責(zé)人’，事出何處呢？事出內(nèi)閣，出自張居正，這就像一把篩子，篩去的不單單只有并無務(wù)實能力的官吏，也能最有效率地用降職、革職的手段將反對改革的官員篩出官場。

制定一個規(guī)則，不帶你們玩兒了。

萬歷的手臂緩緩環(huán)胸抱住自己，皺著小眉頭琢磨著，道：“你這么說倒也有些道理，朕聽說山東今年以工代賑，搭電線桿搭得最厲害，好像還專門置了民用電報房，準收費各縣傳遞消息——這挖地的工錢，應(yīng)該是花銷的大頭，對吧？”

主事宦官點頭似小雞啄米，完事兒小皇帝一句話就讓他的臉綠了起來。

“宦官挖地不要工錢，宮里的電也不用驛站雙向蒸汽機，電報房旁邊就是火機房，那這五十兩是哪兒來的？你敢說沒人貪墨？”

小皇帝抱著手臂揚著腦瓜整個一名偵探翊鈞，擰著眉心道：“想好再回答，本來是沒你的事，若你說沒有，朕查出來，先把你送去孝陵衛(wèi)。”

無妄之災(zāi)！

主事宦官哪兒敢說話，說實話，這紫禁城里的貪墨只分貪大貪小，宦官們不是完人，自然也不可能是完人，整天跑前跑后累死累活，尋著機會，誰不想墨上一筆？

一里五十兩絕對是有挪的，但挪走的銀子也絕對不多，他想保，那是因為至多就一里七八兩的事，可要讓他拿腦袋保？

主事宦官不說話了。

萬歷的年齡已經(jīng)不算小孩，只是所向無敵的成長環(huán)境讓他沒能學(xué)會旁人在少年時期已經(jīng)明了的內(nèi)斂，至少在張居正與李太后之外的所有人面前，他不需要有一絲一毫的收斂，但他能看懂別人的表情意味著什么。

“那就是你知道有人貪了。”

皇帝神情了然，再一次暗自佩服自己身為帝王的機智，并循循善誘：“說說吧，貪了幾兩？”

主事宦官只得硬著頭皮實說，不過還是藏了一點兒，道：“奴婢估計，有四五兩。”

“好啊，一里貪朕四五兩，二里半便貪了朕十兩銀子，朕是不缺這點兒銀子的，但朕沒給的，不能拿。”

小皇帝齜牙咧嘴，捋著袖子便將左手指天：“朱翊镠，跟朕把他拿……錯了，不是你修的，回去發(fā)電報，召南鎮(zhèn)撫司徐爵進乾清門等著，朕去甜食房拿倆餅子就去找他！”

“沒貪的每人賞十兩，貪了的全去南京當(dāng)凈軍！”